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倒是個好天氣，日曬三竿，顧盼才不急不躁的從卧房出來。看上去，他像是得了好夢而久眠，實際上，卻是他早起後，一直在思考玉的事情。
見到顧盼下來，小宣于是暫時停止進食，一邊咀嚼着口裏剩下的食物，一邊搖晃着手中餘下的半個大肉包，沖着還在下樓的顧盼大喊：“潼，這肉包可是玦自己做的耶！他說，因爲最近外面的包子不幹淨，裏面用的是不好的肉，你現在是人身，需要吃東西，但是又怕你吃着生病，所以幹脆自己買了材料回來包嘞！”
對于小宣此刻的舉動，顧盼隻是嫌棄的擰了擰眉，因爲他恍惚看見，一種渣樣的東西，從小宣的口裏飛濺出來。
小宣倒是沒有理會顧盼的态度，徑直咽下嘴裏已經被嚼碎的食物，睜大無辜的雙眼，一臉天真的問：“你說，要是哪天，連外面的豬都有問題了，玦是不是會親自養豬再剁肉做包子？”
看着顧盼一臉無語，小宣也覺得沒意思，便是撫了撫裙擺，擺正姿勢，正經開口：“你說的事情我已經吩咐下去，也順便問了那臭老道有關三魂的事情，他也是不知。後來，我也問了其他的鬼，并沒什麽結果，但是我想着鬼多力量大，便也讓那些鬼，日後若遇見其他的鬼，不妨順口問上兩句，屆時他們會想辦法通知我們的。”
“嗯。”顧盼應聲，走到餐桌前，拉開椅子，拿起一個包子，細嚼慢咽起來。
“不過，現下倒是有一怪事，”小宣說着，将整個上身越過桌子，把頭湊到對面正在吃早飯的，顧盼的眼皮底下，手肘搭在桌上，手掌撐着臉，輕聲說。見到顧盼果然停下動作，一臉“繼續說”的表情，便是變換了聲調，神秘兮兮道：“昨日，我召集那些鬼的時候，他們告訴我，最近…..”
“最近，突然出現一些三魂，主人。”剛從外回來的玦，見顧盼已在桌邊，則順便将今日遇見的奇事，說與顧盼聽。
“玦！早不回來晚不回來的，偏偏這個時候回來，特麽回來還要插話，還作對的插我要說的話！我好不容易渲染的恐怖氣氛，都被你破壞了！”小宣突然從餐桌上直起身，用手拍着桌子，對着走到她身邊的玦怒号到。
“主人什麽沒見過，哪還有恐怖的事？三天兩頭有鬼來訪，還有什麽可怕的。”玦對于小宣的埋怨不屑一顧。
“所以，你們所說的乃同一件事。”顧盼淡淡的說，繼續他進食的動作。
“玦，你怎麽知道這件事的？阿九告訴你的？”小宣挑眉看着上方的玦問到。
“我在路上遇見的。”玦見着靠近他的小宣，默默的退後一步，見小宣沒再上前，才安下心來，對着顧盼說到：“主人，今晨，我本是去找那些倒鬥的，告訴他們有關那清朝大人墓地之事，不想，在回程的路上，卻是陸續的遇見幾隻三魂。”
玦的一席話，确實讓顧盼有些許在意。
人正常死亡，不論是自然死亡，或是被殺、自殺等的人爲死亡，在死掉的那一瞬間，便七魄消散，三魂就隻剩下一魂，等待輪回或是化爲鬼。所以說，三魂并存的鬼，其實都不能稱爲鬼，一般，陰間直接稱其爲三魂，它的産生，便是由于外力作用，将一個還活着的正常人類，魂魄中的三魂，強制擠出其所容身的驅殼。
大多數的三魂，要麽尋到法子，回到肉身，要麽便是面對靈魂消散的局面。當然，凡事無絕對，三魂要是可以尋到有能力的人，施咒設陣，把其變爲可供施法者驅使的鬼使，便可在這世間留得一席之地。通常這種三魂，法力微弱，并不得什麽大用，因此鮮少有誰，願意爲此耗費精力，不過，自古以來，便有各類邪人，将命格合适的童男童女，抓去作法，使其成爲強大的鬼使，實際上，這也算是，讓三魂産生的外力的一種。
