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如月此話一出,衆人皆是震驚不已,一是他語出突然,二是這話多多少少有些“叛逆”,藐視天下的“夢想”,要是被有心人聽見了,帶到衙門裏,至少也要判個“無禮”之罪。
這大瑩昌的官兒,誰當誰不當,還要看他瑩昌皇帝的意願,什麽時候亂得到臣民來決定了?天下英才應該盡心盡力,努力爲瑩昌效力才對,恃才傲物乃是狂妄,按照平日裏那個知書達理的小少爺的性子,是絕對不會在這酒樓裏放出這種容易讓人抓住把柄的話兒。
瑩昌的官兒……不做也罷?
煙雨呆呆地望着蔣如月,有些出神,雖然隻是“無所謂”的語氣,但總覺得小少爺哪裏有些變了……
這可和小少爺千裏迢迢來到這京畿的目的不一樣!
幾個随從互相對視一眼……張着的嘴巴半天沒有合起來。
“難道小少爺被雷劈傻了?”——這是所有人的心聲。
顯然所有人都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情,那驚天動地的閃電正正好好劈到了蔣如月,可謂聲勢浩大,沒人覺得小少爺能完好無損,就連煙雨也隻能在心中祈禱小少爺沒事。
但是現在看來,也隻是他們虛驚一場。
隻有蔣如月自己明白。
這不是什麽“天罰之雷”,也不是“天妒英才”,更不是什麽“幽鬼上身”——是他蔣如月找到了前世的殘魂!殘魂回歸這等連煉虛境老怪都無法觸摸到的法術,怎麽可能會讓一群凡夫俗子認得出來?
靈魂有三,天、地、人,天魂歸天,地魂屬地,人魂會跟着人一生一世。人死魂滅,說的便是這人魂,人魂一旦消散,跟着消失的自然是那一生一世的記憶。這是天地間的法則,古往今來沒有人逃得過這輪回鐵律。
可這老天總喜歡給自己找點不一樣的“樂子”。
他蔣如月已經死了,就在幾萬年前!就在這渝州城上空!這裏,本不是一座城,而且是一片汪洋——北海!他記得清清楚楚,當年他被小人毒害,在這北海附近慘遭偷襲,被釘死在那龍脊海淵之中,仇人怕他卷土從來,還将他的魂魄囚禁在那折戟石上!讓他永世不得超生!
可他蔣如月是誰!天穹派最年輕的長老!宛甯皇朝的繼承人!中州的第一天才!在他人魂即将破碎之時,當機立斷,将自己的所有的功力倒灌進魂魄,生分人魂!
即使是碎片,也要讓它再入輪回!
這,究竟是過去了多少年了?
蔣如月擡起頭,端詳着那輪明月,若有所思……
或許已經久到讓他忘記了時間。
他咧起嘴角,露出一絲微笑——他沒有敗!
雖然已經過了數萬年,可“來世的自己”還是找到了自己的“元魂”,這便是勝利!
讓破碎的靈魂再入輪回本就是一份禁忌,代價可不止切割靈魂那麽簡單,他的靈魂每一次再入輪回都需要再“分割”一次。
禍也?福也?
在這片天地下有多少豪傑不能逃得過輪回的宿命,隻得忘記一切從頭來過。他自己也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跳開了那輪回?
哈!可鬧的我功力盡失,我該哭還是該笑?
但是,他也沒有赢!因爲他根本不知道當年謀害自己的人是誰!那人很小心,一絲不苟,從頭到尾都躲在自己的铠甲之中!
他自己也不清楚這身爲“天慶侯”之子的身份是自己身死後的第幾世,即使他蔣如月飽讀詩書,竟然對自己前世所處的時間一無所知,隻能用“太古”二字來形容。
他很無奈,因爲關于太古的書籍,極其稀少,無一不是價值連城的孤本,多半是那些大宗門、家族的珍藏,壓根兒不在他這個小小的天慶侯之子所能接觸的範圍内。而那些廣泛流傳下來的,基本都是信不得的“神話”,用來诓騙小孩子的東西……
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
到了這一世,他的靈魂已經殘破不堪,顯然是被一次次的輪回切割成了碎塊,甚至到了無法支撐日常修煉的程度。
他蔣如月身份天慶侯之子,又何嘗不想修煉一番呢?踏上那修煉之途,追求長生不死之道,這是每一個人都無法輕言放棄的夢想。
“少爺,你一定是累壞了吧……老爺還指望您一舉高中光耀門楣呢,怎麽突然就改了主意呢?”煙雨見蔣如月變得活蹦亂跳,笑眼彎成了月牙,端起一杯香茗遞給他。
蔣如月回過頭來看着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做了一個非常符合他年紀的動作,像個富家纨绔一般,淘氣地捏了捏小丫頭鼻尖,笑道:“不過是我的玩笑話,你也當真了……”
他在掩飾,經過他的深思熟慮,蔣如月決定盡量表現得像從前一樣,不要惹出什麽事端。
他不清楚自己的對手是誰。他是否還活着?他是比以前更厲害了?還是在衰老的邊境上垂死掙紮?
