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太平夫婦領着孩子來到趙三嬸家的時候,天都已經有點擦黑了。
這趙三嬸在何太平很小的時候就是本鎮有名的“大仙”了。
“大仙”也被稱爲“大神”,是東北“出馬仙”的一種民間稱呼。
所謂“出馬”在民間傳說中是指一些動物仙,例如狐狸,蛇,黃鼠狼等,修煉數百年,然後爲自身修煉或接受上天正神的任務,來到凡塵積累功德,以達到位列仙班,成爲正修仙神的目的。動物仙中以胡黃蟒常最爲多見,道行最高,所以被世人稱爲四大家族,相傳家族内又以胡三太爺,胡三太奶最爲著名,負責統領及監管天下出馬的仙家。
爲了修行,或因接受了任務,想開堂出馬的仙家們,想積累功德,修成正果,普度世人,但又不方便直接幻化成人,或以直接的形式去度人治病,所以他們選擇與它們有緣的人類做爲媒介,以附體的形式來做一些能積累功德的善事,而這些人就被成爲出馬弟子!
在民間老百姓則稱這些出馬弟子爲“大仙”或“大神”。
“大仙”看病的形式又分爲“文、武”兩種,文的隻是通過點香就能請這些“仙家”上身;而武的則需要兩個人共同完成,一個是大神,一個是二神。大神是仙家附體的對象,二神是助手。一般的程序是大神在二神的配合下持單面手鼓、系腰鈴,邊跳邊唱以此請得信仰的神靈上身,神請來之後,由二神負責與神溝通,回答人們的問題。而何太平找的這個趙三嬸給人看病的方式就是屬于那種“文”仙。
何太平一行人來的時候,趙三嬸剛剛吃過晚飯,正和一個中年婦女坐在炕上納鞋底。見家裏來了人,二人微微一怔,忙把針線随手放進一旁用紙糊的笸籮裏。
自打嫁給何太平來到鎮裏,姜雪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在老百姓傳說中神通廣大的趙三嬸。
和想象中的那種雞皮鶴發,兩眼陰鸷的神婆形象不同,眼前的這趙三嬸大約是六十歲左右的年紀,面色白淨,雖然有些皺紋,但是都不是很深。配上梳得整整齊齊的頭發和一身洗得幹幹淨淨的藍布褂子坐在那,顯得整個人十分地幹淨利落。
“你們幾個要幹啥呀?”趙三嬸顯然不認識何太平三人。
“三嬸,我們想求您看看這孩子。”
趙三嬸一雙深邃明亮的眼睛掃了何明一眼,搖頭道:“我現在已經不看病了。”
何太平忙從口袋裏掏出煙遞了過去,陪着笑臉哀求道:“三嬸,其實我們也不好意思來麻煩您,可是這孩子現在……,您好人有好報,就幫幫這個忙吧。”
“我現在真的不看了。”趙三嬸的态度顯得很堅決。
何太平知道,現在這階段鎮裏對犯罪行爲和封建迷信抓得比較嚴,趙三嬸這是怕擔風險。
“三嬸,我們也知道您的難處,可是我家就這根獨苗,您就幫着看看吧!”何太平一下就跪了下去。
“就是啊,三嬸,幫我們看看吧!”姜雪見何太平跪下,忙也跟着跪下。
“唉!”看到何太平兩口子的模樣,趙三嬸歎了口氣:“看你們兩口子心這麽誠,我今天就破回例,不過你們可不能對外說我曾給你們看過。”
何太平二人忙一個勁兒地點頭。
“那這孩子怎麽啦?”趙三嬸問道。
何太平忙把今天發生的事講了一遍。
聽何太平說完,趙三嬸道:“聽你說的情況應該是這孩子開了陰陽眼了,這孩子以前發生過同樣的事兒沒?”
姜雪道:“我今天要不是偶然聽到他說那些吓人的話,我到現在還不知道呢。不過以前我還真的沒聽我家小明說過類似的話。”
“那這孩子這一段時間得過什麽厲害點的病沒?”
“去年夏天,這孩子……”姜雪忙把去年夏天發生的事跟趙三嬸說了一遍。
趙三嬸點頭,道:“那就是這事兒了,有些小孩子啊,天生就敏感,生來就能看到一些正常人看不到的東西。還有一些小孩子本來看不到,但是生了一場大病或者受過什麽傷,好了以後也打開陰陽眼。你家孩子估計就是這種情況。”
姜雪忙問:“那我家小明開了陰陽眼會不會有不好的影響啊?”
