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龛前的蠟燭,猶如一點鬼火,将神像照的血紅。
“小男子漢,咬緊牙關,不準哭,知道了麽?”爺爺說完,繼續念着咒語。
那種難受,實在是難以表達,就像把腸子從肚子中抽出來,全身發虛,空蕩蕩的。
“好了。”爺爺說完,掐了一個法訣,在我眉心用食指一點,一股清涼之氣直透心脾。
“爺爺,我冷。”那涼氣無比陰冷,抵消了右臂的刺痛,渾身逐漸開始麻木。
爺爺一臉肅穆,并沒有理會我的訴苦,而是抓起我的右手,用繡花針猛的将食指刺破,鮮紅的液體冒了出來。
我凍得瑟瑟發抖,蜷縮着身子試圖讓自己暖和一點,至于手指被刺破,倒是并沒有什麽感覺,和剛剛右臂的刺痛相比,實在是不足爲道。
“媽媽!”
秋霜在炕上揮舞着小手,嘴裏輕聲喊着。
爺爺抱起了秋霜,将我刺破的食指塞到了秋霜小嘴中,她不停吮吸着。
滋滋滋……
随着秋霜的吮吸,食指傳來的微微刺痛,一絲溫和的氣息湧動着,往我的右臂不停蔓延。
我抹了眼淚,看到秋霜小臉紅潤,似乎非常惬意。
爺爺拿開了食指,對我說:“以後秋霜就隻認你,她永遠也不會傷害你了。爲了消除她的煞氣,你要每天給她讀《渡鬼經》,知道了麽?”
“知道了爺爺,我一定會小心照顧她,不讓别人欺負她。”我含淚說道。
爺爺慎重地囑托說:“無論發生什麽事兒,渡鬼經絕對不能讓他人知道,不然将會有災難臨門。以後學會了鬼術,也不能用于生人,否則将會受到神罰,重者會遭天劫。”
爺爺說完,将秋霜遞到了我懷裏。
“爺爺,神秘是神罰,天劫又是什麽?”我抱着秋霜,心裏開始嘀咕。
“人道修行,會受五弊三缺,鳏、寡、孤、獨、殘爲五弊,财、權、命爲三缺,修行道家術法者,大都要遭受五弊三缺。而鬼道修行,就會遭受神罰,天劫,天罰,謂之四斷六苦。”
“爺爺,什麽是四斷六苦?”
爺爺說道,所謂四斷,就是斷情,斷親,斷友,斷師。六苦者,罪念苦,恨緣苦,流離苦,孤心苦,舍得苦,生死苦。
聽爺爺說了一長串,我聽得不是很明白,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秋霜聽爺爺的話,咯咯直笑。
爺爺用粗糙的手指,輕輕刮了一下秋霜的小鼻子,說道:“小不點兒,你笑個啥子。”
我聞到一股淡淡氣味,懷裏一陣熱乎,低頭一看,哭笑不得對爺爺說:“秋霜撒尿了,我的衣服被尿濕了,怪不得傻笑。”
爺爺找了幹布,給秋霜擦了一下身子,襯好幹淨布,再用褥子裹起來。
屋外明月高懸,吹了燈剛要睡覺,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敲門聲震耳。
爺爺披了棉襖,踏着布鞋去開門。
一會兒,劉鴻同爺爺走了進來。
“打聽到了嗎?”爺爺看着劉鴻問。
劉鴻掖了掖破棉襖,搓着手哈着熱氣說:“打聽到了,是個硬骨頭呢,後台很重啊。”
爺爺說:“我早就料到了,他年紀輕輕就能在鎮上當秘書,肯定不是憑真本事。再說了,若是沒有一點根基,他也不敢如此肆意妄爲。”
劉鴻點點頭說:“您老說的在理,那家夥叫黃康,是個無賴,家裏确實有些來頭。
他老子是縣革委會主任,叫黃愛國,爲人還算忠厚,能爲民做事。
母親叫周海琴,是縣罐頭廠的廠長,非常苛刻野蠻,是個厲害的女人。
這女人家世也了得,父輩在中央有關系,而且是縣裏最大是首富,權勢……。
黃康雖然是個無賴,卻依靠母親周海琴内外打點,在鎮上謀得了差事。”
爺爺臉上帶着怒氣,問劉鴻:“你是說那黃秘書叫黃康?母親叫周海琴?父親叫黃愛國?”
劉鴻被爺爺的表情吓了一跳,怯生生地問:“葉師傅,您難道認識那無賴?”
小樹林時,劉鴻被杏花打暈了,并不知道黃香被害的事情。
爺爺細細講述了一番,見劉鴻怒道:“這狗雜種真不是人,簡直禽獸不如,這種人怎麽就沒被雷劈死呢。”
“善惡到頭終有報,時機未到罷了。”爺爺歎息一聲,問劉鴻:“王胡咋樣了,沒什麽事兒吧?”
