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學的路鳥語花香，上學的人神清氣爽。

鋼蛋上初中已經有兩年的時間，三百多天裏一千二百多次走過這條上學的路，好像這還是第一走得如此坦然。再沒有亡命似的奔跑，也沒有随時被胖子攔住的提心吊膽。這時，他的内心是想哼一首愉快的兒歌的，隻是無奈大腦中卻空空如野。

“嘿！你就是鋼蛋吧？”說這話的還是一張圓圓的大胖臉，隻不過這張臉比二胖的更胖也更圓，這個人當然就是大胖了。

大胖已經将近二十歲的樣子，身材高大，那滿身的肥肉，走起路來都一顫一顫的。鋼蛋進入清泉鎮中學時，大胖已經畢業了，但那時候關于大胖的傳說還依然在校園裏流行。據說這個大胖離開學校之後就投奔了縣城的某個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在某種程度上也算出人頭地，爲母校争光了。

“對啊。”鋼蛋一臉嬉笑地回答道。

“你TM還敢笑，是不是你把二胖的胳膊打折了。”

鋼蛋眨着一雙大眼睛，想了很久，然後擺出一副無辜的表情說道：“你說昨天呀，我沒動手啊，是二胖哥打我太用力了，一不小心把自己的手給弄骨折了。”

“你TM還敢狡辯。”大胖顯然沒有把這個又黑又瘦的小個子放在眼裏，說話間已經舉起他那個錘子大小的拳頭打向了鋼蛋的臉。

同樣的地點，同樣的時間，隻是慘叫的不是同一個人。這次在地上打着滾抱着胳膊慘叫的換成了大胖。

鋼蛋看着地上這個像豬一樣翻滾的胖子，臉色反而開始變得難看。過了很久，大胖似乎沒有打算停止翻滾的意思，鋼蛋索性擡起他那隻黑瘦的右腿，一腳将胖子踩住。

“嘿！你就是大胖吧。告訴你，二胖是我打的。還有件事你記住了，不許再去我家找我父母的麻煩，不然見一次打一次。聽見沒有？”

躺着地上的大胖像是白天撞了鬼一般，呆呆地望着這個黑瘦的小個子，似乎已經忘記了手上的疼痛。

“聽明白沒？”看這個胖子并沒有回音，鋼蛋腳上稍微用力，又問了一次。

胖子哎呦一聲，連連點頭，豆大的汗水從他的額頭滲出。

“滾吧。”鋼蛋收回自己的腳，冷冷地說道。

恐懼的胖子變成了靈活的胖子，一個跟頭從地上爬起,像兔子一樣竄進了樹林。

但慌不擇路的兔子沒跑多遠，就結結實實地裝在了一個人身上，被彈出去好遠。

“你跑啥？”

被撞得頭昏眼花的胖子，看着眼前這個黑瘦的小個子，說話都變得語無倫次：“你……你是鬼還是……還是妖？”

“什麽鬼啊，妖的，我是鋼蛋啊。剛才你跑得太快了，我還有件事要囑咐你呢。”

“什……什麽？”

“請你帶句話給你那個弟弟，下次出現在我面前時，要瘦得和我一樣，聽見沒？”

“聽……聽見了。”

看着地上那個已經縮成一團的胖子，鋼蛋終于滿意了，轉身向樹林外走去。這時他也剛好在那顆貧瘠的大腦裏搜索到了一首不知沉睡了多少年的歌，便随口哼了起來。

在三三兩兩圍觀者的注視中，鋼蛋搖搖晃晃地繼續踏上了他的上學之路。

上課的時間總是無聊的，但鋼蛋此時的無聊，已經不似從前。他那顆腦袋不知何時變得對知識那麽如饑似渴。鋼蛋隻用了半個小時就已經看完了在自己桌子上能找到的全部書籍，剩下的時間當然就是無聊了。

下課鈴聲終于響了，坐在最後一排的鋼蛋像往常一樣第一個竄出了教室，但這次可不是爲了上廁所或者搶占乒乓球台那種無聊的事。鋼蛋像着了魔一般走進了隔壁的初三的教室，走到了第一排一個長相清秀的女生面前，說道：“姐姐，能把你下一節課用不到的書借我看看嗎？”

看着這個髒兮兮，黑乎乎的小個子，女生一臉的嫌棄。她下意識地把桌子上的書攬進懷裏，用沉默代替了自己的回答。

“你哪年級的？”旁邊另一個女生問道。

鋼蛋把視線轉向說話的女生，那是一個長相淳樸的女孩子，她的衣服上打着補丁，但很幹淨。

“隔壁初二的，我叫鋼蛋。”

“哦，我知道了。”女孩子那嫣然的一笑就已經能說明鋼蛋在她心中是個什麽形象了。

“你有書借給我嗎？下節課一定還給你。”

“你自己沒書嗎？”女孩子一臉不信任的表情。

“我的看完了，再看就應該是初三的了，不是嗎？”

“呵呵，好，那我先借你一本，如果你看得懂得話再來借吧。”

雖然是完全的不信任，但善良的女孩子還是沒忍心直接拒絕鋼蛋。她從自己那疊厚厚的書中挑了好久，終于遞過薄薄的一本習題冊，說道：“就這本吧，雖然我已經用過了，但還是有很多東西值得看看的。”

