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顧盼到家,開燈一看,客廳裏可以說是熱鬧非凡,七隻鬼規矩的坐在沙發上,見着顧盼一進來,便是着急的迎上前去,先搶到話的是個,看上去身高一米八,且肥頭大耳,腆着肚子光着頭的中年男人,噢不,是男鬼:“啊,潼大人,你可還是好吧!”
顧盼正輕點下颌,以示無礙,正于此時,一個歪嘴老太婆從鬼群中擠出來,毫不客氣的給那鬼的光頭來了一巴掌,罵道:“光頭佬,你忘記了大人喜歡人家喚他身體的名字啊!”接着不好意思的對着顧盼客氣道:“啊,那個少爺啊…”
“打住,打住,”小宣從顧盼身後冒出來,打斷了那老婆子大話:“曾老太,不是我說,你也真是的,前幾次見着潼,先是叫人家‘小小少爺’,等到潼那些個身子長大了些,便是叫他‘小少爺’,現在可好又改叫‘少爺’了,倒是真有一天,潼要是得了個老人家的身子,那不是要叫人家‘老爺’啊。”
大家在小宣的一番話裏,不由的笑了起來,氣氛倒是緩和了,那曾老太卻是落了個大紅臉。
雖說從外貌上來看,曾老太是個,頭發花白,皺紋橫生,身子佝偻,面部僵硬還略有些嘴歪的,年近七十歲的老奶奶,而小宣卻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但畢竟,實打實算下來,小宣是不知道長了曾老太多少歲的,于是,說話也總是沒個遮攔。可潼不一樣,即使他活過的年歲,加起來也是比曾老太大,卻也做不到這般無禮,遂開口阻止:“小宣。”
顧盼看着小宣略微老實了些許,放松方才略微有些嚴肅的面孔後,才是轉頭對着衆鬼溫和的說到:“沒事,陳老給我找的這身子倒也合用,如今,大家叫我顧盼便是。”
“啊,顧盼哥哥,顧盼哥哥,比上次那個葉輪哥哥好聽多了!”一個因爲個頭較小,而被埋沒在鬼群中的小男孩,興奮的跳出來,手舞足蹈的沖向前去,嘴裏還一邊叫着顧盼的名字。
“喂,奈辰,我警告你啊,别趴上來!”見着那小男孩似是要蹦跶到顧盼的身上去,小宣猛地往前一步,一手叉腰,另一手撐住小鬼頭的額頭,令其無法前進,同時惡狠狠的威脅到。
“阿辰,顧盼少爺的身子,不是我們倆能沾染的!”說話的是奈辰的姐姐,奈良。她自知自己和弟弟,是沒有和潼訂契的鬼,因此,自己和弟弟身上的陰氣,對于潼來說,是不好的東西,所以,一開始她就帶着弟弟站在最外圍,見着弟弟沖上去想是要抱顧盼,才稍微走近,出聲阻止。她和弟弟本是因爲一次意外得了潼的幫助,便是心懷感恩,每次潼經曆折磨後,都會帶弟弟前來探視。前幾次因爲潼還是小孩子的身軀,體質較好,加之潼本身沒意見,那奈辰上前去也沒什麽事,但是此次不同,奈辰不懂事,可自己又不是不清楚,若是因此而傷害了潼大人才是罪過。
“無妨,還沒有這麽弱。”顧盼淡淡說到,卻也沒上前去主動接觸奈辰。
爾後顧盼轉眼看見站在最後方的清朝大人,想着他還和其他鬼們不熟悉,所以又特意和他說了些話,這才領了衆鬼坐下。
“顧盼少爺,玦大人呢?”阿九因一直沒見着玦,便開口詢問到。
“他,辦事去了。”顧盼語氣平和。
這邊衆鬼們開始扯東扯西,插科打诨的彙報着,近來鬼界的各種趣事,其樂融融,輕松自在,可是苦了前去找嬰靈的玦。
話說玦受了顧盼的命令之後,順着哭聲,找到了嬰靈的所在,是位于這小區,最邊緣處的一棟樓裏。終是進了那樓,找到那房,奈何,玦是個玉靈,終究是個實體,做不到穿牆而過,去抓了那嬰靈,各種術法用必也沒能引誘得嬰靈自己出來,想來是那嬰靈法力不夠,還被束縛在死去的房間内。最後玦隻能躲在,牆上那監視器照不到的死角,悄悄遁去身迹,再是敲了門,趁着主人開門,尋找敲門者的空檔,偷摸的溜進去了。抓着那嬰靈之後,随手放進裝藥丸的小瓶子,才又尋找機會,待到那個面相兇惡的男主人,進了較爲内裏的房間,才敢出去,結果關門聲太大,差點沒驚動那男人!
