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泉鎮中學，又到了放學的時候。下課鈴響起，三五成群的學生像從圈裏放出的鴨子，叽叽喳喳地向學校之外狂奔而去。而跑在人群最前面的是一個黑黑瘦瘦的背影。

他的名字叫李鋼蛋，鋼蛋本是他的小名，但自從上學第一堂課，老師的那句：“現在建檔案，你們自己報上名字來。”之後，他的大名就徹底被人遺忘了。但這個名字确實也算生動貼切，他蓬頭垢面皮膚黝黑，除了那一雙與他那張臉不太相稱的大眼睛，還挺對得住鋼蛋這個名字的。他的身上是髒兮兮的衣服，每跑一步都能掉下土渣的樣子。他腳下的布鞋已經露了腳趾頭，一路跑來腳上的臭味兒也順着那窟窿散了一路。他雖然瘦小，但奔跑起來卻顯得虎虎生風，有股子蠻力。但他的狂奔與其說是爲了自由更像是爲了活命。

“嘿！跑什麽呀？”幾個跨在自行車上的大個子将自行車橫在了鋼蛋面前。

鋼蛋中一涼，但也隻能恨自己跑得太慢。

“靠，還是沒逃掉。”

他心裏這樣想着，但嘴上說道：“家裏今天開飯早！嘿……”他這咧嘴一笑，把他那兩排金燦燦的小黃牙暴露無遺。

“是不是忘記我讓你放學後等着了？啊？”一個胖子對着鋼蛋的臉大吼道。通過胖子噴在自己臉上的唾沫星子，鋼蛋切切實實地感覺到了這個人的憤怒。

“沒……忘了……”

“再說一遍？”胖子一個巴掌打在鋼蛋的臉上，響亮的巴掌聲，驚得路過的人也遠遠地躲開。

鋼蛋感覺到臉上一陣火辣辣地疼，那雙大眼睛不知不覺間已經濕潤了。

“說啊！”

胖子的憤怒再次表現在了他的巴掌上。

鋼蛋隻能支吾着不敢開口。

“媽的，就是個傻子。”這次胖子的巴掌拍在了鋼蛋的頭頂，但好像他的怒火已經消了很多，因爲這次他的巴掌來得溫柔了許多。

既然怎麽都要挨打，鋼蛋索性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既不反抗也不說話，就那麽一臉傻乎乎地看着地面，任由他拍打。

“以後老實點兒！”胖子似乎終于滿意了，丢下這句最終的總結陳詞和一坨黏糊糊的口水，便嬉笑着揚長而出。

夕陽下，天色漸晚。樹林裏的鳥都已經安靜了，但鋼蛋似乎完全沒有回家的打算。他把自己埋在草叢中，眼睛能看到的隻有自己的眼淚和草叢上面那一片深藍的天。

“我要有了超能力，看我不打死你個二胖子……”

二胖子，這是人們背後對那個人的稱呼，這樣的稱呼自然是因爲他還有一個叫做大胖子的哥哥。自從鋼蛋開始初中生活的那一天，就被這個二胖子盯上了。至于原因，鋼蛋也不明白，想來先去，大概是因爲自己是個瘦子吧，胖子自然是嫉妒瘦子的。自從鋼蛋想到了這個原因，每次挨完揍也就沒那沒委屈了。

雖然不委屈，但挨完揍不能回家也成了一種習慣。因爲他不想讓爹娘擔心，雖然短短兩個小時并不能讓身上的傷消失，但還是可以借着黑夜蒙混過關的。

“先把二胖子一腳踢飛幾百米，掉在地上看你不摔成肉餅……接着就是大胖子……”

挨打之後，在自己的草窩裏編劇本也是鋼蛋的習慣。有時候他覺得自己就該是個作家，甚至有好幾次都開始動筆了，但看着作業本上那幾行歪歪扭扭的字還是放棄了。

小蟲的叫聲窸窸窣窣……

鋼蛋的草窩中突然泛起了紅光，再起身時，鋼蛋已經是金光護體。他揉揉眼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此時他那一身髒兮兮的衣服已經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身金色軟甲，自己那原本瘦小的身體也變得無比壯碩。在那壯碩的身體裏，仿佛有一股力量在四處遊走，身體都要被爆炸的感覺。鋼蛋大吼一聲，一道金光從自己口中射出，伴随着一聲巨響，眼前的樹林被夷爲平地，隻留下遍地煙火。

發洩過後，鋼蛋感覺身體舒服了不少。他攥起自己的拳頭，朝着腳下的土地打去。地面一陣顫動，就連鋼蛋自己也是一個趔趄差點兒摔倒在地。

“哈哈……我是超人了！”鋼蛋興奮地一蹦，卻不料蹦起了十幾米高。身在空中的鋼蛋吓得心髒幾乎從喉嚨裏跳了出來，他的大腦一片空白，隻能閉目等死。

但死亡終究沒有到來，他甚至沒有感覺到落地的痛苦。鋼蛋猶豫着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穩穩當當地站在空中。

