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理挺直腰杆,雙手緊握步槍,橫跨在胸前,回到阮豔梅原來所在的狙擊點,踩在阮豔梅用來墊槍的那塊長方形石頭上,像個站崗的哨兵一樣,就這麽毫不遮掩地站在高處。
這樣故意露出身形,就是希望吸引那神秘綠影向他開火。
隻能賭自己的第六感了,賭一旦有人開始瞄準他,他就會感應到并馬上躲閃。
高理甯願大家明刀實槍地幹一場,也好過像現在這樣敵人躲在暗處,自己一方在明處,這是一種極度不利的局面。
高理現在百分百認定這個神秘綠影還在這個山谷裏,他們之間的戰鬥還沒有結束。
這個狙擊點其實選得非常好,背靠一堵三米多高的山牆,前方毫無遮攔地看盡整個山谷,無論是小村莊裏的任何動靜,還是對面山體上的各種情況,都看的一清二楚。
小村莊裏還有黃小梅和另外兩個女兵。黃小梅已經站了起來,依然還是緊靠着起居室平房的牆壁,輕手輕腳地慢慢走回起居室,似乎是想躲回房間裏。那個年紀較大的女兵停在牆角的陰影裏,雙手握槍,腦袋左右不停地緊張觀望。而那個年紀較輕的,曾經在路上褲衩裂開的那個小女兵此時也漸漸不再慌張,雖然還是躲在廚房裏面,但人已經緊緊靠在廚房的窗戶邊上,步槍伸出一半在窗外,似乎選擇了進村的那個路口來防守。
現在大約是下午兩點半,炙熱的太陽在高理右手邊的天空上高高懸挂着,陽光穿過重重疊疊的樹葉,影影綽綽地照在他右邊的腮幫子上,臉上細細的絨毛被光線穿透,将絨毛底下微小的汗珠照得晶瑩透亮。右手臂和右邊的臉慢慢地有點熱了起來。
很安靜,很緊張,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什麽。
剛才從床上跳起來的時候,來不及穿鞋,現在高理就這麽一動不動地赤腳站在松軟的草地上,十個腳趾撐開微微地分了一下,讓自己站的舒服些,眼睛一刻不停地搜索着廣大的山谷範圍。
他左手習慣性地摸了摸槍匣,然後又輕輕回到握把上。
剛才他又重新上完了8顆子彈,一旦敵人出現,他就有八次機會。
半個小時過去了,晴朗的天空不知什麽時候開始有了幾絲淡淡的雲絲。黃小梅繞着起居室平房的大門,進去了幾次,又出來了幾次,遠遠看去,就像個小小的老鼠,一會兒輕手輕腳地慢慢走進房子,一會兒又像被開水燙着似的刷地鑽出來,一溜煙小跑到牆角蹲下。進進出出的繞得高理也有點眼花了。
又過去了半個小時,高理還是站在原地沒動,居高臨下地看着這片翠綠的世界。
雖然有樹葉遮擋,但炎熱的天氣還是讓他渾身汗津津的,衣服全濕透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布滿了他的額頭和臉頰。
太陽已經慢慢走偏了幾度,這時高理額頭上有一粒汗珠慢慢滾了下來,正好壓在他的右眼睫毛上,陽光的光線穿過小小的汗珠,讓他眼前的世界出現了一絲七彩的光暈。高理眨了一下眼睛,用眼睫毛的輕微力量彈去汗珠。
七彩的光暈消失了,隻剩下一絲綠影。
高理騰地一下,整個人注意力如爆炸一般聚焦起來,迅速貓腰半蹲下的同時,槍管轉向那抹綠影。
那是廚房小平房的另一扇窗戶,一抹綠影無聲無息地而又閃電般地穿過窗戶,進入了廚房裏面。緊接着傳出的是一聲凄厲而又嘎然而止的慘叫,顯然躲在廚房裏那名年輕女兵遭到了攻擊!
