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鋼蛋結束了自己的修煉，像往常一樣回到了家中。一切都平常如往日，一樣的晚飯，一樣的唠唠叨叨的娘，一樣沉默寡言的爹。
“今天有個閨女上家來找你了，說你拿人家書了。”鋼蛋娘不經意的一句話，讓鋼蛋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好幾天沒有去上學了。逃課其實還好，畢竟自己的班主任對自己一直很寬容。隻是欠下的那筆書債，放在心裏就像一個疙瘩。
“她說啥了沒？”
“除了書倒是沒說别的。娘看那閨女可不錯，呵呵，想不到我這個傻兒子還能有這樣的同學……”鋼蛋娘繼續着沒完沒了的唠叨，在鋼蛋的印象裏這好像還是第一次看見母親唠叨得眉飛色舞的。
鋼蛋娘是應該高興的，因爲從小學到初中，這還是第一次有女同學來家裏找鋼蛋。雖然也沒有什麽能讓人産生聯想的細節，但第一次總是值得高興的。
“是啊，也該回學校去看看了，差不多又要期末考試了吧。”躺在炕上的鋼蛋看着自己炕頭的那面黑乎乎的牆，突然想到了自己第一天上學的情景，竟然笑了。
那時候鋼蛋還隻有火炕那麽高，娘把一個粗布的小書包挎在鋼蛋的肩上，然後語重心長地說：“李向陽同學，今天你就要去上學了，這面牆就留給你，以後你要用獎狀把這面牆給貼滿了啊。”
鋼蛋懷疑那天娘隻不過是跟他開了個玩笑。畢竟已經八年過去了，那面牆還是空空如也，鋼蛋娘也沒有再提過獎狀的事，似乎已經沒人在意那面牆是不是空着了。
“這回一定要拿一張獎狀回來了。”超人鋼蛋，在許下這樣一個宏願之後終于安心地睡了。
“嘿，鋼蛋，聽說你把胖子打了是嗎？”剛進到學校，就有人開始和鋼蛋打招呼了，搞得鋼蛋還有些不适應。鋼蛋報仇的故事幾經改版終于在校園裏傳開了，原來那些怪異的眼神也開始變得友好，這之中除了流言的魔力外，就是鋼蛋自身氣質的改變。
經曆上次的一戰之後，鋼蛋給人的印象從一個瘦弱的黑傻子，變成了一個結實的黑小子。最重要的是和僵屍一戰徹底毀了那身已經陪伴了鋼蛋兩年的破衣服。誰會讨厭這樣一個有着自信的微笑，衣裝得體，并且還擁有“傳奇”經曆的人呢。
學校在鋼蛋的心中突然變成了一個美好的地方，直到他回到了自己那張空空如也的課桌。
“我的書呢？”鋼蛋大聲問道。
“被一個女生拿走了。”幾個稀稀拉拉的聲音回答道。
虛驚一場。
鋼蛋也那顆懸着的心終于放下了。拿走書的當然就是王曉娥，這點兒自信鋼蛋還是有的，因爲除了那個女生，還有誰會願意接近他這張亂糟糟，髒兮兮還泛着某種不知名的怪味兒的課桌呢。
“鋼蛋！你都幾天沒上學了。”鋼蛋剛要起身去隔壁找王曉娥的時候，一個怒吼聲吓得鋼蛋一顫。擡頭看去，閻王正一臉怒色地看着自己。
“那個……這幾天家裏有事兒。”
“什麽也别說了，到我的辦公室來一趟。快點兒！”閻王說完就黑着臉離開了，鋼蛋也隻能遠遠地跟着閻王來到了辦公室。
閻王如此大發雷霆當然不是爲了鋼蛋逃學的事，讓他如此生氣的原因隻有一個，就是錢。
“你這幾天不上學，你知道我虧了多少錢嗎？”閻王雖然盡量壓抑着自己的不悅，鋼蛋還是在他的臉上看出來很多的埋怨。
“靠，憑什麽你賠錢就要算到我的頭上。”鋼蛋心中暗罵着，也不說話，進門之後一屁股就坐在了閻王的寶座上。鋼蛋熟練地打開閻王的電腦，就準備爲閻王選股票了。
“你！……你就剩這麽幾百塊錢了！你個……”鋼蛋費了好大勁兒才終于把“敗家子“三個字鋼蛋留在了肚子裏。
“嘿嘿，手氣一好了，就沒忍住，就多買了點兒。”
“那是你手氣好嗎？那是……”鋼蛋說着說着居然有了種訓兒子的感覺，直到鋼蛋終于發覺閻王的臉色已經變得陰沉扭曲，才突然意識到自己有點兒過分了。鋼蛋趕忙換了一副嬉皮笑臉的表情，吐了吐舌頭說道：“嘻嘻，當我沒說啊。給我三個小時，我這就把錢給您賺回來。”
閻王雖然依舊不悅，但還是賺錢要緊，于是也很配合地微笑着說道：“哪裏，哪裏，大兄弟教訓的是。”
鋼蛋爲閻王把錢掙回來，時間已經到了下午。走出閻王辦公室的鋼蛋，伸了一個長長的懶腰，就在他還沒來得及把吸進去的氣吐出來時……
“鋼蛋兒。”
似曾相識的場景，似曾相識的聲音，隻是這次那聲音溫柔了許多。
