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當一聲大門關了,幾片落葉在地上卷動。
“我一定要殺了他!”王胡子咬着牙,雙眼在往外噴火。
爺爺往院子裏看了看,對王胡子說:先回去安葬杏花,其它的事兒,問清支書再做不遲。
三人折返到了王胡子家,門口的蠟燭已經熄滅,門大張着。
剛走進院子,一股濃濃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不好,出事了。”爺爺驚呼一聲,往屋子裏沖去。
房間裏東西淩亂,滿地雞毛,那隻公雞的腦袋被拽去了,腸子拉的很長。
杏花母親倒在炕上,杏花的屍體不見了。
“娃他娘,你咋啦?”王胡子搖晃着,杏花母親悠悠醒轉,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原來我們走後,杏花母親給杏花擦拭身子,不小心碰掉了封印朱砂,導緻杏花屍變。
杏花抓住公雞就咬,十指指甲有三寸長,嘴角流着鮮血。
杏花母親就一農村婦女,那見過這陣勢,當下就暈掉了。
王胡子責備道:你呀!讓我怎麽說你好,這下子可咋整。
爺爺怕二人起争執,急忙說,不要緊的,人沒事就好,趕緊分頭去找。
“好,我馬上去叫幾個人。”王胡子匆忙離開,很快帶着幾個漢子走了進來。
爺爺心裏曉得,那女屍本來怨氣就重,而且懷着鬼胎,非常難纏。
若是大家就這麽空手去,撞到了恐怕要出事。
“杏花屍變很危險,大家可得留神,千萬别給傷到了。”爺爺說完,拿出黃符分發給了幾人,并叮囑了一番。
胖子他爸拿着黃符說:葉師傅您就放心吧!我們都是壯漢,還抵不過杏花一個弱女子麽。
爺爺搖搖頭,嚴肅地說:切不可大意了,杏花死的太冤枉,煞氣很重,若是被屍氣噴到,必定毒發肉爛,若是被咬到,必死無疑。
幾人聽後,露出幾分懼怕之色,爺爺看在眼裏,對衆人說:見到杏花,就将靈符貼在她的額頭,若是敵不過,就将靈符貼在自己胸口保命,知道了麽?
大家紛紛點頭,然後同王胡子一起出門了。
爺爺對杏花母親說,他們去尋找,我們也别閑着,看能不能用招魂法找到她。
點了油皮燈籠,在燈油中加了一些雞血,由杏花母親拿着。
三人出了門,往池塘的方向走去。
杏花母親挑着油皮燈籠,在前面走着,爺爺拉着我緊跟着。
“杏花,我的女兒,趕緊跟媽回家吧!杏花,我的女兒……”杏花母親嗚咽着,重複叫着杏花的名字。
我疑惑不解,問爺爺:爺爺,杏花不是死了麽,叫她名字幹嘛?
爺爺告訴我,人有三魂七魄,人死之後,都會離開身體,到陰間去投胎。
若是杏花這種死的不甘心的,怨氣太重,魂魄不會立即離開,而是會占着屍體,就會發生屍變。
屍變後,屍體會被魂魄操縱,輕則嗜血成性,重則變成屍魔。
樹梢嘶嘶作響,隻見一個白影在枝葉間跳動,幾息便不見了蹤影。
杏花母親一見白影,腳下操着小碎步,小跑着喊道:杏花别跑,快停下呀!