“呯”的一聲響,是高理開的槍。他給其他人指明方向。
隻見黃小梅迅速從起居室平房裏面竄出來,一個撲地,再一個翻身,左側身子倚靠在雜物房平房的台階上,迅速完成卧姿瞄準動作,緊接着她又“呯”地朝廚房門口打了一槍,似乎是警告阻止敵人從門口出來的企圖。
另一名女兵也快速跑到那間洗澡房平房的牆角,快速蹲下,擡槍瞄準另一扇窗戶。
高理瞄準的,是那綠影先前竄進去的那扇窗口。
此時廚房的大門和兩扇窗戶都被三支步槍鎖定。
緊接着那名躲在洗澡房平房牆角的女兵,單手從身上摸出一顆手榴彈,拔掉安全蓋,刷地從窗戶裏扔了進去。
“轟”地一聲響,小小的廚房平房裏面仿佛震了一下,黑煙和灰塵同時從兩扇窗戶和一扇大門滾滾湧了出來,廚房靠東一側的牆壁也被炸塌了一個大洞,碎磚爛石嘩啦地散出一地。
半晌過後,塵埃落定,廚房裏沒了聲音。
黃小梅一個箭步竄到門口,背靠牆壁,步槍緊緊指着大門,另一名女兵也快步跑過來,到了門前,稍微定了定神,便一個轉身跨了進去。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實際上整個過程還不到一秒鍾。隻見那個女兵身影剛剛消失在門口,就立刻以快幾倍的速度,被什麽東西倒推着飛出來,伴随着漫天飛揚的血花。同時,在黃小梅還沒反應過來的瞬間,一道綠影已經撞到她的懷裏,随即黃小梅也飛了起來。
高理雖然離的直線距離有300多米遠,但他對瞬間局勢的變換還是看清楚了,隻是在剛才那一瞬間,黃小梅的身體擋住了綠影,他無法開槍射擊。
等到黃小梅身體飛起來的時候,綠影已經消失了。
仿佛過了很長時間,黃小梅和另一名女兵的身體才從空中落地,砸起一地的土塵。
兩人的脖子上都有一道巨大而鮮紅的割痕,鮮血正在汩汩流出,慢慢流到地上,形成一大塊紅色的血迹。似乎是巨大的撞擊力把她倆從一開始就撞暈了,落地後沒有任何掙紮,就這麽雙雙安靜地死去了。
高理咬緊牙關,拼命忍住全身血液上湧,忍住頭皮上瘋狂的炸裂感,槍口紋絲不動地從300米外穩穩地指着廚房。
他在尋找最後的機會,試圖抓住那道綠影。
然而并沒有什麽卵用,不到1分鍾,高理就非常肯定那道綠影已經離開了那片區域。
高理與黃小梅相識相知已經有一個多月,兩人之間早已不僅僅是情人和戰友的關系了,高理心目中直接就把她當作了自己在這個世界裏可以信賴的家人。而陳紫妍和阮豔梅這兩名三連狙擊班的成員,與高理之間的關系,無論是訓練時的默契,還是實戰中的協同,一直都是惺惺相惜,相互之間暧昧加欣賞,哪裏還能當作普通的士兵來看呢?另外的四名中途撿來的女兵,其實也是三連的士兵,雖然之前交情不算太深,但這一次從空中被擊落後,她們用高理發明的翼裝飛行設備僥幸逃生,又加入到這支逃亡小隊裏,其實人家早已将自己的生命,完全托負給了高理中尉,她們崇拜而且完全信任的長官。
雖然老話說得好,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但,絕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啊。
隻是因爲高理的一個輕率的決策,想要在這個詭異的小村莊裏短暫休整,就讓剛才還活蹦亂跳的7個女孩子全部命喪荒野。
無法言語的悔恨感和崩潰感,從腳底一直升上天靈蓋,兩行熱淚從他的眼睛裏流出,流到嘴唇,鹹鹹的,酸酸的。
又是一陣清涼的山風吹來,吹歪了他的一咎頭發。
高理激靈靈打了一個冷顫。四周安靜的氛圍,讓恐懼感終于蓋過了其他各種亂七八糟的情緒。他清醒過來。
搞不過,那就趕緊跑路吧。
快速花了三秒鍾時間再次檢查了裝備,高理立刻拔腿就往山上跑。
赤腳沿着到處都是碎石和尖銳枯樹枝的山地跑,弄得高理腳上滿是破口,鮮血滿腳都是,但他完全顧不得了那麽多了。身邊高速掠過無數的樹林,隻用了十幾分鍾,他就跑到之前他們第一次上山短暫休整的林間空地。
他知道,再跑五分鍾就可以跑出山林,跑到那片灘塗地上去。
對于槍手來說,距離就是生命。隻有在視野沒有遮攔的廣闊曠野上,也沒有綠色背景幹擾視線的情況下,他才有機會重新獲得距離的優勢。
但是,突如其來的第六感,讓他一下子就站住了。
刷地一下,沒有一點耽擱,他轉身下蹲,擡槍瞄準。
什麽都沒有。
這時一隻芊芊玉手,從他的肩後伸出來,握住了他的槍杆。
芊芊玉手連着白潤的皓腕,手腕上戴着一個黑色玉手镯,再往上就是布滿金絲花紋的一段綠色袖子。
“高理。”
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輕輕地叫着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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