顧盼閉目回憶自己所閱讀過的古籍，想來那些三魂的命格和年齡，并不是符合這類陣法所需要的，不然同樣清楚此事的玦，也不會對他說這事情奇怪。所以，究竟是什麽事情，需要用到這麽多的三魂？顧盼思索半晌，手指又開始在餐桌上敲擊，發出有節奏的“嗒”的聲音來。
“不插手。”顧盼開口，吐出這三個字。
正如顧盼自己所說，他就算有能力，卻也不是什麽好心腸的觀世音菩薩，什麽事都要管。這事本就和顧盼沒什麽關系，死活也沒法扯到他身上，現下他也算是有更重要的事了，也沒有必要讓自己蹚入，這琢磨不清的渾水裏去，到時平生了什麽事端，還得花費心力去解決，這倒是算了，萬一影響到他自己，擾了那些線索，不說近日白花了力氣，于心裏怕是會更爲難受。昨日幫了那孩子三魂，便是他對此事唯一能插手的事，且就今日情況看來，也會是最後一樁。
“我們今日，再去了那精神病院看看。”顧盼停止對三魂這件事的思考，決心還是把精力放入眼前，對自己來說極爲重要的事上來。
雖說這程曉蝶，被大家認定是成了精神分裂患者，也因此入駐精神病院，哪怕之前是正常人，現下也是處于半瘋癫狀态，但畢竟有經曆過，隻要方法得當，多少也能詢問出些什麽。養玉靈這事，絕非是一個，家庭普通的，十八歲少女，獨自所能做出來的事。再者，自己和玦，以及衆鬼沒有閱讀過，與養玉有關的記載，可并非就代表沒有，若說程曉蝶是在某人的指引之下，做了這些事，就直接找了那人去便是，若是她自己什麽機緣巧合在什麽書中翻閱過，雖然麻煩了些，卻也能根據書中記載，查到書的來頭，也能間接查到些什麽。
不過，從昨日墓園有少女來挖古玉，且墓園鬼們的說法來看，書籍記載這事，可能性較小。養玉之事甚是隐晦，豈是這些個少女們，随意就可勘察得到的！當然，如果，那些少女命格都相似，那就另當别論了。可這樣的話，也就說明了，幕後一定有一隻手，因爲什麽目的，要麽告訴了這些少女養玉靈的方法，要麽分發那些有記載玉靈内容的文字給她們。
總之，此事不簡單，這麽多少女，若又都是命格獨特，得是多麽龐大的系統，才能做到這些，又是查找到這些人，還得準備如此之多罕見的玉，關鍵在于，居然有了法子讓這麽多少女，給予信任。
顧盼隻能有這些個推斷，因爲，他也始終想不透，那些少女們，爲什麽要養玉靈，也猜不出，那幕後之人，究竟是想做什麽。
玉靈，不如那些鬼，鬼和人類有什麽需要相互利用，便是會訂的各種契約，等價代換，但是，玉靈卻是一心一意，隻爲主人好，隻爲順應主人的心意，絕對不會背叛主人，正因爲這樣，顧盼才猜不透那幕後之人的目的。
幕後之人費盡心力，指引那些少女，創造出那些個玉靈，終究是沒法爲自己所用，若說是想威脅了主人去命令玉靈，倒不是做不到，現在的自己和玦，即便是不知道玉靈的作用，但玉靈的可用之途，能做之事，就連普通的鬼都當不了，他們早就清楚，也一直是被衆鬼所認可的事實，所以，顧盼心裏甚爲疑慮。
現下，也隻能把最大的希望，寄托于程曉蝶和那個未知的少女身上了。
“換一件。”一邊思考着走到門邊的顧盼，見玦遞過來的是一件高檔名牌大衣，遂開口拒絕：“我們将以醫學生的身份尋訪，若是穿上這類衣服，甚是不合适，換件普通的就好。”
玦聽了顧盼的話，則是上了二樓，從顧盼的卧房，重新尋了一件，甚是樸素的大衣，在爲其披上後，他們一起才出了門。
天氣大好，但是終究是精神病醫院，裏面住着的，準确的說，應該是關着的，都是些在人類眼裏，甚爲古怪之人。這些人，被關在如牢房般，鐵栅欄封存的大間裏，再是被牆壁和鐵門，彼此隔開，因此這裏面的氣氛，甚是壓抑。
