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雨塵，還有多遠啊，累死人了。”柳夢蝶小臉紅撲撲的，分外迷人。

“馬上就到了。”莫雨塵陰沉着臉，似乎非常不開心。

小路兩邊都是麥田，麥茬根部發出了青苗，不過被白霜殺死了。

遠處的山坡上，長滿了高大的松樹，隐約能看到有人家。

“雨塵，帶同學來玩呀？”一大大叔笑呵呵地問莫雨塵。

莫雨塵嗯了一聲，非常冷漠。

那大漢搖搖頭說：“多好的一對姐弟，就這麽給毀了。”

進了村子，四處是破敗的斷牆，牆上用紅漆寫着标語，一些小孩子在牆上用電池芯亂畫。

莫雨塵停在了一座老房子前面，黑色的木門上，貼着兩張發白的門神。

“姐，我回來了。”莫雨塵推開大門，口中喊道。

房門吱呀一聲，從裏面走出了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子。

女子面容憔悴，臉色發黃，紮着兩個大辮子，上面紮着紅頭繩。

“雨塵，你怎麽才回來？”莫雨塵帶着我和柳夢蝶走進了大門，說：“下課遲了，姐，做飯了麽？”

女子嗯了一聲，看了我和柳夢蝶幾眼說：“帶你同學到屋裏烤火吧。”

屋子裏有一個鐵盆，裏面燃燒着柴火，煙氣刺鼻。

堂屋裏擺着一張黑色的案幾，正堂挂着一幅山水畫，兩邊對聯寫着龍飛鳳舞的大字，一個也不認識。

三人圍着火盆，搓着手烤火。

“吃飯吧。”莫雨塵的姐姐端來了一碗大白菜，裏面點綴着些胡蘿蔔，上面撒着蔥花。

三人拿着筷子，手裏攥着紅薯，一口白菜一口紅薯，大口吞咽着。

“你們三個快回房裏去，他回來了。”莫雨塵姐姐臉色難看，端着空碗匆匆離開了。

我感到莫名其妙，莫雨塵拉着我的手，将我和柳夢蝶拽進了裏屋。

“莫雨塵，到底怎麽回事兒，你姐姐說的‘他’是誰，你們怎麽那麽怕他？”我低聲問道。

莫雨塵張了張嘴，咽了一口唾沫說：“算了，說了你們也不明白。”

柳夢蝶也是一臉茫然，抓着莫雨塵的手問：“莫雨塵，你是不是有什麽事兒瞞着我們？”

“别問了，馬上你們就知道了。”

莫雨塵冰冷的臉上毫無表情，雙眼中閃着野獸般的寒光。

大門被砸的亂響，很快啪的一聲開了。

莫雨塵姐姐說道：“你怎麽現在回來了？”

“這是我家，我想什麽時候來就什麽時候來，你個臭娘們兒，快把剩下的錢都拿出來，我要翻本。”粗狂的聲音咆哮着。

“沒了，昨天已經全給你了。”莫雨塵姐姐說。

粗狂的聲音冷哼一聲，罵道：“你個小賤人，趕緊拿出來，我知道還有十五塊呢，要不然，哼，我把你賣到城裏去。”

“你弄死我算了，要錢，一分都沒有。”莫雨塵姐姐哭道。

啪！

一聲響亮的耳光，聽得我渾身一顫。

我踮着腳，透光窗戶縫隙看去，院子裏站着一個四十多歲的男子，揪着莫雨塵姐姐的頭發，嘴裏說着髒話。

那男子中等個頭，四方臉，兩道濃眉，臉上一道疤痕，就像是山裏的土匪一般。

男子被割掉了一隻耳朵，右眼幹癟瞎掉了，一隻袖子低垂着，空蕩蕩的，似乎是獨臂。

“莫瘋子，你給我住手，有你這麽打媳婦的嘛，像什麽樣子。”一個老者出現在了門口，白了一眼中年男子。

莫瘋子冷笑着說：“老族長，您就别管了，這是我家的私事，外人說什麽也沒用。”

老者聞言，臉色變了變說：“莫瘋子，你要是再不撒手，就讓你試試族規，看能不能管住你。”

