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涼,街邊燈火輝煌。
近六十歲的女人顯得有些躊躇,她搓搓手,“子知,阿姨想跟你說會兒話。”
周子知蹙着眉心,面色清淡。
她的目光穿透旁邊的路燈投下來的光束,照在何英身上的時候沒有過去的情感,隻剩下漠然。
“阿姨從前……好賭。”何英有點難以啓齒,她攥着兩隻手,“那年你出事以後,閱銘什麽也不幹了,每天都在醫院待着,不人不鬼的,阿姨……阿姨想在他那裏拿點錢用,他說沒了,我們吵的很厲害。”
“那段時間阿姨和幾個朋友一起去外面玩牌,當時鬼迷心竅,就想着下把一定能赢回來,等後悔的時候已經欠下了一筆賭債,數目太大了。”
何英的聲音開始變了調,似乎記起了讓她不願意回想的東西。
“那些人沒有人性的,什麽事都做的出來,我沒辦法,隻能去找閱銘,要他問朋友借錢,他顧不上我,無論我怎麽求都沒用,那時候我很害怕,就偷偷逃跑了。”
說到這裏,何英羞愧難當,下一刻她的眼中忽然充滿心悸之色,“沒過幾天,我被那些人抓到了。”
面前的婦人在害怕的發抖,周子知抿了抿唇。
“他們……”何英的左手顫了一下,她吞了兩口口水,臉色褪去許多,“他們剁了我的兩根手指。”
周子知的眼皮一掀,視線落在何英試圖遮掩的左手小手指和無名指上,那裏空了。
“沒辦法了,真的沒辦法了……”何英斷斷續續的說,“安意如喜歡閱銘,我就去求安家,他們家願意幫我,條件是要閱銘做上門女婿。”
她苦笑一聲,“阿姨不想死。”
把兒子的幸福賣了來保全自己,這是何英一生當中做過的最後悔的一件事。
“閱銘不能看我死,他沒有選擇,如果不是我這個媽媽,他是不會抛棄你的。”何英慌慌張張的說,“我……我說的都是真的,子知,有些事醫院是可以證明的,你相信我,請你一定要相信我說的話。”
周子知開口,“我相信。”
她的語氣冷淡,不見任何情緒起伏,何英愣住了,“子知,還來得及的,閱銘現在已經不是小角色了,他很火的,演一部戲能賺很多錢,可以給你幸福,你們的日子還……”
“阿姨,”周子知第一次叫何英,也是第一次打斷她,“我先回去了。”
何英跑着追上去,哭着說,“子知,你去醫院看閱銘一次吧,他現在的狀态真的很不好,阿姨求你了。”
在一個母親心裏,兒子無疑是世間最好的,當然也值得擁有他想要的。
至始至終,何英都覺得隻要把當年的事情說了,周子知就會理解她的兒子,怨恨和誤會消失,還能跟以前一樣。
她活了大半輩子,還是這麽糊塗,或許是在自我麻痹。
那邊的邵業眼疾手快,将差點摔倒的何英拉起來。
何英開始哭鬧,邵業繃着臉低斥,“這位女士,請你自重。”
考慮對方是個比他母親還年長的人,他不能把話說太重,又想一次解決麻煩。
看何英沒有絲毫收手的意思,邵業的額頭青筋隐隐跳起,他顯然低估了目前的形勢。
簡餘聞聲也跑過來,“阿姨,你别叫啊,有話好好說。”
“子知,閱銘很不好受。”何英誰也不管,隻望着周子知,“這幾年他都在自責,現在他跟意如處的也不好,你們一起好好談談啊。”
閱銘?意如?簡餘如遭雷劈,她是不是聽錯了?
淩亂的簡餘湊近幾分,盯着對面集悲情苦情于一身,好像有一肚子委屈的大媽。
幾十秒後,簡餘抖着手去摸手機上網。
她記得有一張照片是男神和男神的媽媽在商場門口。
找到照片,簡餘石化了。
爲什麽子知姐會和男神扯上關系?看樣子還有一段充滿糾結的往事。
她從來沒想過,簡餘震驚的嘴巴張大,好半天都緩不過來。
停下腳步轉身,周子知說,“阿姨,我确實是不想讓你把路人引來,不過你再這麽鬧下去……”
她的聲音頓了半拍,沒半分笑意,“我想明天就會有個報道,何閱銘的母親在街上和周子知糾纏不清,到時候那些不爲人知的東西也就跟着出來了。”
何英的面色大變,她慌亂的整整頭發,低頭走了。
邵業,“……”
簡餘,“……”
這麽簡單就打發了?
