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田鐵石的堅定,還有李青暖面上的倔強和冷意,田老漢終于後知後覺的回過味兒來,這次事兒算是大發了。看來如今涉及性命,這老大也不再愚孝了。至于分家,田老漢卻是萬萬不會同意的。
他心裏清楚,隻要自己不松口,這老大就算屈死就算磕死都沒法分家,最多自己跟婆娘就是背負個不慈的名聲。可那總好過讓親生兒子去送死啊。
“死婆娘,差不多就行了,嚎鬼呢!”田老漢把滅了的煙鍋在炕沿兒上磕了磕,側頭沖着正幹嚎的起勁兒的張氏喊道。等張氏順勢停了腔勢,他才語重心長的看向跟牛一樣的田鐵石,“老大啊,前日個晌午,我已經托了你田老叔給你入了族譜。”
呵呵,李青暖直接冷笑出聲,眼光流轉寒意似是自骨子裏滲出的,森然開口,“兒媳是個婦人,頭發長見識短,就是不知道田氏的族譜啥時候這麽容易入了?連我家相公的話都沒搭,爹就給辦了?”
當她真不知道啊,這族譜姓氏是多大的事兒啊,别說要涉及到很多公示,便是捐給祖宗墳地的三兩銀子,隻怕田老漢都舍不得出。這會兒說她家男人入了族譜,忽悠誰呢?當然,也有可能是田老漢提前聽到了兵役的風頭,才會狠下心掏錢辦了這宗事兒。
張氏被李青暖看的心裏有些發憷,見老頭子被問的啞口無言,心裏更是竄出一股莫名的惱火。她在田家當家這麽多年,還沒被這麽下過臉子,現在搞的下不了台,直接氣惱的從炕頭上抄起掃炕笤帚蹦跶到地上,劈頭蓋臉的就沖着田鐵石跟李青暖過去。
田鐵石護着自家媳婦,冷着臉被他娘抽,一聲不吭。而小張氏跟其他幾個孩子,則在一旁拍着大腿看戲,絲毫沒有上前拉架的意思。
李青暖拉着自家男人不斷的往田家成跟小張氏身後躲去,這麽一來二往的,沒一會兒屋裏就亂成了一團。而小張氏也被打紅了眼的張氏抽了好幾下子,那模樣真是恨不得直接把李青暖打個半死。
小張氏也不是啥善茬,平日裏被婆婆壓着,幹了活兒還得伺候着她,現在又挨了打,當下就叉着腰鬧騰開了。雖然她不敢真的動手,但也趁着亂糟糟的吵鬧,狠狠的推搡了婆婆好幾把。
“你個殺千刀的小婊/子,不要臉的爛貨,挨天譴的災星,老娘咒你死了男人還被糟蹋,生個閨女爛舌根子,生了兒子沒屁/眼兒......”張氏打的累了,加上左右被老二老三拉住,隻得紅着臉指着離開正屋的田鐵石跟李青暖罵道,那話可是難以入耳的,絲毫沒有留口德。
李青暖就算再又準備,也被滿嘴噴糞的張氏氣的不輕,就算前世遇到過渣男賤女,也不過是劈腿和綠茶婊,哪有張氏這樣張口就惡心人的?可要真讓她動手,她的确不敢,這個世道就是如此,長輩再錯也隻會被人當笑料嘲笑下,可要是晚輩敢動手,那打死都不爲過的。
也就是因爲這個,之前李青暖有萬般手段,也隻敢暗搓搓的裝傻氣張氏。最多就是不軟不硬的頂撞幾句。
最終家是沒分成,而田鐵石把媳婦抱到炕上後,半天也沒說話。他是實在說不出啥來了,他爹娘今兒的表現是徹底讓他無語了。最早的時候,爹娘總說他是老大,就該怎麽怎麽做,所以他從來都不敢說他累他疼。後來他知道,自己是這個家的外人,是撿回來的,所以就算被逼着進山掙錢,他也沒有怨言。隻覺得,人心不是石頭,總有捂熱的那一天。
可如今,他是徹底清醒了,田家是個冰窟窿,是捂不化熱不了的地方。今兒爹娘會逼着自己去服兵役,那來年就能讓自家的兒子替二弟三弟家的孩子去戰場。
“這一百多兩銀子,咱們可怎麽湊啊!”李青暖臉色難看的靠在炕被上,心裏一陣陣冒了涼意,甚至雙手都還哆嗦着。她不是不清楚,就算這個時候分了家,田老漢肯定也會把服兵役的事兒分到自家男人身上。
田鐵石看着媳婦像是有些魔怔了,一個勁兒的哆嗦着低聲叨叨,他趕緊上前把人摟懷裏。他一邊搓着她冰冷的手,一邊順着媳婦的長發又拍拍她的後背,生怕人受了驚吓緩不過勁兒來。
感覺到自家漢子的溫度,李青暖良久才緩過神兒來,她緊了緊攥着田鐵石衣角的手,吐出一口濁氣。
倆人啥都沒再說,一直到院兒裏響起了何氏的聲音。
“暖暖,我跟你哥賣了四畝地,把那頭老黃牛也賣了,加上你哥這些年攢下的家當,除去他頂人頭的二十三兩銀子,這裏還有十五兩。”何氏進了屋,把胳膊上挎着的籃子放在桌上,然後小心的從裏面摸出個小藍包,“你哥跟镖局那預支了一年的工錢,雖然不多但也湊在了裏邊兒。”
現在的李青暖也不矯情,更沒有推拒的意思,聽大嫂的意思,是說大哥那邊已經解決了人頭銀子,倒也不用再湊錢。所以她三下兩下的從炕沿邊兒上爬到了炕櫃那,摸索了半天,掏出上次田鐵石交她的那三十兩銀子。想了想,她最終沒有把那一對兒玉墜兒掏出來。
看着手頭的銀子,最終李青暖一咬牙又把田鐵石送的兩支銀發簪掏了出來。心中雖然不舍,可現在一切都沒有那個男人重要。
何氏也看出了這對新人的不同,心裏明白肯定是田家老倆又作了。可她能說啥?就算又李青山在,那也不能逼着田家人出錢啊!