莫瘋子一把推開莫雨塵姐姐，然後回到屋子裏，一陣噼裏啪啦後，隻聽呲啦一聲布條撕裂。

“好啊，竟然藏到了被子裏面，哈哈哈！”莫瘋子大笑着，走出了房門。

莫雨塵姐姐抓住莫瘋子，乞求道：“你不能這樣，這是最後的一點錢了，賭掉了我們可怎麽活呀？”

“去你媽的，真是喪門星，等老子翻本了，就去城裏。哼。”莫瘋子一腳踢開了莫雨塵姐姐，出了大門揚長而去。

莫雨塵姐姐伏在地上嗚咽着，說不出的悲涼。

莫雨塵走出屋子，站在姐姐身旁一言不發，眼神怨毒地往門口望了望。

柳夢蝶拉着莫雨塵姐姐的袖子說：“大姐姐，你不要哭了，快回屋子裏去吧，别凍壞了身子。”

“姐姐，你别哭了，等我們長大了，一定會狠狠地揍他，讓他再也不敢欺負你。”我拉着莫雨塵姐姐的手，用稚嫩的聲音說道。

柳夢蝶看着莫雨塵說：“莫雨塵，快扶姐姐到屋裏去呀？”

莫雨塵咬着牙，陰翳是雙眼帶着殺氣，木木的站着。

“雨塵，你說話呀？”我看着莫雨塵說。

莫雨塵姐姐身子弱，外加上悲痛，哭暈了好幾次。

我和柳夢蝶使出了吃奶的勁兒，才把她拖到房屋裏。

莫雨塵依然站在院子裏，自始至終一句不吭，就像是啞巴似的。

我讓柳夢蝶照顧莫雨塵姐姐，到院子裏推了一把莫雨塵，沒想到竟然将他推倒在地。

“莫雨塵，你是不是傻了？”我生氣地問。

莫雨塵坐在地上，眼睛直愣愣看着前方，喉嚨動了動說：“我會親手割下他的腦袋，恨水，你能幫我麽？”

我被他的話吓了一跳，吃驚地說：“雨塵，你瘋了吧，殺人是要償命的。”

莫雨塵低着頭，沉默了許久說：“我不怕死。”

“可是，就算你不怕死，但你如果死了，你姐姐一定會很傷心，你考慮過麽？”我盯着他的眼睛質問。

“但這樣活着，連狗都不如，又有什麽意義？”莫雨塵含着淚，和我的視線交彙了。

“那種人死了沒什麽可惜的，可你不能死，要爲自己考慮，爲你姐着想。死，太簡單了，活着才難，你要抗争，而不是自尋死路，你知道了麽？”我說着一些自己都不明白的話。

莫雨塵站了起來，搖搖晃晃進了屋。

四人坐在木墩上，都盯着火盆裏的火焰發呆。

柳夢蝶說道：“我們到河邊去撿螺獅吧？”

“你傻呀，洮河離這裏有二裏地，怎麽去？”我說着，看向了莫雨塵。

莫雨塵姐姐說：“雨塵，你帶他倆從小路去玩吧，到河邊小心些。”

“嗯。”莫雨塵說着，找來了竹簍。

告别莫雨塵姐姐，沿着黃土山崖上的一條荒蕪小路，走進了杏樹林。

杏樹枝條橫斜，零星的黑色樹葉挂在枝條上，無比蕭索。

踩着松軟的落葉，一頓飯的功夫後，聽到了河水流動聲。

河邊，無數巨大的石塊矗立着，石頭縫隙中水草發黃，随波搖蕩着。

柳夢蝶踩着石頭，靈巧的跳躍着，不時彎腰撿螺獅。

莫雨塵拎着竹簍，有一搭沒一搭，心不在焉的樣子。

“哇，好大的一隻螺獅。”柳夢蝶欣喜驚呼，說完邁着步子，跳到了水中的一塊黑色石頭上。

這時，我看到一團綠色的東西在水裏起伏着，好像是個人頭。

“柳夢蝶小心，你身後有怪東西。”我急忙提醒道。

“哼，想騙我沒門兒，嘿嘿，我才不會上當呢。”

柳夢蝶埋頭采着石頭的上的螺獅，一點兒也沒意識到危險的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