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9年1月1日,荷蘭·海牙·國際法院】
海牙市位于荷蘭的南荷蘭省,同時也是該省省會,是荷蘭第三大城市。雖然海牙并不是荷蘭的首都,但它卻是荷蘭中央政府所在地。不過這座城市最爲人所熟悉的地方還是國際法院,作爲聯合國六大主要機構之一和最主要的司法機關,國際法院也坐落于這座城市。
今日,在國際刑事法庭,正在開庭審理一件全世界都爲之矚目的案件。在以往,站在這個法庭被告席的往往是國際重犯,其滔天的罪惡涉及多個國家,某一個國家已無法單獨對其罪行仲裁。
但今天的情況并非如此。審判長是時任國際法院副院長的摩洛哥人卡羅·亞伯拉罕,而陪審團則由53名來自世界各國的法官組成。即使是二戰結束後的遠東軍事法庭,對日本戰犯的審判也僅有破天荒的12名陪審員而已。而今天這53名陪審員,确确實實分别來自53個國家,他們将代表全人類對這位人類史上絕無僅有的罪犯作出最正确的審判。不!根本不能把她稱爲罪犯,這是惡魔!
公訴方是由10位各國訴訟官代表組成的公訴團,他們已經掌握了足夠的證據,相信一定會把這個罪犯送進監獄!不!監獄,是給人類的犯人準備的,惡魔就應該被送進地獄!
其實在這件事情出現之前,美國、中國、俄羅斯、日本、印度等重要國家都未加入國際法庭,其實原因很簡單,隻是爲了保證自己國家在國際事務中的自由和利益罷了。試想,當兩個國家因爲種種沖突即将爆發戰争時,總不能突然被告上國際法庭吧?讓兩個國家的總統接受國際法庭的制裁,這顯然是不現實的。然而,今天國際刑事法庭要審判的人,雖然她的國籍屬于中國,但中國政府顯然覺得無力審判這樣一個惡魔,其他任意一個國家也是如此。故而,聯合國的所有成員國這次都加入了國際法庭,決定由這種公開的方式,讓全人類對其進行仲裁。
站在法庭中央被告席的是一位年僅25歲的中國女孩,留着一頭潇灑的短發,右邊的劉海較長,并染成了青色,稍微遮住了右眼,直垂到肩上。女孩隻露出一隻棕色的大眼睛,小小的鼻梁,失去色澤的唇色更顯得她的性感,這是一位典型的東方美女。第一次見她的人大多會認爲她是人畜無害的女孩。然而如今全世界都不會這麽認爲了,因爲全人類都認識了她。她有一個好聽的名字“郁安緣”,而如今,這個名字已經成了惡魔的代名詞。
女孩的雙手雖然禁锢着,但仍然安靜地站在那裏,如青竹一般絲毫不動。從側面看的話,她嬌小的身材還算不錯,也算是凹凸有緻。而她的表情沒有一般罪犯的苦悶,也沒有那些瘋子一樣的癫狂,她隻是站在那裏,不哭不笑,把一切情緒藏在心裏。陪審團中大多數是第一次親眼見到她,有幾個甚至被她的美麗誘惑了去,神情有些恍惚。
郁安緣用餘光掃視了一圈法庭,發現了許多熟悉的面孔。比如公訴團中一個名叫布魯斯·瓊斯的英國人,俨然一副油嘴滑舌的政客模樣,實際上他正是英國議會下院的議長。再比如陪審團中一個名叫齋藤木石的日本人,在聯合國秘書處擔任一個閑職的他最近在國際事務中也十分活躍。由于今日案件的特殊性,在陪審團中還有許多科學家,郁安緣對這些人更爲熟悉。比如理查德·泰勒,世界上第一個完美證明費馬大定理的英國數學家,目前他在美國普林斯頓大學任名譽教授,兩個月前,郁安緣還在自己的學校裏聽過他的講座。還有一位名叫克裏斯·阿瑟的來自英國的物理學家,作爲卡文迪許實驗室的負責人,其在恒星研究領域的建樹舉世矚目,也曾是郁安緣在大學時代極其尊敬的科學家。
法庭現場隻有包括審判長、陪審團、公訴團、被告在内的65人,沒有旁聽席和任何觀衆,因爲這是一場全球同步直播的審判,全人類都是觀衆,全人類無論男女老少都等着這個惡魔被送進地獄。
因爲此案的特殊性,審判流程并不是按照一般案件進行的。但其實所有人都明白,現場除去被告人之外的64個人,都是爲了郁安緣一個人而準備的。這仿佛是國際刑事法庭精心準備的一道大菜,目的就是爲了漂漂亮亮地審判惡魔,給全人類以精神慰藉。
随着審判長亞伯拉罕敲響的法槌聲,審判開始了。
【2039年1月1日,中國·上海·長甯區】
在中國上海的某座别墅裏,穿着居家睡衣的顔梓馨關掉了電視牆上的屏幕,從一個白盒子中拿出一根紅紙包裹着的香煙,點燃并抽了起來。她已經不在乎國際法庭怎麽審判郁安緣了,因爲她知道這些在郁安緣看來并不重要。她緩緩踱步到露天的房頂,靠着圍欄,想閉上雙眼,盡量讓煙霧侵占自己的思緒。但她并沒有做到,她被逼無奈地睜着雙眼,因爲她清楚地看到,在無盡的夜空中,布滿了星辰。星星的數量多到可怕,甚至連一些色彩斑斓的星雲也清晰可見。這樣的夜空,似乎有些擁擠。
“多美的星空啊!”