“呵呵，姐。不好意思啊，書的事兒……。”
“還好意思說書的事兒，害的我好幾天都得借别人的書看。”
“其實我一直都想着還的，隻是這幾天事兒太多了。”
“瞎說，我去過你家，也沒見你家有什麽事啊？”
鋼蛋竟然啞口無言了。王曉娥卻撲哧一聲笑了：“呵呵，傻子，我又沒怪你。”
“嘿嘿。我今天一早就來了，準備還你書的。是不是您已經自己拿回去了？”
“當然是我拿的，要等你還，我考試都耽誤了。”
“對不起。”
“幹嘛又對不起？”
“書你自己都拿回去了，還來找我，就是想讓我給你道歉呗？”
“其實，還有别的事。”
“什麽事？”
“謝謝你那天晚上陪我，今天請你吃晚飯怎麽樣？”
“好啊！”不知爲何，這句話就脫口而出了，王曉娥離開之後很久鋼蛋才終于想明白自己剛才答應下了什麽事。
夜色降臨，王曉娥和鋼蛋一前一後來到了清泉鎮最好的飯店。這個時間也正是這個酒店最紅火的時候。
兩個人找了個角落坐下，然後點了菜，除了幾句無關叫緊要的話之外，就再無交流，剩下的事好像就是等着吃了。答應王曉娥的邀請之後，鋼蛋曾經想象過各種尴尬的場面，最終都沒有發生。隻剩下最後一個環節了，鋼蛋也安心了許多。
“王躍進的案子就沒下文了嗎？”
不知從哪兒傳來的一句話，聲音不大卻讓王曉娥突然來了精神，她擡頭掃視着來來往往的人，想要找到這句話的來源。
說話的是正在門外走廊吸煙的兩個人，他們所在的地方和鋼蛋他們的桌子隻隔了一扇窗戶。
“對啊。說是隻要壓一天就有好處的，這麽多天過去了，那個田先生也沒露面。”
一旁的鋼蛋也是一驚，但讓他這麽在意的是那人口中的田先生。
門外的人說到田先生時也不自覺地壓低了聲音：“噓，我聽所長說了，現在蓋鎮政府的尾款都沒着落呢，要是再過一個星期姓田的還沒出現，就要直接去高牆那兒找他了。”
“我聽說那個田先生可有點兒能量，這要搞不好……”
“怕啥，王躍進的案子還在我們手裏捏着呢，就算跟他姓田的沒有直接關系，也有千絲萬縷的聯系。到時候捅出去，就不信他不怕。”
已經聽得全神貫注的鋼蛋完全沒有注意到王曉娥已經兩眼濕潤，抓在她手中的筷子也被掰斷。
“您的菜！”上菜的服務員把兩人同時拉回了現實。
四目相對，鋼蛋突然意識到情況不妙。
“姐，你怎麽哭了？”
“你聽見剛才那兩個人說話了嗎？王躍進是我爺爺的名字。”話一出口，王曉娥的眼淚也流了下來。
“姐，你就當他們放屁呢，咱們吃飯吧。”
“我吃不下，他們明明知道……”王曉娥将手中的筷子拍在桌子上，歇斯底裏地喊道。話到一半卻被鋼蛋将嘴捂住。
周圍的人紛紛向他們這邊投來異樣的眼光，鋼蛋一手捂着王曉娥的嘴，一邊傻笑着向周圍的人點頭示意。
王曉娥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态，待衆人把目光移開之後，壓低了聲音說道：“他們明明認識兇手，居然讓他逍遙法外。我爺爺就這麽冤死了。”王曉娥說着說着居然留下了淚水，她努力地控制着自己不哭出聲來，但哽咽聲已經很大了。
“姐，您不用擔心，惡人總會有惡報的……”
鋼蛋嘴上說着不痛不癢的大道理，腦袋也幾乎轉得滾燙了，仍然沒什麽效果，對面的王曉娥隻是自顧自的抽泣着。
實在沒辦法了！
鋼蛋站起身子微微前傾，将自己的嘴巴貼近王曉娥的耳朵，低聲說道：“那個姓田的和殺死你爺爺的人都已經死了。”
果然管用，王曉娥立刻停止了哭泣瞪大了一雙淚眼，似乎覺得自己剛才聽錯了什麽。
“吃飯吧。”鋼蛋說完便開始了狼吞虎咽。
王曉娥依然還沉浸在自己的驚訝之中。
關于鋼蛋的傳說王曉娥也聽過不少，兩分鍾之前鋼蛋給王曉娥的印象也就是個在街頭打架的壞小子，現在鋼蛋在王曉娥心中的形象又開始轉變了，目前是個什麽形象不好說，但要一直發展下去很有可能會變成了一個油嘴滑舌善于讨人歡心的小騙子。
“姐，這菜可好吃了，你動筷子啊。”
在鋼蛋的催促下，王曉娥終于拿起了筷子，但滿滿的心事一點兒都沒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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