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淡淡,炊煙袅袅,山村的清晨,一切都顯得那麽安詳。
王貴家今年火龍飛天的煙火确實讓大家開了眼界,成了繼姜昆掉老虎洞裏的又一新話題,而孔明燈也成了小孩子們最時尚的玩具。
此時各家各戶都已将燈籠拆除并保存好,留做明年新燈籠的材料。
王貴家媳婦賢惠、兒子勤快,早把一切收拾得利利落落。
說起王貴的兩個兒子,别看年紀小,在村裏可是盡人皆知。大兒子東平十六歲,自幼跟鄰居米大爺學打拳,身體練得倍兒棒,沒有他上不去的樹,沒有他翻不過去的牆,而且樂觀開朗、樂于助人。小兒子東川十二歲,精靈古怪,雖沒有哥哥那樣矯健的身手,但頭腦靈活、膽大心細,并且頗有心計。燈會上火龍飛天的煙花,就是他根據課本上孔明燈的原理設計出來的。
這兄弟二人膽大心細,對任何事情都很好奇。去年轟動村裏的大紅手事件,就是靠他們兩個才将真相弄清楚的。
那是去年十月的一個清晨,一聲悲慘的哀嚎,打破了山村裏原有的甯靜。
李二柱死了,死在了自己家的廁所裏。王東川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在刷牙,開始以爲哥哥是在開玩笑,但聽到從隔壁傳來的柱子媽那驚天動地的哭聲時,他連嘴上的牙膏沫都沒顧上擦,直接從牆頭上翻了過去,因爲柱子是他的好朋友,非常好的朋友。
此時,李家的廁所附近已經聚集了很多人,地上放着一具沾滿了糞便的屍體,褲子隻提了一半,從已經青得發紫的臉上依稀可以認出,這是李嬸的小兒子李二柱。
李嬸坐在地上摟着孩子,哭得非常凄慘,李叔也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兒子,眼淚一個勁地往下掉。衆人議論紛纭,有人說這孩子一定是遇到了大紅手。
原來在村子裏一直流傳着一個說法:如果有人在午夜時分上廁所的話,茅坑裏就會伸出一隻血紅色的大手,抓住這個人的屁股,拽到茅坑裏。但現在已經是八十年代了,大家早就把這個傳說當做吓唬小孩子的鬼故事了。可是,那天卻真的有人死在了茅坑裏。
在衆人的勸說下,李嬸将孩子的屍體沖洗幹淨,放到了西廂房,然後都進了正房,問李叔究竟是怎麽回事。
李叔擦了擦眼淚說道:“昨天晚上睡覺前還好好的,可今天早晨起來一上廁所就看見……嗚嗚……肯定是昨天柱子半夜去廁所的時候……嗚嗚……”說着他又哭了起來。
東川很難相信,昨天還在一起遊戲的夥伴,今天就這麽沒了。大紅手殺人,他無論如何也不相信,但二柱屁股上留有的那兩道青黑色的抓痕,卻一時間讓周圍的人們陷入了恐慌之中。看大家都在安慰着死者家屬,東川悄悄地從屋子裏出來,又回到了廁所的位置,想要再去看個究竟。
李家的廁所在院子的西南角,外面是用土磚砌成的圍牆,由于年頭久了,上面到處都是坑坑洞洞的。廁所裏面和一般農家的廁所一樣,都是在地上挖一個大坑,上面放兩塊木闆,中間留個縫隙用來方便。當糞便快滿的時候就會淘出去,放到田地裏當肥料。
此時,左側的木闆已經斷裂,糞便到處都是。木闆的前面放着一個小鐵桶,裏面有些木炭和沒燒完的樹枝,這很可能是昨晚柱子因爲害怕而點火照亮用的(那個年代大部分村民家廁所裏是沒有電燈的)。木闆的後面就是牆了,旁邊堆積着很多陳年的高粱稈和木頭。牆的西面則是鄰居米大爺家的院子。
“東川啊,看什麽呢?”東川回頭一看,隻見米大爺拄着拐杖從後面走了過來。
“大爺,您怎麽也過來了?唉,柱子是我好朋友,沒想到死得這麽慘,他們都說是遇到大紅手了,您說這世界真的存在這種東西嗎?”
“不清楚啊。”米大爺也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然後慢慢看了看廁所的環境,最後眼光落在了那隻小鐵桶上,“東川啊,别難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是啊,不過我想弄清楚,柱子究竟是怎麽死的,我不相信真的會有大紅手!”東川堅定地說道。
“看來柱子真不妄交你這個朋友,放心吧,一切都會弄清楚的!”米大爺又看了看周圍的環境,然後轉過頭對東川說道,“對了,明天你和你哥哥到我家幫我挖個白菜窖吧,冬天快到了,該儲存大白菜了。”
“好的!”東川邊回答邊想:“都死了人了,還想着自己的白菜窖,這老爺子!”
“嗯?東川你看那是什麽?”米大爺突然手指着茅坑說道。
順着米大爺手指的方向,東川看見茅坑裏有兩隻死老鼠。“幾隻死老鼠,有什麽不對的嗎?”