顔梓馨不由自主地感歎道,吐出了一片煙霧。若是放在從前,上海的夜晚是斷然看不到一顆星星的。曾經她迷戀城市夜晚的燈火闌珊,隻因爲她摯愛這種繁華與頹圮并存,喧嚣與空虛同行的寂寞。如今,城市的夜色已不及夜空千萬分之一的璀璨,她又将目光重新轉移到了這片黑暗中閃着光影的蒼穹。
在這個浩如煙海的世界上,她曾經找到了一個人,一個可以跟她在城市的街燈下和影子嬉鬧的同伴,那便是郁安緣。郁安緣是大學裏的高材生,懂得很多在顔梓馨看來虛無缥缈卻并不實用的知識。顔梓馨是酒吧裏的歌手,每個夜晚都在城市的一角吟唱着自己的旋律。這樣的兩個人本不應該有交集,然而她們卻相識了。那夜在一個孤單的路燈下,郁安緣遞給她一隻紅色的香煙,她擡頭看了前者一眼,接過香煙便放進了嘴裏。那根細長的紅色香煙,立即燃起了一股百合的暗香,令她沉醉其中。
她看着眼前飄散着奇怪形狀的煙霧,一時想說些什麽話卻說不出口。透過煙霧,她看到郁安緣模糊的溫柔的輪廓。美人啊,絕對的美人,她在心底呼喊道,甚至懷疑自己說出了聲音。那時的郁安緣還留着一頭烏黑的齊腰長發,像一道美麗的瀑布傾瀉在美人雙肩。一縷落單的細發垂在胸前,落進了兩胸之間的溝壑中。顔梓馨再也忍不住了,向郁安緣的胸間伸出手,捧出了那縷頭發,放在了自己雙唇裏。郁安緣也不說什麽,隻是順勢把她的頭埋在自己胸前。那一刻,百合和玫瑰的香水味混合在一起,生成了一種令所有女孩神魂颠倒的氣氛。
後來,顔梓馨知道那種紅色香煙的牌子叫做“紅百合”,卻是裝在一隻精緻的白色盒子裏的。
從此,在這個城市的夜晚裏,多了兩個易醉的相互攙行的女人。說是女人,其實那一年她們才18歲。兩個人的夜晚漫步,卻隻有一個影子,因爲她們太過相似,和一個人無異。她們都認爲,任何情感其實都不重要,唯有精神的自由才值得爲之犧牲。自由,便是那時兩個人共同的追求。
有時候,顔梓馨看着郁安緣吞吐煙雲的樣子,就仿佛在解剖自己的靈魂。那感覺就像是丢了大腦,丢了四肢,丢了五髒六腑。她突然覺得以前在乎的一切都成了雜念,呼吸成了雜念,思考成了雜念,愛情成了雜念,欲望也是雜念,過去和未來都是雜念。她隻覺得以前和男人翻滾在床上的日子是多麽肮髒,男人太肮髒,躬身于男人的女人也是肮髒,唯有郁安緣的身子才是無上的聖潔。
當她們走過昏黃的街燈,路道旁的霓虹閃爍,都顯得多餘。當她們步進比黑夜更黑的夜,沒有一絲光芒敢紛擾她們。她們就這樣吹着風,望着若隐若現的星辰,看一個城市的繁華與頹圮。當一個人說:繁華已與我無關。另一個就說:頹圮已被我遺忘。
“繁華已與我無關,我隻愛天上的星星,好想把它們摘落手中。”
“頹圮已被我遺忘,我隻愛你。”
每每回想起和郁安緣在一起的那幾年,顔梓馨難免有些傷感。她一直以爲自己很了解這個女伴,然而最終她不得不承認,她的偏執還是遠遠不及郁安緣的萬分之一。就像郁安緣曾說過的,要把星星摘落手中,原來那句并不是玩笑話。
有聚終有散,她們在一起住了4年,那是郁安緣全部的大學時光,直到郁安緣畢業後去美國留學。郁安緣臨走前把自己的長發剪下送給了她,而自從郁安緣離開後,顔梓馨再也沒有剪過頭發。現在,她也有了一頭可以和郁安緣媲美的長發,然而郁安緣卻再也看不到了。離别那一天,顔梓馨問她是否還能再見面,郁安緣宛然一笑說,會的。顔梓馨在心裏默默地把她這一句當作她們的約定。
如今,人類以最高法庭開始了對這個偏執女孩的審判,而遠在中國的顔梓馨卻什麽都做不了。看着缤紛如城市霓虹的星空,顔梓馨停止了思考,發覺到了自己的渺小,來自于宇宙深處的無盡的卑微感瞬間包圍了她。仿佛被黑暗侵蝕,她雙手抱在胸前,卻依然感到陣陣嚴寒。她連忙跑進屋内,從衣櫃的角落裏取出一個紅盒子,然後抱在懷裏,蜷縮在壁爐旁。