送走了何氏,田鐵石才收攏了炕上散落的銀子,然後抱着媳婦也不說話,隻是神色間卻是說不出的悲涼和痛苦。他是個結實的漢子,可他的心也不是鐵打的。他疼,疼的說不出話來,最後隻能把腦袋埋在媳婦的脖頸間深深歎息。
一分錢難倒英雄漢,現在的他算啥男人?完全是個狗熊。
“媳婦,這些銀子你先收起來,趕明兒我去镖局看看,順道拿了那個玉墜去當鋪瞧瞧,許能換些銀子。”田鐵石擡頭替媳婦擦了擦臉上的淚痕,笑了笑強自說道,“大哥不是跟镖局預支了工錢麽?許是掌櫃的心善,也能讓我預支些。”
李青暖怎麽不明白,這是這個向來魁梧厚實的漢子在安慰她?現在這種關頭,别說是外人了,就算是沾親帶故的親友隻怕也不敢借錢給别人。一來遇上這種事兒,那可是砸鍋賣鐵換錢的,多少家裏都會窮到家徒四壁?錢借出去的容易,但收回來可就難了。二來一旦鎮上和村裏傳出誰家借出了錢,那可就開了口子,在外人眼裏他就會帶上有錢的标簽兒,那可是肥肉啊,别說街裏鄉親的會怎麽樣,單說那些劫道的偷财的也得盯上人家。
現在的她,隻希望這男人能把玉當了,得些銀子填補。
田鐵石感覺到胸前一片濕潤,覺得懷裏那個顫抖的帶了哭腔的人兒,真是要了他的命了。
最終,田鐵石還是得了好消息,說是镖局有一趟活兒,就是要熬兩夜夜翻一趟山,但銀子也是不少。再者那對兒玉墜兒子也換了五十兩銀子,雖然當鋪盤問了半天,生怕這是不義之财,但有了劉家大叔跟幾個相熟鋪子掌櫃的擔保,當鋪也沒再借着那個由頭壓價。
聽說當了玉墜兒并沒有引出啥麻煩,李青暖的心終于放到了肚子裏。她真是怕一個農家漢子,會因爲那對好東西,招惹了麻煩。
因爲這麽一出事兒,李青暖算是真的跟田家人撕破臉了,正好田鐵石從鎮上直接去趕車了。所以她也就徹底沒了笑臉兒,至于竈房跟小張氏分着幹的活兒,她也撂挑子了。該吃飯了,她隻去廚房弄點自己吃的,油水跟肉食哪個也不缺,反正就是可勁兒遭呢。
張氏幾次到東屋門口想罵街,都被她陰鸷駭人的目光盯得心虛的不行,又想到老大隻怕是出去找銀子了,所以也就讪讪的叨叨幾句撤回了正屋。直到最後,張氏實在是心疼那點吃食,才讓田家成把肉甕跟豬油搬到了自己屋裏。
小張氏也不是沒眼色的,不僅不再挑和事兒,就連偶爾跟李青暖對上,也會幹笑幾聲叫聲嫂子,然後麻溜兒的跑去幹活兒去。
就這麽找,李青暖等了田鐵石兩三天,最後就連裏正都親自上門催了,那個說隻去兩天的男人還沒回來。直到第四天大早,張大爺的兒子張德發匆匆趕回來,滿身狼狽甚至連滾帶爬的拍開了田家的大門。
“嫂子......田大哥出事了......”張德發一見李青暖,直接哭嚎起來,“前兒個夜裏,隔縣小道兒上遭了劫道的,镖局去的四個人沒留一個活口兒......那趕車的馬夫,也沒氣兒了......”
農家媳婦的古代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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