“開門。”顧盼對着身後跟來的小護士命令到。
上次來精神病院的經曆，倒是給他如今的行爲提供了巨大的便利，小護士并沒有給予任何質問。想來，也沒有人會懷疑，眼前這個長相清秀，性格老實的年輕人，會因爲懷揣什麽目的，而三番兩次到這種地方來，接近那些類似瘋子的病人。
一把把挂在栅欄上厚重的鎖，被護士手裏拿着的一大把鑰匙，依次打開又鎖上，顧盼他們跟随着護士，穿越過一個個壓抑的空間，面對那些，因爲被暫時放風，而待在病房外那些病人，怪異且緊追不放的目光，沒有絲毫動容。甚至還有些病人，大約鮮少見着便裝的人群在病房區随意穿梭，于是随着顧盼他們的腳步而走動，直至被另一道鐵栅欄攔住，隻得雙手握住欄杆，把臉卡在栅欄縫隙處，死盯着他們離去的方向，這景象，甚爲詭異。
人比鬼更可怕，但是，這終究是一群可憐的人。
總算是到了程曉蝶的房間，當小護士在顧盼目光的注視之下，打開最後一道鐵門之後，便是遂了顧盼的心意，待他進去後，主動站在門外守候。
是的，這次，玦和小宣都沒有進來，因爲，鬼和玉靈這兩種事物，都将會是引起程曉蝶病情發作的重要因素，所以，這次他來，隻打算用他的方式，來詢問面前這，現在和之前外面那些病人一樣，用怪異眼神死盯着他的瘦弱少女。幸運的是，這少女已經不記得他了。
“璧讓我來的。”這是顧盼對着程曉蝶開口的第一句話。
如他所想，程曉蝶目光變換，雖然仍舊一臉不信任，但是好在，沒有因爲情緒失控而變得歇斯底裏，不可控制。
“你不信我？”這是顧盼的第二句話，其實，這是他的一個圈套，隻要這程曉蝶神志清明的點了頭，那他馬上就可以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了，畢竟，這種程度的精神病人，最好騙了。
果不其然，程曉蝶帶着疑慮，微微的點了兩下頭，她此刻的表情，就像是在面對一個，底細不明，目的不明的陌生人，然後，當這陌生人戳到自己弱點的瞬間，琢磨着如何與其周旋，才能獲得對自己有利的信息。
“好，我們來對質。”顧盼沉聲開口，讓他有力的腔調，使得即将說出來的話語，更有了信服力：“璧，是你從城郊老南山，某塊墓碑處挖的古玉中養出來的玉靈。而且，那塊玉是有人告訴你，在第幾塊墓碑可以挖到的。”
“果然是璧叫你來的，是有什麽事情嗎？！”程曉蝶在顧盼的說話聲中，放下戒備，驟然開口。
“你懷疑我，我也沒那麽信任你。”顧盼挑眉說到，見到程曉蝶無措的表情，嘴角勾出一點笑意，再度開口：“說吧，你們倆一定都知道的事情：璧這個玉靈，是怎麽來的。”
“他是我用陣法和血養出來的！快說，璧讓你來幹什麽的！”程曉蝶果真上了當，急急開口，突然，她似是想明白了什麽，瞳孔驟然放大，接着，整個臉部開始扭曲，兩手伸出，揪住顧盼的衣領，憤怒出聲：“你騙我！玉靈隻記得自己化形以後的事，而我從未對他說過，他怎麽可能知道他的玉身，是從什麽地方來的！”
看來隻能進行到這一步了，顧盼看着面前激動不已的少女心想着，但是也夠了，陣法和血，最重要的信息已經到手了。
顧盼握住此刻在他脖間的手，用力往外一掰，将自己的衣領從程曉蝶手中扯出，再是毫不留情的一甩，再也沒看因爲外力過大，而跌倒在地的程曉蝶一眼，徑直離開了房間，關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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