周子知戴上墨鏡,“走吧。”
“子知姐……”簡餘急急忙忙的詢問,“你……你和……和我的男神……你們怎麽會認識?是什麽……”
周子知腳步沒停,聲音裹在涼風裏,“簡餘,你是我的助理,我不希望你太鬧。”
簡餘垂頭認錯,“我知道了。”
過來的邵業拍她的腦袋,“多事的女人很惹人煩。”
簡餘撇撇嘴,她也是一時沖動,太想知道男神和子知姐的事了。
回去的路上,周子知坐在後座,一句話都沒說。
車裏的氣氛壓抑。
邵業閉着眼睛假寐,分一縷注意力留心身邊的簡餘,從她的呼吸裏觀察它的情緒變化,怕她因爲被周子知訓了而難過。
實際是邵業想太多。
簡餘低頭狂刷網頁,正在男神的微博底下活躍,試圖來靠這個讓自己不去好奇剛才發生的事情。
一串鈴聲打破了車裏圍繞的氣氛,周子知從包裏拿出手機,她看了眼來電顯示,調整了一下情緒才去接聽。
那頭是郁澤關心的聲音,“錄的怎麽樣?”
周子知望着夜色,“還可以。”
“晚上要我過去嗎?”郁澤坐在桌前揉着眉心,有些疲意。
“我會去還要看曲譜。”周子知說,“今晚算了。”
郁澤的口吻揶揄,“真不要?”
“……”周子知輕聲說,“過兩天。”
郁澤難掩失望,“子知,明天我要出差,大概要兩三天才回來。”
周子知一愣,“好。”
她似乎覺得自己的回應不好,又問,“去哪兒?”
“韓國。”郁澤低笑,“我會很快回來。”
周子知第一時間就想到濟州島,她很想去,卻遲遲沒去的一個地方,“嗯,看看天氣,你把要帶的東西都帶上。”
兩人聊了半個多小時,通話結束,周子知到家了。
她拿着包走下車,朝簡餘跟邵業說,“你們回去早點休息。”
車裏的簡餘扭頭去問邵業,“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什麽?”邵業不答反問,“你覺得我能知道什麽?”
簡餘噎住。
“何閱銘的媽媽怎麽會來找子知姐,還說他這幾年過的很不好,在自責……她還說要子知姐去看何閱銘……”
邵業掏耳朵,“明天上午八點還有個廣告。”
簡餘,“……”
算了,比起指望這人跟她解釋,她還是自我催眠得失憶症比較靠譜。
半夜周子知打開床頭櫃的抽屜,裏面是空的,她想起來,放進去的藥早就被郁澤拿走扔了。
漫長的夜晚還在繼續,周子知靜靜的躺在床上,腦子裏很亂,一個個畫面在逐一放映,循環不息,直到天亮。
不知過了多久,周子知起身去浴室沖了個澡,再次躺回床上,還是沒什麽睡意。
床太大了,兩邊空出很多,顯得冷清,她有點想郁澤了。
周子知一夜未眠,第二天拍廣告的時候人都是懵的,整個拍攝過程全靠經驗和感覺。
今天的廣告是保濕乳,周子知隻需要把自己弄的美美的,站在鏡頭前擺個姿勢給個特寫,說句台詞就行。
那句簡單的台詞她ng了二十多遍。
拍完的時候已經快到中午,周子知顧不上找個餐廳吃飯,趕着去公司錄歌。
“子知,簡餘,水要嗎?”邵業拿着漢堡包在吃,一手去找礦泉水。
“我不要。”簡餘吃着雞翅,聲音含糊不清,“你給子知姐。”
周子知把剩下的面包吃掉,接過邵業遞的水喝了兩口,胃裏的不适并沒有因此緩解。
“你睡一下。”邵業看出來了。
周子知靠在椅背上歪着頭,眼底一片青色。
偷偷瞅了一眼,簡餘把咀嚼的聲音放到最小,生怕打擾了周子知休息。
當天晚上不到九點,周子知跟何英面對面的照片在網上一個論壇曝光,被瘋狂轉載,流傳出去,占據所有人的注意力。
四五個小時以後,她跟何閱銘的過去終于被剝到陽光底下。
周子知聽着邵業在那滔滔不絕的說着應對策略,這時候她的腦子裏就兩個字,因果。
一時之間,安意如,豐柏煜……在網民們的瘋狂搜索下,牽扯出了一個個明星,一場前所未有的愛恨情仇公之于衆。
隔了幾年,真相大白,豐柏煜沉冤得雪,同樣也沒少收網友們的口水和嘲諷,說是圈子好假。
何閱銘的罵聲一片。
他的那些粉絲們替他不公,變着花樣拼命去抹黑周子知,試圖讓自己愛的偶像在這場突如其來的風波裏全身而退。
而富家千金,影星安意如一夜之間成了小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