事情辦成後,玦自是回去複命。一到家見着六隻契約鬼和兩隻編外鬼,不由自然的望向顧盼,他沒忽視顧盼眉間的一抹疲憊,于是開始禮貌的逐起客來。
“顧盼少爺,玦大人,那我們就告辭了。”說着,阿九像模像樣的作了一個揖,跟着其餘四個契約鬼一起先行消失,離去了。
“小宣姐姐,和我出去玩吧,昨日我才發現的一個好地方!”小奈辰嘟着嘴,扯着小宣的裙角,雙手微微搖晃,模樣甚是可愛。
“好吧,反正玦也回來了,那我就陪你去一趟吧。”到了小宣也還是有孩子的心性,面上一副“恩準”的大爺相,但眼裏,洩露了心裏早就樂開花的事實。
“小心。”顧盼拿起幾案上一本發黃的古籍,随手翻閱起來,眼皮也沒擡一下,隻給了兩字囑咐。
“切,”小宣不屑的撅了撅嘴:“潼,你這是小看我的意思嗎!”
“主人的意思是,讓你小心,别傷了人….嗯…和鬼。”玦補充到。
“知我者,玦也。”顧盼仍舊是老姿态,卻引起了小宣的一陣白眼。
衆鬼早已離去,小宣也正要走,卻是突然轉過身,移動着到玦身邊,對着因她突然上前,而反射般退後的玦來了一句:“啊,玦抓到了嬰靈,啧啧,你怎麽就忘了,我和它是同類,又怎麽會不知道?!難怪得想法子趕我走。”
玦聽着這話,臉上尴尬了一下,算是被小宣說中了,見着玦這模樣,小宣不由得哈哈大笑:“呵呵呵,看你那個樣子,生怕我留下來啊,哼,我就偏不留下來。”說完,鼻子一哼氣,就是拉着奈辰消失了。
顧盼見着小宣離去,倒是嘴角扯出一抹笑意,玦看着顧盼,面色一愣:“所以主人是算準了,小宣肯定會不屑的離開呀。”
“非也,”顧盼放下書,起身走到玦面前:“你說,她豈會不知,你早就曉得她和嬰靈是同類一事?”
“啊,”玦了然,“倒是我小看了小宣呢。”想着又覺得疑惑,問,“可,主人爲何要支開小宣?”
“這嬰靈來的古怪,小宣那個性子,萬一這嬰靈說了什麽了不得的話,還不直接弄死它?若是有什麽訊息,倒也成了煙霧。”顧盼回答到。
如今的潼,雖說不大插手閑事,但是對每件能接觸到的怪事,必會想辦法了解一番,他深知“大隐隐于市”這個道理,不光适用于人,也适用于事,事物反常及爲妖,說不定什麽奇怪之事,便可扯出與自己相關的蛛絲馬迹。對于自己的來曆,潼本就毫無頭緒,現下也隻得用的這些,遍地撒網,重點撈魚的法子來獲得消息,隻盼望能有那麽一星半點,可以扯出和自己有關的事情來。
“想來小宣自己也是知道,卻又顧忌您的考量,所以幹脆自願離開的好。”玦接到。
此話不假,小宣确實是個性格沖動的鬼不假,但是在處于平靜狀态下的她,絕對是一個極爲聰明的存在,她也深知自己這點性格,所以,幹脆眼不見爲淨,某些自己一定會出手破壞的重要事情,隻要潼下達發聲,她也便會暫時回避,以免惹了什麽亂子,屆時自己内疚,又給潼造成什麽困擾。
“好了,拿那嬰靈出來看看吧。”
顧盼話音剛落,就見玦,拿起那藥丸小盒,直接往白玉般的手心裏倒,先是倒出一白色的光球,待到玦用手往地上一甩,便是立馬化作一個,手腳并用,跪趴在地上,三個月大小的嬰兒來。隻是這嬰兒,全身灰白,皮膚下層略透出一些青紫,而雙眼是兩個空落落的黑洞,頭又碩大無比,形狀似是上寬下小的闆栗,在“闆栗”的寬頭側,長着一點點黑色的頭發。
這便是嬰靈了。
顧盼都不看地上的小東西,就直接問道:“幾個月大了。”
“八個月。”那三個月的小嬰兒,竟是直接口吐人言,但是,顧盼他們,早就見怪不怪了。
八個月,如今這孩子,看上去不過三個月大,那麽,它便是在母親肚子裏,才是五個月大的胎兒時,就死掉了的。也對,也隻有這種,天光都未得見就直接死去的孩子,才能成爲接近怨靈等級的嬰靈了,看它這樣子,再多修煉些時日,怕是要成爲駭人的聖嬰了。
“說吧,爲何突然啼哭不止。”玦見着顧盼拿起水杯,于是接下去問。