“不好,那邊就是池塘了。”爺爺将我夾在了腋下,快速攆着杏花母親的步子。
池塘邊,枯草散發着腐臭味,杏花母親發瘋似的,還在往前沖,眼看就要掉池水中去了。
“地獄無門,路在何方?”爺爺低喝一聲,杏花母親愣了一下,清醒了過來。
杏花母親看着腳邊的池塘,急忙後退幾步,驚訝地說:好懸,差點跌進塘子裏面了,剛剛明明眼前是土路,咋就跑到池塘來了。
爺爺看着熄滅的油皮燈籠,對杏花母親說:招魂燈死,看來杏花是不想回家了,招魂已經沒任何意義,這裏陰氣太重,容易被鬼遮眼,先回去。
沿着荒草凄凄的小路,剛走了幾步,就聽遠處傳來了喊叫聲。
“是劉叔的聲音。”聽到胖子他爸的嚎叫,我趕緊對爺爺說。
“可能那邊出事了,快過去看看。”爺爺讓杏花母親重新點燃燈籠,三人分開艾蒿,往樹林走去。
這片槐樹林很大,裏面的野兔狐狸不少,偶爾能聽到狼嚎,夜裏分外陰森。
林子裏閃着盈盈燈火,前面不遠處,好像有一間土坯房。
很快來到了土坯房前,裏面傳來歎息聲。
爺爺盯着土坯房看了一眼,露出了奇怪的神色,三人沒理會,繼續往前走。
走了大概半盞茶的功夫,又見片面一點盈盈燈火,看着似乎又是一間土坯房。
杏花母親打着燈籠說:真奇怪,這樹林裏之前沒有看林的,咋突然多了兩間土坯房……
我鬼頭鬼腦扯着脖子,往土坯房裏看,隻見窗戶紙上,一隻眼睛正在偷窺。
“爺爺,有人在偷看。”我低聲對爺爺說。
這時,土坯房裏傳來一聲歎息,和先前一模一樣。
“不用管,我們繼續走吧!”爺爺說着,拉着我繼續往前走,叮囑杏花母親不要回頭。
三人一前一後,走了十幾步,樹頂上烏鴉嘎嘎叫着,吓得我急忙縮在了爺爺身後。
很快,再次見到了發黃的燈火,幾息之後,妖異地變成了青色。
再見到土坯房,再聽到歎息聲,窗口那隻眼睛,依然在偷窺。
杏花母親看出了不對勁,寒聲對爺爺說:葉師傅,這……咋該不會是……鬼打牆吧!
聽到鬼打牆我更害怕了,再也不敢朝着土坯房看。
爺爺早就知道有鬼,冷笑幾聲對着土坯房說,事不過三,若是再糾纏,我送你去地獄。
土坯房的燈火變成了紫青色,随即滅掉了,一個輕微蒼老的聲音說:葉師傅,救救我吧!
聽到有人說話,杏花母親打了一個寒顫,急忙躲在了爺爺身後。
爺爺轉身說,你倆在這裏稍微等一會兒,我進去看看。
杏花母親拉着我的手,二人看着爺爺走進了土坯房。
房間裏的燈火再次亮了,青色的光焰下,格子窗上投着兩個黑影,其中一個正是爺爺。
屋子裏窸窸窣窣響動,随即傳來爺爺念經聲。
“落子無悔,落子無悔……”爺爺說道。
蒼老的聲音連忙說:“我眼花了,這局不算,重來,重來……”
“您這麽大年紀,也耍賴,唉!”爺爺說。
蒼老的聲音道:“嗨,老眼昏花,看錯了格子,看錯了……”
土坯房中,有嗒嗒的下棋聲,不知道什麽情況。
我心裏着急,生怕爺爺發生意外,踮着腳往裏面看,卻什麽也看不到。
“大夢三千今日醒,世事滄桑五百年。哈哈哈……”蒼老的聲音震得窗戶紙顫抖。
爺爺笑道:“醉卧花間不知處,紅塵不待盡西風。請!”
随即,樹葉沙沙作響,蒼老的聲音說道:去也。
狂風吹的人睜不開眼,風過之後,那裏有什麽土坯房。
隻見一個黃土堆上長滿了蒿草,俨然是一座孤墳。
爺爺盤膝坐在一塊石頭上,正對着墳堆,似笑非笑。
見到墳堆,杏花母親拉着我的手抖了一下,擡頭一看臉色煞白,着實把我吓得不輕。
我好奇地問爺爺,土坯房怎麽不見了,剛剛是誰在說話?