自己的元魂竟然沒有人在看守,這曾經的深淵已經變成了繁華的鬧市,是他已經将我的事情忘記了?還是說他已經強大到不再畏懼我?
蔣如月有些困惑,這也讓他更加小心。他要提防,提防着這附近的修煉者,說不定就是他那仇人布下的棋子、耳目。他要像那海水,溶入這片大海,待到時機成熟,再給這片汪洋掀起滔天巨浪!
至少現在不行,他太弱了,功力盡失,這一世的身子竟然隻有凝氣三層!就連身邊武藝最高強的鴻長豐老管家也隻是鍛骨境大圓滿。
這要是放在太古時代,一隻路邊的靈獸都能将他們屠戮個幹淨!
“幹脆就做個書生吧……正好可以掩人耳目。”蔣如月邪魅般地笑了笑,做出了決定。
忙活了一晚上,等到那些請郎中的家仆們歸來已經是半個時辰後了,老管家還是不放心,怕落下什麽隐疾,再怎麽說,這可是衆目睽睽之下被雷劈了!硬是讓那些昏昏欲睡的郎中們給蔣如月做了個徹頭徹尾的檢查,一群人又是号脈又是看相。這些小厮們請來的郎中還有一位野路子,當場取血占蔔算了一卦,最後留下一句“長命百歲,子孫多福,無礙無礙”才飄然離去。
“所以……這就是我要吃的藥?”
又鬧騰了兩柱香的時間,蔣如月這才迎來了甯靜,可看着各路大夫們爲自己留下的藥包像座小山一樣堆在自己客房桌子上,他就臉色一黑。
“少爺,這是治靈傷的……李大夫說你的身子被雷貫穿過,雖然表面可能沒什麽問題,可那五髒六腑倒是可能會有所損傷……”随從們基本都回房了,蔣如月的客房裏隻剩下小丫頭一個人,她倒是熱心,将那些大夫交代的全給用筆墨整整齊齊地記了下來,全列在一張紙上。
“庸醫……”蔣如月暗自罵了一句,他掃了一眼藥方立刻發現這方子是治療水碧症的,雖然寫上去的都是一些常見的治療“靈傷”的藥材,但是這個所謂的“祛靈散”隻對受了水系傷害的人有奇效。還好他壓根沒受傷,對外也隻是宣稱受到一點“雷傷”,如果是受到“火傷”人吃了這種藥,八成會鬧出人命!
見到蔣如月皺了皺眉頭,心情似乎不太好。
難道小少爺不愛吃藥?那該怎麽辦呀……
小丫頭也有些着急連忙換了一副藥:“張大夫說你身子沒事……但是感覺你身子很虛,寒氣很重……就給你開了一副……一副……”
小丫頭突然說話支支吾吾的,臉紅到耳根,用貓咪一樣的呢喃擠出最後幾個字:“龍骨飛天丸……”
龍骨?飛天丸?什麽鬼東西?
蔣如月壓根就沒聽過這麽奇葩的名字,伸了伸手表示讓小丫頭把藥方遞過去。
小丫頭躲躲閃閃,連忙将那藥方藏到背後:“唉唉唉?小少爺!小少爺!這就不用看了吧?”
“給我!”
蔣如月步步緊逼,小丫頭緩緩後退,放在第三者眼裏,這明明就是惡少欺淩良家婦女的現場。
眼見羞答答的煙雨就要奪門而逃,蔣如月大喊一聲:“小心!窗外有人!”
煙雨才不信呢!朝着蔣如月做了一個鬼臉!
“哼!又想騙我回頭然後搶我東西!人家都多大啦?小少爺,你這招我已經上當六次了!這次才不會信呢!”煙雨淘氣地揮舞着小拳頭,爲自己的聰明伶俐感到得意。
隻是在這時,從窗外傳來一陣疾呼。
“什麽!兄弟們!我們被發現了!趕快動手!”
緊接着一群黑衣人破門而入,拎着明晃晃的刀劍湧了進來。
“……”蔣如月傻眼了,他剛才真的不是故意喊的。
門口随從已經倒在了地上,身上沒有什麽傷,似乎是被〇藥迷倒了。
這群蒙面黑衣的穿戴、武器全都是一模一樣的制式,一看就不是什麽山野匪徒。
在這群黑衣人中間,一個中年人喊道:“不愧是書香門弟子……還真有兩下子,竟然發現了我們,可惜啊,有些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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