第二十六章亡城古墓盡頭
想我唐僧,年方十八,從小就受《西遊記》的熏陶,嘴裏哼的是《猴哥》,胯下騎得是白馬,向往的是廣袤無垠的山河秀景,憧憬的是林林總總的妖怪精靈。一直矜矜業業,爲着将來西天娶親的大業做準備。
就是像我這樣的一個有志青年,終于還是引來了某些别有用心窺探者的阻攔。
那根白色的尾巴,從腰部的位置探了出來,不算長,但有些粗大,我不知道這真的是從它身上長出來的,還是批了個馬甲。
我突然覺得有些激動,這不同于那種無形的壓力會帶來的恐懼,它是實實在在的,我甚至覺得,它帶給了我一點驚喜。我想,如果它是在外面被發現了,肯定會被抓去解剖,進行研究。
可接着我就開始害怕了,就像是生命裏的克星,我感覺他可能就是來吃“唐僧肉”的。而且這東西來得這麽突然,還和白臉長得一樣,它是不是把白臉給活吃了,所以才會長出這樣的臉。
我側着身體,好像是在聽着彈頭說話,但我覺得,它應該還不知道我已經發現了他的身份。
我腦子裏還在胡思亂想,可眼睛在看到那條尾巴的時候,身體像是出于一種本能,一下子松開彈頭的手,然後順手抄起手邊的東西,狠狠地砸了出去。可一扔出去我就發現不好,奶奶的,砸的是台燈。
可接下來,我就看到了讓我更加震撼的場景。
在台燈就要砸到他的時候,站在石門口的那個“白臉”,竟然一下子就變成了一個縮小版的白色血狼,然後靈敏的躍出石門,躲進了黑暗裏。台燈撲了空,砸在石門外面,發出一聲輕響,光亮立刻暗了下去。
而在那一瞬間,我真真切切的看見了詭異的一幕,那個東西的眼睛,一下子變成一種倒三角的樣子,眼角拉得很長,整張臉都充滿了鬼魅的氣息。
我感覺到心髒狠狠地抖了一下,剛才那雙眼睛,我看到過。
先前在墓室裏的時候,我發現在門外有一雙眼睛盯着我們,原來那根本就不是幻覺。那雙眼睛給我的感覺,和剛才的一模一樣。在墓室外面看着我們的,就是這個東西。
我一下子反應過來了,原來在我中幻覺之前,我所看到的,和碰到的,強子他們都有看到和碰到。唯獨這雙邪魅的眼睛,隻有我一個人看到了。
剛才的白臉,根本就不是真的,而是我看到的幻覺。彈頭因爲躺在地上,所以根本沒有看到那雙眼睛,所以他才能夠拉住我。
我心裏毛毛的,如果剛才我出去了,會發生什麽樣的事簡直不敢相信。死在戰場下并不可笑,死在噩夢裏才是最可怕的。
常常可看到一些故事裏被鬼殺死的人,他們的身上沒有任何傷痕,隻是瞳孔長大,面部驚恐,就像是被活活吓死的一樣。那種痛苦的折磨,我隻要一想想就忍不住驚起雞皮疙瘩。
我大大的喘了一口氣,扭頭過去看彈頭,他的眼睛緊閉着,臉色很難看。台燈好像是摔壞了,隻有一點微弱的燈光,我忙爬起來,然後快步把它撿起來。
那個家夥既然從剛才就一直在,現在肯定也不會輕易離開,肯定就藏在這附近。這台燈現在是我們唯一的照明工具,我心裏雖然很緊張,但也必須拿回來。
我站在墓室門口,拿着台燈往先前那東西跑的方向照了照,肯本就照不到任何東西。我心跟着撲撲通通的狂跳,這種情況,肯本避無可避,那東西可能是嫌現在出手太累,才先躲起來準備偷襲。
他奶奶的,這智商,蒲松齡的《聊齋志異》啊!
我罵了一句,聽到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等我回頭一看,整個人立刻呆住了。
角落裏,一直陷入半昏迷狀态的彈頭,竟然自己依着牆站了起來。
我呆了一下,趕緊跑過去扶住他,他根本就沒多少力氣,嘴唇烏青着,這一下子就靠在我身上。我背上的傷口也很痛,發現自己有點扶不住他,而且他一靠過來,我就看到牆上全是他劃拉出的血迹。
他剛才撐着牆起來的時候,肯定碰到了裹在裏面的衣服,現在血都已經流出來了。根本不用考慮其他因素,隻需要再一會兒,彈頭就會流血流到死。
彈頭靠在我右肩上,臉色估計被白臉還白,說:“他肯定還在,不能再呆在這兒。”
我立刻明白過來,彈頭也知道自己情況不樂觀,所以就自己撐着起來。但他說的對,這裏确實不能呆了,我們不能原地等死。我也顧不得說話,撐住他一起走出來。
走了大概有幾十步,我就已經累得不行,汗水從眉間一直流下來,流進眼睛裏很不好受。而且因爲走動,牽扯到傷口特别的疼,我很擔心彈頭的傷口,就問道:“要不要休息一會兒。”
“不能停下來。”他的回答很簡單。我感覺他在盡力的自己使勁,不想拖累我,但那樣的努力,效果并不明顯。
我撐着他繼續走,突然有些害怕,害怕彈頭的那種堅強。
他已經失血過多了,可是還自己強撐着站起來,就像是黎明前的黑暗。我開始很擔心,他可能撐不下去了。
如果還不能出去得到救治,他一定會死在這裏的。不止是他,我,強子,白臉,我們都會死在這裏。
可這就是我們的結局嗎?