鋼蛋接過書，并沒有多言，又像着了魔一樣回到了自己的教室。

鋼蛋走後，幾個女孩子立刻圍在了一起，開始叽叽喳喳地說着剛才的事，完全沒有注意到幾分鍾後去而複返的鋼蛋。

“姐姐，這本書看完了，而且有些錯題也已經幫你改過了，我還寫了注釋，您可以看看。按照剛才的約定，你的這些書就都借給我吧。”鋼蛋并不等女生回答，直接拿起女生桌子上的一摞書便走了出去。從震驚中恢複過來的女生，正要起身追出去，上課鈴卻不早不晚地響了。

這堂課的老師是鋼蛋的班主任，姓閻，自稱是軍閥閻錫山的後人，每次新生入學的第一堂課他都會把自己這位先人的英雄事迹歌頌一番。但他那一臉的兇惡相卻往往讓人聯想起另外一個名人，閻王，于是乎他便得到了這個在學生中經久流傳的外号，閻王。

閻王上課，小鬼們自然不敢放肆，幾十年下來他已經适應了這種安靜如無人的課堂氛圍，至于師生互動、積極回答問題之類的東西在他的課堂是絕對的禁忌。

與大多數同學不同，鋼蛋其實是喜歡自己這個班主任的，因爲這個人從來不逼自己學習。除了幾次因爲上課睡覺打了呼噜，這個班主任基本也不會找自己的麻煩。甚至爲了讓鋼蛋睡得安穩，班主任還特意把他安排到了教室的最後一排，讓他獨占了一張課桌。

但意外還是來了。

“什麽聲音啊？”閻王突然冷冷地問了一句。

一般情況下，隻要閻王此話一出，教室裏會瞬間達到針落有聲的境界。但這次，那嘩啦嘩啦的翻書聲依舊嚣張地響着。

“誰？”閻王大吼一聲，震得窗戶上的玻璃都顫了三顫。

吼聲過後，翻書聲依舊。

閻王終于忍無可忍，他沖下了講台，直接沖向了最後一排的鋼蛋。

“鋼蛋！你幹嘛呢？”

鋼蛋此時已經完全投入到了知識的海洋之中，完全沒有意識到有人走到他的面前，更沒有聽到這一聲怒吼。

“你給我停下來。”閻王伸手去抓鋼蛋眼前的書，卻被一隻鉗子一般的小黑手牢牢箍住，疼的閻王直咧嘴。

這一抓，似乎真的惹怒了閻王，他揮動自己的右拳狠狠地砸向鋼蛋的後腦海。拳頭和腦袋接觸的地方發出了一聲悶響，如果仔細聽，似乎還能聽到骨頭碎裂的聲音。

“呀！鋼蛋！”暴怒的閻王終于忍無可忍，擡腳把鋼蛋眼前的課桌蹬翻了。

“啊？閻……老師！”鋼蛋終于如夢方醒，用一種無辜的眼神看着自己眼前這個狼狽不堪的閻王。

“你放開我。”

“哦哦！”

“你小子勁兒還挺大。”閻王揉着自己的手腕說道。

“對不起老師，我不知道你過來了。”

“姓鋼的，你别裝糊塗，不知道能抓得那麽準啊？我是照顧你才讓你自己一個桌子，你說你不好好睡覺，幹嘛呢？”

“我看書呢。而且，我姓李不姓鋼。”

教室裏立刻響起了一陣哄笑，閻王回頭一個兇狠的眼神瞬間便鎮壓了這僅有的歡樂時光。

“看書？你？看書？我看是夢遊吧。”閻王那一臉的不屑讓這張猙獰的臉更扭曲了。

“嘿嘿！”鋼蛋也不狡辯，想用一臉無賴的笑容搪塞過去。

“還笑，看你那副寒摻樣兒。你别上課了，去我辦公室站着。”

“哦。”鋼蛋答應一聲，便耷拉着腦袋走出了教室。

送走了搗蛋鬼，閻王回歸自己的寶座，教室再次恢複了安靜。

下課鈴聲響起，閻王帶着一肚子氣和撒掉這一肚子氣的決心，沖回了自己的辦公室。當他打開門時，眼前的一幕再次讓這個閻王驚呆了，那本來已經圓鼓鼓的肚子似乎又漲起了三圈。

辦公室裏，自己的辦公桌已經擺滿了各種書籍，鋼蛋正一邊翻書，一邊在自己的電腦上忙碌着。

“鋼蛋！”這是冒着聲帶撕裂危險吼出的一聲，憤怒中帶着絕望。

“閻老師，既然下課了我是不是也可以回教室去了？”鋼蛋起身向辦公室外就走，就像辦公室裏發生的一切都與自己無關似的。閻王想伸手去拉，可自己的左手還在隐隐作痛，片刻的猶豫，鋼蛋已經和自己擦身而過。

走到門口的鋼蛋突然又停下了腳步，回頭對閻王說道：“你電腦裏那篇還未完成的論文我給您重寫了，您的股票我也給全抛了重新選了幾隻，明天中午之前全部抛掉，保您大賺。對了，還有您的密碼，實在是太簡單了，我也給換了，新密碼放您鍵盤下面了。”

“小兔崽子！看我回頭怎麽收拾你。”咒罵完已經跑遠的鋼蛋，閻王瘋也似地沖到電腦前。

“怎麽可能！”看着眼前的論文，閻王幾乎驚呆了。他使勁在自己的大腿上擰了一把，才勉強相信了眼前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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