“母親很愛我,可是那個男人不是,不愛母親,也不愛我,所以,才在我五個月大的時候,用棍棒敲打母親的肚子,把我弄死了。母親很難過,加上剛流産,身體也就因此日漸虛弱,可那個男人,卻還是時時虐打母親!我見不得母親受如此的待遇,可又無能爲力,隻得趁着那男人不在,用盡每日吸取的精華,見母親一會兒,陪伴、安慰她。後來,母親的家人來解救她,可因爲我,她不願意離開,母親還和他們說,每天都見到我的那些點滴。家裏人都以爲她瘋了,把她送去了那個什麽精神病醫院!這都是因爲我!正常人去那兒,會真的瘋的!我能感應到這附近,有厲害的人,可是我出不去那間屋子,所以隻能大聲啼哭,吸引那人主動來找我。今日見到您,聞到您身上魂魄的味道,便是知道,您就是那個可以幫我的人的人!求您幫我!不然,我便吸收天地怨氣,化爲聖嬰,糾纏你到消失!”那小嬰兒先是哭着訴說,甚爲可憐的樣子,可是到最後一句的時候,卻是化作了兇惡的表情。
“主人豈是你想糾纏,就能做到的。”玦作勢想把那嬰靈收回藥瓶,但是被顧盼伸出的一隻手,制止了。
“你傷不到我的。”顧盼揉了揉發疼的眉心,低眸瞟了它一眼,語氣平淡,可是肯定意味十足,“但是我幫你。”
說完便示意玦先把那嬰靈裝進瓶口,玦照做,隻是疑惑不解:“主人,爲何要答應它?您平日裏不是不插手這類事嗎?人類的事情,不是不幹涉的好嗎?”
“不是因爲它,因爲它母親。明明是存在的,卻隻有她能看見,多孤獨。”就像自己一樣,能陪着自己的人類,全部被時光的長河吞沒,剩下一個世界,一個,其他人類無法感知,無法認同的世界。
這些話,顧盼并沒有說,也從未打算說。他害怕玦難過,也害怕小宣若是知道了,同樣會難過,他們是自己,于這世界,唯一重要的存在了,也是,在“不得不永生”道路上,唯一,支撐力量的來源。
“主人..”玦感受了顧盼的無奈,想上前去安慰,想說一句“我一直會在”,可是,終究沒有說出口,因爲他看見自己主人表情的變化時,便了解了。那句“知我者,玦也”,畢竟不是玩笑話,彼此怎能不知心中所想呢。小宣會在,自己會在,起碼,自己絕對,會一直都在,直至主人消散于天地,玦想。
“嗯,明日便去那精神病院吧。”顧盼囑咐着,便上了樓,似是想到了什麽,放下腳步,扶着樓梯把手,對着還站在下方客廳的玦說到:“對了,你是玉靈,想是有諸多不便,還是叫着小宣一起吧。”
主人果然是清楚的,哪怕是不在一處,也還能想到自己可能會所處的境地,想到此,玦心下不由的一暖,如此周全,怎能不被衆鬼所信服呢。
看着顧盼的背影,消失在樓梯拐角後,玦便拿出右手的一根手指,對着左手掌心施咒,打算喚小宣歸來。
“呀,談完了啊。”還沒來得畫符,小宣卻直接從陽台外面出現,一臉的漫不經心。
“你偷聽。”玦判斷到。
“安啦,我偷聽,潼怎麽可能不知道!”小宣說的沒錯,哪怕她是天下最獨一無二的鬼,也沒能強得過潼,雖說潼從法力上來說,絕對隻是個普通人修煉術法的程度,然而,潼卻是擁有不爲人知的強大靈魂,若不是潼重生後,年年早夭,最多隻需保管他七魄二十年,不然怕是沒有什麽鬼,能承受得住潼七魄的侵蝕。
“呵,看來主人早就猜到那嬰靈,不會說什麽奇怪的話,才沒趕你走吧。”玦說着,卻是突然皺起了眉,學着小宣之前的語氣,挑眉反問到:“所以你這是小看我的意思?”
“那個,畢竟,我和嬰靈算是同類。誰知道那嬰靈,是不是有計劃的扮豬吃虎!我還不是擔心潼嘛!”心思被說穿,小宣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和蚊子一般大。
“主人知道,所以沒趕你,我也知道,所以沒罵你。”玦看向顧盼的房間,緩慢開口。
“切,你倒是敢。”小宣不屑的翻了個白眼,然後走進餐廳旁邊,顧盼爲她一直準備着的房間。
玦見着這畫面,隻能搖搖頭,上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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