這就是對我們擅自闖進另一個世界的懲罰?
闖入陌生的世界,代價便是留下來,永久的留下來?
原來這條路不是沒有盡頭,而是在啓程的時候,就注定了路上的每一步,都将會成爲終點。
不是選擇不同的方向,隻是選擇不同的過程,黑暗的兩邊,從來不會有光的出口,那隻是下一道旅程,更加艱難的開始。
我感覺到自己很累,很累,然後和彈頭一起往前面倒去,在閉上眼睛的最後一刻,我看見強子離我很近,很近……
《西遊記》裏的唐僧,在被妖怪抓到以後,在要下油鍋之前,他會不會開始害怕,會不會感到絕望。還是知道他的悟空一定會來救他,還是在念着佛經,爲自己超度。還是會覺得自己沒有走到西天取得真經,而心生愧疚。
一開始他可能不會怕,在很多次被抓了之後呢?每一個妖怪都不是說說而已,他肯定感覺到了他們吃他的決心,他肯定真實感受到了每一次死亡的降臨。他會不會想要放棄,這一條注定艱難的路程?
我不知道他有沒有害怕過,但他沒有放棄,所以成了佛陀,取了真經。
我不是佛陀,可我有幸,也叫了這個名字。
等我意識開始清醒的時候,我感覺自己正在行走,而我根本沒有動一下腳趾。
我睜開眼,發現自己是在白臉的背上,強子在前面,手腕上纏着卷起來的台燈臂。台燈的光依舊很弱了,應該是電量不足,隻夠讓我們看到腳下的路。彈頭在他背上,好像還在昏迷着,而我們現在依舊在甬道裏。
白臉很瘦,我感覺到他很吃力,“放我下來,白臉。”
他們兩頓了一下,然後立刻停了下來。
“你醒了。”白臉一邊說着,一邊把我放下來,“能行嗎?”
“沒事。”我動了一下腿,示意自己可以走。
強子看了我一眼,然後道:“我們找到路了,走吧。”
他說完背着彈頭繼續走在前面,我隻是愣了一下就跟了上去。聽到這句話明明是應該高興的,可我發現自己一點也不高興不起來。我甚至一句話也不想多說,也不想問他們怎麽找到的出口,隻是沉默的走着。
白臉扶着我,所有人都沉默着,路上再沒有發生意外。
走了一會兒,強子突然停了下來,我看到牆根處竟然開了一個大洞。很不規則,像是被人硬生生砸開的,過人完全綽綽有餘。
鐵棍被他們橫放在洞開,有一半截放在了洞裏面。
強子把彈頭放下來,然後撿起鐵棍鑽了進去。洞好像很深,強子進去了幾步,白臉就把彈頭慢慢移進去,然後兩個人一前一後的扶着彈頭。
這段路很難,坑坑窪窪的,我們需要弓着身子,再去弄彈頭就更難。可是就是這樣一番撥弄,彈頭也沒有轉醒的迹象,我的心慢慢的往下沉。
大概有十多分鍾,我們才鑽了出來。彈頭的呼吸很急促,強子什麽也沒有說,把他往背上一背就繼續走。我留意到這裏好像是一個很大的山洞,看不到頂,也不知道有多大。
沿途看到了一些動物的毛和骸骨,我突然明白過來,這裏可能就是那頭狼呆的地方。
走了一會兒路就開始變窄了,然後很快我就看到了前面的一絲光亮。
我看的身體一震,終于激動起來,奶奶的,出口,我們終于出來了。
下意識的我就加快速度跑了起來,我跑得很快,兩條胳膊都甩了起來,傷口被拉扯到一下子疼得厲害,可我已經管不了這麽多了。
身後的腳步聲也快了起來,絕境之後的出路,總是會讓人不顧一切。
接着我就感覺到眼前巨大的白光,什麽都看不見。我知道這是太長時間沒有看到光的緣故。就像閉着眼睛站在太陽下,等上一會兒再睜開眼睛,就會有不一樣的視覺效果。
我忙擡起右手遮住眼睛,速度根本不減,隻一股腦的往前跑。然後我就感覺到腳下一空,立刻往前面栽下去。
這種感覺我并不陌生,在夢裏經常夢到自己從懸崖上墜落,那種身體往下墜的驚悸感簡直不敢多回想。隻是在夢裏,這種時刻就該醒了。
我好像聽到了水流的聲音,接着就感覺到自己栽進了水裏,那種強大的沖擊力讓我眼前一黑,再然後就什麽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