“哈哈……”鋼蛋興奮得幾乎再蹦一次。

“二胖子，大胖子，還有狗子，你們一個都跑不了……”鋼蛋站在空中，對着不知什麽地方指指點點。興奮、興奮還是興奮……他心中的快感甚至比體内的力量更讓他覺得無處發洩。

突然，遠傳傳來一聲模糊地爆鳴聲，站在空中的鋼蛋一個趔趄從空中掉了下來……

再睜開眼，眼前還是那片墨色的天空，耳邊還是窸窸窣窣的蟲鳴，而自己身上還是那副邋遢的行頭。

又是一聲爆鳴，這一聲爆鳴顯得格外清脆，讓還在迷茫的鋼蛋徹底清醒了。

黃粱一夢。但鋼蛋來不及失望，爆鳴聲過後，一片淩亂的腳步聲逐漸清晰起來。鋼蛋從草叢中爬起，想着先窺視下周圍的情況。卻不料，就在自己起身的同時，一個白衣人正跌跌撞撞地向自己跑來，而且一隻腳已經就在眼前。

鋼蛋吓得一聲驚呼，來人似乎也被吓得不善。但是在慣性的作用下，來人還是一腳踢在了鋼蛋的面門之上，而他自己也重重地摔倒在地。

白衣人倒地後，雖然也是滿心的驚慌，但求生的本能讓他立刻又起身向前。白衣人一邊向前跑去，一邊下意識地把手伸進了口袋。

口袋裏空空如也。

白衣人立刻慌了神，他立刻有跑回自己摔倒的地方，在草叢裏一通亂摸，直到他不經意的擡頭，發現地上正有一雙瞪得圓圓的眼睛看着自己。那雙眼睛很大，也很有神，但那雙幾乎努出眶外的眼珠子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就隻能用恐怖形容了。

白衣人很快意識到，這個人的喉嚨裏卡了東西。他掰開鋼蛋的嘴巴，黑暗中隻看到一團模糊的銀色正卡在鋼蛋的喉嚨裏。白衣人心中一涼，驚慌失措的他隻能連搖帶捶着已經快要失去意識的鋼蛋。終于，鋼蛋一聲喘息，接着是幾聲劇烈的咳嗽。

“我東西呢？你吐哪兒了？……你是不是咽下去了！”白衣人一邊搖晃着神智模糊的鋼蛋，一邊低聲質問着。但鋼蛋依然還是那副半睡半醒的神情，他能聽到的也隻有自己那粗重的呼吸聲了。

不遠處燈光搖曳，白衣人似乎有所忌憚。他抱起鋼蛋，把他抛進稍遠的草叢，然後自己向相反的方向跑去。

鋼蛋的呼吸終于漸漸平緩了。他回憶着剛才發生的一切，似乎還在夢裏。他用力垂了了自己的大腿一拳，劇烈的疼痛終于使他确認自己這次是真的醒了。

鋼蛋拖着一身的疼痛回到家時，爹娘正在自己房間裏看電視。

“回來了？”

“嗯。”

“外屋還有飯，自己吃吧。”

鋼蛋晚歸對鋼蛋爹娘來說，已經習以爲常，而且村裏的男孩子不野才是應該擔心的事。鋼蛋就這麽“平平安安”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鋼蛋沒有開燈，抹黑回到了自己的床上。黑暗中，他瞪着自己的雙眼，回想着自己的夢。

“白衣人？大概是那個高牆裏的人吧！怎麽會夢見這個……”

鋼蛋在心中嘀咕着，但摸着自己額頭的那個大包，又再次迷茫了。

鋼蛋所在的清水鎮是一個中國中部一個偏遠的小鎮，除了貧困已經就再無特色。最近這個偏僻的地方卻出人意料地豎起了一圈高大的圍牆，随着圍牆的建成，牆裏的傳說也興起了千萬種，但似乎沒有一種是靠譜的。

那裏自然也成了鋼蛋逃學或者晚歸的目的地。但除了偶爾能看見汽車或者白衣人出入，也就再沒什麽稀罕了。比起它的風景，它的傳說好像更有意思。

睡夢中的鋼蛋，感覺自己身體一震瘙癢。半睡半醒中的鋼蛋伸手去抓，又怎麽都抓不到癢處。突然，身體内的瘙癢變成了疼痛，鋼蛋一聲驚呼猛然清醒。

“小子，大半夜不睡覺，瞎咋呼個啥？”鋼蛋爹在另一間屋中喊道。

“大概是做夢了，一會兒就沒事兒了，睡吧。”鋼蛋娘似乎很了解這個兒子。

鋼蛋怕自己的這一身傷被爹娘看到，但身體的疼痛也實在難忍，于是索性将被子枕頭統統勁捂在了自己的臉上……

晨曦之中，炊煙屢屢。

鍋碗瓢盆的撞擊聲，吵醒了還在熟睡的鋼蛋。恢複意識的鋼蛋，感覺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背部的冰冷潮濕。

“靠，尿床了嗎？”鋼蛋不知爲何會有這種奇思妙想，雖然他已經幹過各種讓自己吃驚的壯舉，但尿床這種事，回想起來還是在遙遠的小學時代。

鋼蛋翻過身子，将鼻子貼在那張已經被自己睡得油光發亮的席子上用力嗅了嗅，濃重的汗臭味蓋過了一切其它異味，但好在可以肯定不是尿床了。再看看自己身邊的那張幾乎濕透的被子，自己不由得暗罵道：“靠，大熱天蓋被子，不出汗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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