劉鴻說道:“王胡被毒打了一頓,倒是死不了,沒什麽大事兒,過兩天估計就能出來。
不過,我倒是聽說了一件怪事,就是火葬場出事了,好幾個工人喉嚨被咬斷,血液被吸幹變成了幹屍,這到底是咋回事兒?”
爺爺臉色大變,急忙問:“你是說人都被吸成人幹了?”
劉鴻說:“我也是聽說人說的,您老見多識廣,是否曉得裏面的玄機?”
“不應該啊,杏花不是都沒有血氣了,怎麽還會發生屍變,變成血屍呢?”爺爺一臉疑惑地說。
劉鴻急忙問:“您是說這是杏花幹的?可她都變成一張皮了啊。”
“這個事兒是大事兒,我明天得親自到縣裏一趟,看看具體情況再說。”爺爺點了旱煙袋,吸了兩口對劉鴻說:“你去找幾個水性好的漢子來,到洮河裏打撈黃香母女的屍體,先别告訴他們,就說是我找,有重要的事兒商量。”
“行,我這就去。”劉鴻卷了一根煙,靠近油燈點燃吸了兩口,匆匆離開了。
我聽到要去河邊,心裏膽怯,尤其害怕一些跳河鬼。
但一想,爺爺離開了,家裏隻有我和秋霜,那才吓人呢。
我穿好了衣服,裹好了秋霜,爬在熱炕上等待着。
七七八八的腳步聲響起,随即就聽到了龍蛋的聲音:“老劉,這大半夜的葉師傅找我們做啥,就不能明天嗎?”
旁邊人說道:“龍蛋,你小子是不是還惦記着小媳婦呢,都結婚一個月了,咋還這麽黏糊?”
龍蛋說道:“你們一群老東西知道什麽,躺在婆娘懷裏,那就是最大的享受,一夜不折騰她,心裏就癢癢。”
隻聽趙甲說:“龍蛋,聽說你那活不行啊?”
龍蛋不服氣地說:“不行?這是睜眼說瞎話。我一夜折騰翠蘭十多次,她都跪求饒命呢。誰說我活不行,讓他婆娘今晚來試試,看我能不能讓她飄飄欲仙……”
一群人都拿龍蛋開心,說着渾話走了進來。
“大家都安靜一下,别胡說八道了。”劉鴻對着身後的漢子提醒一句,對爺爺說:“葉師傅人到了。”
爺爺放下煙袋,站直身子也不寒暄,直接說:“大半夜打攪大家,實在是不好意思,叫大家來,其實是到河裏打撈屍體,也不是什麽好差事,不願意的,就回去睡覺吧?”
龍蛋說:“葉師傅,打撈什麽屍體,是不是咱村誰出事了?”
爺爺隐瞞了真相,簡單說了一下黃香的事情。
劉鴻是個豪爽的人,眼力勁兒也好,對衆人說:“打撈死屍很晦氣,要是怕的話,就去抱着婆娘睡覺,也不能勉強大家。”
龍蛋說:“老劉,你這說的聲那裏話,既然都來了,哪能不去,再說了,老子這麽好的水性,不大顯身手豈不是浪費了。”
其他幾人雖然不如龍蛋積極,但都是樸實的村民,也不退避。
紮了火把,往洮河邊走。
将台橋下,火把亮着,将河面照的發黃。
“老劉,咱倆先下去找到屍體的位置,然後大家一起打撈,你看怎麽樣?”龍蛋對劉鴻說。
劉鴻道:“和我想的一樣,正有此意。”
二人将火把遞給了其他人,脫掉了衣服褲子,赤條條站在岸上,活動着四肢。
爺爺叮囑說:“水下情況複雜,而且冬季河水太冷,容易抽筋,千萬别硬撐。”
龍蛋嘿嘿一笑說:“葉師傅放心,我倆在水裏那就是銀魚,難不倒的。”
說完,一個躍身鑽入了冰冷的河水。
劉鴻也不落後,跟着潛入了水中。
夜風吹着,岸邊紅柳搖擺着,發出了嗚嗚低鳴。
“葉師傅,龍蛋他們怎麽還不上來?”等了許久,牛耕問道。
爺爺捋着胡須,看着河水眼神飄忽不定,看起來非常擔心。
“那是什麽?”馬明指着河水問。
我抱着秋霜,往河心望去。
一個黑色的腦袋在水裏起伏着,一雙綠幽幽的眼睛說不出的駭人,森白的牙齒張合着,發出了嘤嘤的哭泣,和夜貓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