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華龍的母親是個小腳，平日裏走路顫顫巍巍，就是想走也走不快。不過今天李華龍卻發現，雖然在漆黑的夜色中，他可以清楚地看到老太太手裏發光的燈籠。但是不管他怎麽邁開大步追，前面的光亮還是跟自己保持着一定的距離。

“媽！媽！你等等我！”李華龍大喊。

可是前方的老太太跟沒聽到一樣，依然在前方不緊不慢地走着。在漆黑的夜幕中，那盞暗紅色的紙燈籠，像一塊将要熄滅的火碳，讓人感不到一絲的生氣。

“媽！”看着前方一顫一顫的光亮，李華龍突然在心底生出了一種不妙的預感。他蓦地想起先前自己撞到的鬼打牆，頓時頭皮一麻，一股寒意瞬間就從頭頂貫到了腳後跟。

李華龍趕緊回頭，想看看自己跑出大門這麽長時間，是不是還在自家門口打轉。可是當他回過頭時，卻發現後方一片漆黑，哪還有一戶透出燈光的房子！

李華龍見此，頓覺腦子“轟”的一聲，他可是清楚地記得，他出來的匆忙，根本就沒把屋裏的電燈關掉，雖然說也可能是停電，可是他剛跑出來就停電，天底下那有這麽巧的事？

到了現在，家，肯定是不能回了，隻有想辦法追上前邊的母親。李華龍從來沒想到會有這麽一天，那個一直被自己視爲累贅、老不死的老人，會在某個時刻變成自己的一根救命稻草。

可是，當他把頭轉回來，想再次捕捉那黑暗中的唯一光亮時，他卻驚恐的發現，就在他一轉頭的時間，他前方的那一抹光亮，竟然也在茫茫的黑暗中……消失不見了。

頓時，被李華龍壓制在心底的恐懼，如同被引燃的火藥，瞬間重新爆發開來。

人都有這樣一種本能，越害怕，就越往不好的地方想，要是一直得不到幫助，那種被自己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恐懼，都能讓自己精神崩潰了。

現在李華龍就是掉進了這樣一個惡性循環，極度的恐懼之下，那些該有，沒有的，甚至是小時候道聽途說的靈異志怪，都從他的記憶深處冒了出來。沒有多大一會兒，他就被吓得甚至不清了。

眼見着李華龍就要崩潰，突然他耳邊有人驚聲呼喚；“二子，你怎麽啦？”

這一聲驚呼如同綸音佛語，一瞬間就讓李華龍從極度的恐懼中掙脫出來。他激靈了一下，這才注意到，眼前不知何時多了一個瘦弱的人影，借着旁邊燈籠發出的微弱光亮，這滿臉都是擔心的人，不是自己的老娘還是誰？

“媽，我又遇到鬼打牆了！”李華龍聲音顫抖。

“沒事，沒事，媽在這呢！”老太太柔聲安慰，一如李華龍小的時候。

“媽，那個水鬼肯定還在這附近，要不然我不可能剛出門就遇到鬼打牆。”李華龍恐懼轉頭望向四周，恐怕從旁邊突然蹦出一個猙獰的黑影。

“别怕，沒事了！”老太太道：“剛才我已經給那個水鬼燒完紙錢了，我清楚地看着它離開了！”語氣十分的肯定。

李華龍有些不信，他這才出家門多長時間，剛才還看到母親拎着燈籠在前邊走呢，怎麽一眨眼就說把紙錢燒完了。

老太太似乎看出了李華龍的疑慮：“剛才我把買到的黃紙燒了，怕你自己在家害怕，就趕緊往回走，離老遠的，我就看到你在這蹲着，我怕你出什麽事，就一直喊你，可是你始終跟沒聽到似的。直到我走到你跟前，你才有反應。”

聽了老太太的解釋，李華龍頓時想起别人說過，有的人被吓懵了以後會感覺不到時間流逝，看來自己也是遇到了這種情況。想到這，他松了口氣，然後問老太太：“媽，那我們現在怎麽辦？”

老太太道：“紙我已經燒完了，水鬼也送走了，我們當然是回家了。”

李華龍想起剛才看到的那一片漆黑，剛想告訴老太太，可是一回頭，就看立馬看到了自家屋子從門窗透出的燈光，馬上就閉上了嘴。

和老太太回到家後，老太太沒有回自己的屋，而是跟在李華龍的後面進了兒子的房間。

折騰了半宿，李華龍不管是精神上還是體力上，都早已精疲力盡，往炕上一坐，立刻感到疲累的不行。

可能是看出了李華龍困頓，老太太慢慢地走到炕沿前：“二子，媽知道你被吓壞了，今晚媽陪着你，你盡管睡覺，有媽在，誰也不能傷到你！”

聽到老太太溫聲安慰，李華龍擡頭看着母親，他這時才發現，原來那個在小時候一直把他護在羽翼之下，不肯讓他受到一絲傷害的女人，在不知不覺之間，已經變得臉上皺紋堆壘，一副垂暮之色了。望着母親充滿慈愛的臉，李華龍猛地天良發現，他心頭一熱：“媽，以前是兒子不是東西，沒有盡兒女孝道，今後我一定改！讓您老也真正地享幾天福。”

聽到李華龍這話，老太太的眼睛瞬間就睜得老大，随即一絲笑容在她的臉上慢慢綻放，這一刻，似乎整個房間都明媚起來。

“好，好！聽我二兒子說這話，我死也知足了！”老太太笑着道：“你先睡，趕明個媽也享受一下天倫之樂。”

老太太的話好像有某種魔力，李華龍的眼皮子越來越沉，不一刻就睡入了夢鄉。

靜靜地看着睡熟的李華龍，老太太的眼神突然很怪，眼中充滿了不舍，那感覺就好像是一位慈母舍不得即将遠行的兒子。她就那麽靜靜地看着，直到天邊露出了一抹魚肚白，這才起身慢慢走出了李華龍的房間，留下了一聲輕微的歎息。

當李華龍再次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他擡頭看了看，母親早已經不在跟前了。此刻再想起昨晚遇到的事，真是恍如隔世。

“媽！你幹啥呢？”李華龍先前以爲老太太跟以往一樣在廚房做飯，可是他聽了半天也沒聽到動靜，就起來查看。

屋裏屋外空蕩蕩的，根本就沒有老太太的影子，正在納悶，突然聽外面有人“嘭嘭”砸門，李華龍出去一看，見是他大哥。

“老二你個王八蛋，你不知道媽昨晚上老到外面啦！”

李華龍頓腦子裏“轟”的一聲，頓時就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