“太可怕了!”
“太渺小了!”
顔梓馨已經被卑微之卑的恐懼侵襲到了精神崩潰的極點,唯有懷裏那個紅盒子令她堅守着最後的意志。
盒子裏裝着另一個女孩如瀑布般及腰的烏黑長發。
【2023年2月16日,中國·上海·提籃橋第二監獄】
在上海崇明縣以東的東海領域内,有一座面積約十萬平方米的人工島嶼,島上唯一的建築便是一座監獄。2017年,上海城區持續擴張,許多監獄的面積極爲廣闊,占用了寶貴的土地,已經嚴重阻礙了經濟發展,于是政府拆除了這些監獄,并于東海某座人工島上修建了一座更大的監獄,集中關押這些犯人。
爲了紀念曾被稱爲“遠東第一監獄”的提籃橋監獄,故而新建的監獄被名爲上海市提籃橋第二監獄。
2月16日這一天,并不是什麽特殊的日子。一名獄警帶着一名穿着囚服的男子一前一後走在走廊裏,囚犯的面容頹廢,但是并沒有帶手铐,獄警則看起來很輕松的樣子,隻是慢慢地跟在他身後,就好似這樣的情形發生過許多次一樣。
二人最終停在監獄辦公樓二樓的一扇門前,獄警走上前去敲了敲門。
“請進。”屋裏傳來一位中年男人蒼勁的聲音。
獄警推開門,待囚犯進去後,他又關上了門,自己守在門外等待。
囚犯進去後,恭敬地站在辦公桌前面,隻是低着頭不說話,似乎在等待面前的男人先開口。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提起茶壺,倒出兩杯冒着熱氣茶水,他先拿起一個杯子抿了一口,然後又将另一杯茶水遞給了囚犯。囚犯愣了一下,連忙将杯子接了過來,捧在手心裏。
“最近過得怎樣啊?”坐着的男人突然問道,聲音很輕淡,聽不出他的話語裏到底是不是關心。
“多謝監獄長關心,一切都好。”站着的囚犯回答道,聲音裏透着一股低聲下氣的感覺。
“我聽說最近許多牢房裏的暖氣出了問題,你的房間受到影響了嗎?”
“是有過一些小問題,我報修之後沒多久就有兩位警官來查看,現在已經修好了。”
“嗯,那就好,以後有問題也可以直接向我反映。”
囚犯并沒有繼續回答。
“老黎啊,你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麽?”
囚犯的身體明顯顫抖了一下,低着頭的他悄悄看了一眼坐着的男人,又馬上把頭放得更低了。他沒有回答。
男人點起一根煙,站起來走到窗前,對着窗外吐出一口濃厚的煙雲。
“我昨晚夢到清月了。”男人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似乎正在飽受香煙的熏嗆,他的眼角出現了一點濕潤,緊跟着開始了咳嗽。
囚犯依然站着,沒有說話。
“如果當年在那場事故中她沒有幸存的話,今天該是她的忌日了。我本打算去陵園看看她。可是别人的墓碑下面都是一壇骨灰,她的墓碑下面埋藏的卻隻是一個破舊的筆記本。你說說,要我每年都去祭奠一個破本子,這合适麽?”男人抽着煙,開始發起了牢騷。
囚犯依然沉默着。
“老黎,今天叫你來并不是要指責你。事情已經過去5年了,我也不是那種放不開的人,隻是還有一件事,我要和你說清楚。”
囚犯擡起頭,看着抽煙的男人。
男人吐出一口煙氣說道:“以後周末你不要再給小安補習功課了。”
一直沉默的囚犯突然不滿起來:“監獄長,小安這孩子真的很有天分,我有信心把她教好!請您仔細考慮一下!”