爺爺嘿嘿一笑說,一個老不死的,被爺爺送去投胎了,免得留在這裏吓唬人。
爺爺起身拍了拍土,接過燈籠說:走,快去找他們。
三人深一腳淺一腳,走了一會兒,就見到有火光閃動,喊叫聲不斷。
怪柳林深處,一棵筆直的寶塔形松樹,枝葉繁密,一個白影不停往上爬着。
王胡子急的直跺腳,仰着頭走來走去,死死地盯着樹梢。
“咋回事?”爺爺看着王胡子問。
王胡子哭喪着臉說,幾人追着杏花,到了怪柳林裏,老劉出手去抓她,沒想到被打暈了,這不,現在已經上樹了。
爺爺瞪了一眼王胡子說,你們咋不先用靈符封住她,劉鴻人呢?
兩個漢子聞聲,将胖子他爸擡了過來。
爺爺撥開眼皮看了看,又号了脈說,不打緊,被打中了湧泉穴,氣血不暢督脈堵塞,天亮就能清醒。
杏花母親眼睛紅腫,抹着眼淚說,葉師傅,您趕緊想想辦法,杏花活着就可憐,現在帶着怨氣死了,得盡快讓她入土爲安,投胎轉世爲人。
爺爺蹲下身,拉着我是手說,孩子,你願意救杏花姨嗎?
我不明所以,連連點頭說願意。
唉!
爺爺歎息一聲,繼續說,這裏隻有你是童子,體内陽氣最重,頭頂的真陽火也旺,童心未泯,天性純真,成不成就要看你了。
王胡子愣了愣說,葉師傅,我陽氣旺盛,您老就别讓恨水冒險了,有什麽盡管對我說,何況這是我家的事兒。
“這可不一樣,真陽童子靈台清明,氣海純淨,不容易被異物迷失本性,其他人都知曉了太多的人情世故,雜念太重,容易着了怨屍的道。”爺爺說着,拿出了一道黃符。
王胡子不信邪,對爺爺說,不打緊,您就讓我來吧!
看他執意要做,爺爺也不阻攔,将黃符貼到了他的額頭上,然後拿出墨鬥,在他的胸口彈了八道交錯的墨線,在眉心點了朱砂印。
“好了,你先試試,若是眉心刺痛,就對下面說,不然迷失了本性,害人害己。”爺爺對王胡子說。
杏花母親一臉憂慮,對王胡子囑咐道,如果不行就吱聲兒,千萬别硬撐着,你要是再出事,我可怎麽活。
說完,又哭了起來。
“婆娘家知道什麽,這有什麽打緊,我一定會把杏花帶下來,你就别瞎操心了。”
王胡子撸起了袖子,然後系好了黃膠鞋鞋帶,往掌心噗了兩口唾沫,使勁搓了搓,就要上樹。
爺爺不放心,再次警告說,怨屍非常兇險,而且肚子裏又懷着鬼胎,可不能大意,要是被迷了本性,或是被咬中,就會被惡鬼上身,知道了嗎?
王胡子胸有成竹地說,葉師傅您就放心吧,這點兒事兒還難不倒我。
說完,轉身走到松樹下,雙手抱住水桶粗的樹幹,雙腿猛的往上一跳,然後用大胯夾住,蹭蹭蹭往上爬去。
白影蠕動着,長發被風吹的飄舞着,杏花還在繼續往上攀。
王胡子速度驚人,很快就靠近了杏花,但很快,就有些不對勁了,身子不停顫抖着,很可能随時摔下來。
距離杏花有三尺遠時,王胡子身子突然一抖,然後停了下來,嘴裏哧哧響着,非常詭異。
“不好,他迷了本性被惡鬼上身了,大家趕快躲開。”
爺爺話音剛落,王胡子在樹頂怪叫一聲,雙眼血紅,倒栽蔥順樹幹急速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