趙三嬸道:“那些東西和你們也沒什麽冤仇,能有什麽影響啊。那麽多小孩子開了陰陽眼的,你聽說有幾個小孩子因爲這被磨死的。”
姜雪看了何太平一眼,感到心裏稍安。但随即又想到即便那些東西對孩子沒什麽影響,可是孩子要是總說看到一兩個死人的鬼魂沒事在自己家裏飄來飄去的,自己雖然看不到,可那情景想一想心裏還是覺得瘆的慌啊。
趙三嬸顯然也想到了這點,接着道:“你們也不用太擔心别的,燒兩張黃紙,念叨念叨,那些東西就走了。”
“那您能不能想個法子讓我家孩子的陰陽眼閉上啊?”姜雪問道。
趙三嬸道:“其實也用不着費那個事,一般孩子即便有了陰陽眼,到了一定歲數自己也能閉合。”
“那不能閉上啊?”姜雪主要是怕何明總看到那些吓人的東西被吓到。
“也不是沒辦法,一會兒我跟我家老仙求道靈符,給孩子戴一段時間就好了。”趙三嬸道。
“那就麻煩您了。”何太平夫婦大喜。
趙三嬸說着,下地,穿上鞋,然後道:“你們跟我來吧。”
說着就向西屋走去。
何太平和姜雪忙抱着何明跟在後面。
見幾人出了東屋,炕上的那個中年婦女也跟着下炕,自顧自地到院子裏去了。
趙三嬸家的西屋上着鎖,雖然有門玻璃,但裏面挂着門簾,把那屋遮得嚴嚴的,何太平夫婦看到,都不由産生一種很神秘的感覺。
趙三嬸掏出鑰匙,開了鎖,然後拉開門就走了進去。何太平等不敢怠慢,忙跟了進去。
一進西屋,一股子檀香味就撲面而來,味道極其濃重,有些刺鼻。
姜雪用眼睛四下在屋子裏掃了一遍,見裏面擺設的很簡單,西邊靠南窗的位置是兩個裝衣物的大木頭箱子,箱子上的黃漆早已經脫落得斑駁不堪,顯然已是用了多年,箱蓋上擺着一些碗盆雜物,還有兩個糧食袋子,估計是一些糧食。
在房間東牆靠北的位置則是一張木頭桌子,桌子上擺了一個香爐,香爐的旁邊是幾匝黃色的檀香,而木桌後方的牆上一大幅紅布挂在那裏,上邊寫着什麽通天教主、金花教主、銀花教主、胡三太爺、胡三太奶……密密麻麻的至少也得幾十個名字。
何太平和姜雪雖然這是第一次進入這種仙堂,但是也知道這就應該是民間傳說中的仙堂人馬的名字了。
趙三嬸看了何太平,道:“一會兒我燒香請老仙上身,你有什麽要求自己對他說。”
何太平忙點頭答應,同時從口袋中取出一張“大團結”恭恭敬敬地放在仙堂前的木桌上,道:“麻煩三嬸了,這是壓堂錢。”
趙三嬸點了點頭,然後從一匝檀香中抽出五根,然後用火柴點燃,拜了幾拜就把香插入香爐。
何太平和姜雪在那看着,不知爲何,都有點緊張,唯有何明,雖然從進入趙三嬸家一直沒有出聲,但是現在兩隻眼睛卻一直東轉西轉,顯得十分的好奇。
沒有幾分鍾的功夫,趙三嬸的身子突然哆嗦了一下,然後轉過頭開口問道:“你們找我有什麽事兒?”
說也奇怪,趙三嬸原來的聲音明明是有些啞嗓,但是此刻卻變得十分的悅耳好聽,要是不看趙三嬸的人,隻聽聲音還會被人以爲是一個少女在說話。
何太平忙陪着笑臉:“我家孩子突然開了天眼,麻煩老仙您賜道靈符給壓壓。”
趙三嬸點頭道:“這個倒是好說,你這個孩子……咦?”說到這,趙三嬸看了一眼何太平懷裏的何明,然後露出了一種十分驚訝的神色,接着就緊盯着何明張着嘴不說話了。
何太平突然感覺到有些不對,因爲趙三嬸的目光竟然在短短的時間内,從驚訝,變得震驚,進而好像又變得極其的恐懼。
還沒等何太平想明白這是怎麽一回事,趙三嬸突然向後退了一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同時雙手掩住自己的眼睛,發出一聲尖銳的慘叫。
“快讓這孩子出去!”
話音未落,本來還燃得好好的幾柱香,突然香煙一亂,然後詭異地碎成了無數節,崩飛得到處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