“不是老鼠,老鼠上面,快看!”米大爺聲音提高了不少。
老鼠上面就是那已經斷裂的木闆,由于木闆脫離了原來的位置,一直被壓在木闆下面的泥土,現在已經露了出來。東川看到就在那泥土上有一個小洞,洞裏仿佛有什麽東西在動,于是急忙上前兩步,低頭仔細察看。
“蛇!是蛇尾巴!!!”東川情不自禁地喊了出來。
東平站在院子裏,突然聽到廁所裏傳來了弟弟的喊聲,急忙跑過來。其他人聽見動靜也都陸續地跟了過來。
見哥哥來了,東川把發現的情況說明後,兄弟倆也顧不得臭了,蹲在茅坑旁,東平用手指頭捏住僅露在外面的半寸長的蛇尾巴,東川則直接用手使勁地刨那個洞穴。
而蛇受到了驚吓之後,一個勁地往裏鑽,但無論它怎麽使勁,都掙脫不了東平那如同鉗子一樣的手指。
廁所裏的土非常潮濕,東川很快就将洞穴擴大,東平見蛇身子又露出了幾寸,便用另一隻手攥住,猛地往外一拽,一條一米五六的黑色大蛇便出現在衆人面前,順勢,東平攥住蛇尾巴将它掄了起來,然後猛地摔在另一塊木闆上,接着又掄了幾下,摔在地上。這是捕蛇的經驗,蛇隻要一摔,骨頭就會脫臼,再一掄,骨頭就散了,想動也不能動了。
“野雞脖子!”周圍有人不禁喊了起來。一聽“野雞脖子”這四個字,東平握蛇的手哆嗦了一下,馬上讓東川離遠點,把蛇又掄起來使勁地摔了幾下。
“野雞脖子”是當地毒性最大的蛇,咬一口就會斃命,這種蛇的長度一般都在一米以内,通身漆黑,脖子處有一圈紅點,由于其爬起來頭總是昂着,特别像野雞,所以得了這麽個名字。現在幾乎很難見到這種蛇了。東平也隻是聽爺爺講起過本地有這麽一種蛇,但從沒見過,沒想到今天在這遇到了,而且還是這麽大的一條。他心裏也是十分緊張,所以才叫弟弟離遠點,使勁地又摔了幾下,直到蛇一動不動了才住手。
看着茅坑裏的死老鼠,又看了看這條毒蛇,東川得出了一個大家都認可的結論:現在正值秋天,是蛇鼠最多的時節,昨天晚上李二柱上廁所的時候,由于天黑,并沒有注意到下面這條蛇,結果被它咬到了屁股後昏倒,把已經腐朽的木闆壓斷,掉到了下面,最後毒發至死。
真相大白後,大家對大紅手的恐慌自然也就消失了。當天下午,村裏貼出了一張公告:秋天蛇多,注意廁所。
米大爺是村裏的五保戶,十年前落戶到這裏,無兒無女,獨自一人居住,雖年近七十,卻精神矍铄,身子骨十分硬朗,而且還會打幾趟拳腳。王家這兄弟倆一有時間就跑到他家跟他學幾招,同時幫助他幹一些活,關系非常好。
第二天,兄弟倆如約來到米大爺家,幫他挖菜窖。在那個年代的農村裏,冬天基本上都是以大白菜爲主要蔬菜,所以在冬天來臨之前,一定要挖地窖,儲存大白菜。
所謂的白菜窖,通常就是在地上挖個兩到三米見方的大坑,上面用竹竿或者樹枝架起個頂子,蓋上塑料布,再往上面鋪一層土,既透氣又保溫,最适合冬天儲藏蔬菜。
說幹就幹,别看這兄弟倆年紀不大,但卻有膀子力氣,挖個菜窖還是綽綽有餘的。不到一個小時,他們就在院子的東南角挖出了一個兩米多深的大坑。
“大爺,您過來看看,這麽深差不多了吧,您就一個人,應該夠用了!”此時兩人已經滿頭大汗。
“再挖深點兒,把底下向外擴一圈,我想多買點白菜!”米大爺笑着回答道,“累了就先上來喝口水吧,年輕人就是那麽性急啊!”
東川剛要回答,就聽見“嗵”的一聲,在菜窖東南角出現了一個大窟窿,緊接着就聽見東平驚叫了一聲,從腳下的窟窿掉了進去。
東川腦袋“嗡”的一下,立刻上前想要拉住他,但爲時已晚。
“哥,你沒事兒吧?”東川趴在洞口沖裏面使勁地喊道。
“我沒事兒,洞不深!”從洞裏傳出了東平十分沉悶的聲音,“把鐵鍁伸下來,拉我上去!”東川趕忙把鐵鍁伸了進去,東平手拉着鐵鍁,一用力,又從洞口鑽了上來,之後二人一起從菜窖裏出來,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氣。
這時米大爺走了過來:“怎麽了,挖到了什麽?”
東平喘着氣說道:“我剛才想把菜窖下面向四周闊一下,結果一鍁下去,就連人帶鐵鍁一起掉進了洞裏,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摔了個大屁墩,裏面臭死了。對了,我的鐵鍁還在裏面,一會兒得拿上來!”
米大爺走到菜窖跟前,果然,坑裏出現了一個大洞,裏面黑漆漆的,看不清楚。
“米大爺,我們是不是挖到藏寶洞了?”東川畢竟隻有十二歲,看到挖出個地洞,立刻聯想起故事書中的情節。
米大爺轉過身,對着這哥倆神秘地一笑:“藏寶洞?嘿嘿,想得美,這是殺人洞,你們難道真的以爲柱子是被蛇咬死的?實話告訴你們,這個洞就是大紅手的家!”
一聽這話兄弟倆立刻傻了眼,過了好半天才緩過神來。
“您别開玩笑了,我才不信呢!”東川又看了看下面的洞,撇着嘴說道。
“嘿嘿,我可不是吓唬你們,這裏面真有大紅手的!”
“啊?真有?”兄弟倆還是不太信。
“那當然,我先給你們講講什麽是大紅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