“我自己的女兒,我想還是我說了算的。”
“可是監獄長,小安真的很聰明,雖然她才12歲,但是高中的許多知識她都是一學就會,她是一個難得的極具天賦的孩子啊,我是發自内心想教她,而且我也有信心......”
“閉嘴!”男人将煙蒂摔在地上,憤怒地沖囚犯喊道,“你已經奪走了我的妻子,還要奪走我的女兒麽!”
囚犯被男人突然的爆發吓得顫抖,他的臉色無奈,隻得低下了頭。
一直站在門外的獄警聽見聲響闖了進來,卻看見滿臉愠色的監獄長和一個可憐兮兮的囚犯,不知該作何。
“小張,把他拷回去。”
獄警點了點頭,用腰間的手铐鎖住了囚犯的雙手,準備把他押回牢房。
“等等,把他牢房的暖氣停了。”名爲監獄長的男人突然說道。
獄警這次卻皺起了眉頭:“監獄長,他牢房的暖氣本來就是壞的,我們還沒去修呢。”
聽到獄警的回答,監獄長顯得更加憤怒,猛地一拍桌子,壓着滿腔的火氣對囚犯嚴厲地說道:“我決不會讓我的女兒重蹈她媽媽的覆轍。”
“希望你說到做到。”留下這句話後,囚犯便轉身離去。
【2028年9月3日,中國·上海·陸海高中】
陸海高中,是上海市頗爲出名的一家私立中學,建校曆史悠久,教學理念也極具特色。學校的名稱來源于晉朝文學家陸機,古人稱贊陸機的文采如海洋一般深邃,故而有陸海之稱。傳言說這所學校的創始人正是陸機的後代。
而每年的這個月份,都是新生入校的時候,郁安緣便是這一屆學生中的一個。
開學的那一天,郁安緣穿着一身淡白色洛麗塔風格的碎花荷葉裙,裙子上裝飾着一圈圈粉色的蕾絲,黃色的披肩卷發自然地垂在身後。她又穿了一條白色的過膝絲襪,踩着一雙粉色圓頭靴,活像一個從童話故事中走出來的愛麗絲。這樣的穿衣風格,其他的學生自然覺得不可思議,畢竟隻是開學的第一天,又不是什麽晚會或者派對,根本沒有必要穿得如此張揚。但他們确确實實想錯了,因爲這樣的穿衣打扮,實在是郁安緣的日常而已。
一個穿着藍色吊帶褲的短發女孩一直緊跟在郁安緣的後面,好像她的小跟班一樣。
“小安,今天是我們高中生涯的第一天,你就要這樣開始你的換裝之旅了麽?”短發女孩好像習以爲常般地說道,“不過你這身打扮的确是漂亮極了!”
“小泉,幫我拿着。”郁安緣的語氣不容刻緩,全然不顧短發女孩是否同意,就将手裏的提包扔到了她的手裏。
叫做小泉的女生無奈地接過被随手扔來的提包,又對郁安緣表達着自己的不滿:“角色代入這就已經開始了啊!那麽今天的角色又是大小姐麽?”
“不是大小姐!别說得那麽俗氣,我可是禦天使家族的長女,将來要傳承家族大業的繼承人,你隻是我的女仆而已,不準你對我用如此輕蔑的語氣說話。”
“禦天使家族?那是什麽?”
“禦天使家族的創始人,是曾封印世間第一惡魔‘永夜’的大天使,我們一族的宗旨正在防止‘永夜’的複活。現在你明白了麽?我可是肩負重任的禦天使家族......”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禦天使家族的長女嘛,我都知道了,你用不着再重複一遍,奴婢一定會好好伺候您的。”小泉不耐煩地說道,“大小姐,我們還是快點吧,再墨迹一會我們就趕不上開學第一天的報到了。”
郁安緣突然轉過身伸出食指指着小泉的鼻子,對其一臉嚴肅地說道:“我說啦!不要叫我大小姐!這稱呼太俗氣!”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你這個腦洞大開的中二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