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自己最初的那一世,顧盼全然不知,隻知死後成爲潼時,早就已經訂好了七魄之契,而自己的三魂,也是早就被封存在玦的玉身中。最爲奇特的在于,不論是小宣,或者其它幾個和潼訂了契的鬼,以及他的玉靈玦,對這一切,毫無了解:不知七魄之契什麽時候訂的,怎麽訂的,由誰訂的,玦更是不知,主人的三魂怎麽就會在自己的玉身之中。
顧盼不是沒想過細查七魄契之事,奈何,這契約,是直接延續,而不是每換一個契約者便重新訂一次。也就是說,每一個和潼訂了七魄契的鬼,在把自己所保存的七魄之一,放入對應魂魄殘缺的軀體,使潼獲得重生,待到潼完成契約他所需要完成的部分後,那契約鬼便是直接把契約延續到,之前找好的,有資格和潼訂契的其他鬼身上。七魄之契無可解,除非強制讓七魄直接消散。
“先不管玉的事了,雀陰的新任保管者,畢竟是個清朝大人,看來我們還是得好好查探一番,玦,走吧。”顧盼推開椅子起身,走到門邊,接過玦遞來的,早就準備好的黑色大衣,似是想到什麽般,又轉頭對還在吃早點的小宣說到:“小宣,一起去吧。”
小宣聽見顧盼發話,自是二話沒說,扔下筷子,跟着穿好衣服換好鞋的顧盼和玦,一起出了門。
“嗚…嗚..嗚..”小區中傳來如貓叫般,古怪高調子的,嬰兒的嚎啕大哭聲,那簡直算得上是撕心裂肺了,在陰沉天氣的渲染下,更是顯得詭異,可小區中的人無絲毫反應。并不是因爲他們沒有同情心,或是太忙而故意忽略這聲響,他們隻是單純的聽不見。
“又來了,潼,你就不覺得煩躁嘛!混蛋玩意兒,到底哪家的嬰靈!信不信老娘弄死它,讓它不得超生!”小宣聽着這哭聲,不由得覺得鬧心,一邊惡狠狠的出聲,一邊環顧四周,希望找出哭聲所在。
顧盼見着小宣,明明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卻兇橫的瞪眼威脅,還自稱“老娘”,不由的皺了皺眉,表示對她這種行爲的不贊同,接着又偏頭對玦說:“玦,到時回來,去看看,說不定是有什麽事。”
“唉,潼,你真是想當濫好人,幫那些和你沒關系的鬼?你這是在搶引魂人的飯碗懂嗎!”小宣看着玦點頭同意,于是雙手抱胸,搖着頭歎氣,想着,又咂嘴道:“啧啧啧,潼,我發現,你才是個深藏不露的混蛋啊,先是從引魂人那兒逃脫,現在還想讓引魂人下崗啊,老實說,是在報複當時引魂人對你做的事嗎?!”
顧盼并沒有理會小宣的話,帶着玦就快步出了小區大門,徑直打上一輛的士走了,并非他不通人情,隻是他知道,隻有這樣,小宣才會老實的直接跟上。
“真是無趣。”小宣看着已經出發的的士,隻能癟嘴自言自語了一句,果然飛身消失在小區門口,繼而降臨在的士車中,直接落座于顧盼左側。
他們要去的,是那個清朝大人的墓地,位于這城市的鄉鎮區,與顧盼所在小區,有一定的距離,起碼,打車都約需一小時。然而,一路無話。準确的說,是一路無聲,因爲小宣一直在旁側喋喋不休,可礙于身處普通人類的地盤,玦和顧盼終究不願做什麽,對着空氣說話之類奇怪的舉動,加上顧盼又有自己需要思慮的事,也沒有那個心思去做“心靈交流”,如此這般,的士車裏,出奇的安靜。大約是覺得一人唱獨角戲太過無趣,也不過二十幾分鍾之後,小宣也不說話了,整個車裏,對于顧盼和玦,才算是真正的安靜下來。
“潼,你到墓地來,找我幹什麽,不過一個大人的墓地,難不成還有什麽了不得的機關惡鬼啊!”一到目的地,小宣便忍不住又開始叽叽喳喳了。
“小宣,那大人說過了,他的墓地了不得的。”此刻四下無人,玦便很自然的回起話來。
“真是,那大人也是鬼,幹嘛不自己來啊!”
“小宣,并不是所有的鬼都如你這般特别。”潼淡淡的開口。
玦看着小宣一臉不解,不得不開口解釋:“鬼都隻剩幽精,若那大人同你一樣三魂七魄俱全,他也不至于淪落到,因爲那些符咒、法術,連自己的墳墓也進不去,還得和主人訂契,隻爲了從自己的墓地裏,拿個陪葬品的地步吧。”
即使小宣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麽她會三魂七魄俱全,但對此,不得不承認,這是她一直引以爲豪的一大傲事,可能,很有可能,這世界,就她這麽一隻三魂七魄俱全的鬼了!
人在死後,七魄具散,三魂中胎光歸天路,爽靈歸地獄,幽精參與輪回,直到轉世,三魂重會,七魄重生,彙合于肉身,再次成爲真正的人。而那些鬼,大多數是有心願未了,或是留戀塵世的幽精化成,若是執念太深,吸收天氣怨氣,便會失去自我意識,化爲怨靈,俗稱厲鬼。小宣是隻鬼,這是事實,小宣三魂七魄齊全,這也是事實,所以,她是這世間獨特的存在,這可能也是爲什麽,她的法力強大無比的原因。
“所以說,他們這群老夫子也是,光設計着不被别人扒了墳,倒是先把自己爲難住了,啧啧啧。”作爲一隻連自己年齡都長到記不清的鬼,小宣不由自主的啧嘴,表達來自内心的鄙視,雖然,算起來,她應該并沒有那清朝大人老。
“他也不知道死後的事情。”顧盼說到,同時按照清朝大人所說的,尋到那墳墓,可能的入口處,蹲下來,稍微研究了一會兒,便自顧自的說:“一個大人,墳墓規模竟有這麽大,奇特。”
“小宣,下去看看。”顧盼頭也沒擡,就對站在他身後的小宣吩咐到。
“嘿,還真把我當仆人啦!”小宣氣沖沖的宣洩了她的不滿後,轉眼消失,化作一縷青煙,鑽地,下去了。
寒風呼嘯,等了二十幾分鍾卻還沒見小宣上來。想來今日是又降了溫度,隻見顧盼在這空曠通風的平地上,雙手微縮的裹了下大衣,玦難免擔心顧盼會冷,害怕他會生病,遂試探的提議到:“主人,不如我們去那邊的居民區待一會兒,小宣畢竟…”
“不必了。”顧盼柔和的看向玦,淺笑的打斷了他的話,“如她所說,她本是契約者,卻是爲我做的這些,對她來說不必要的事,我怎能不等着呢。”
“主人,”玦想了想,覺得顧盼的話并非沒道理,遂改口道“要不您先去那邊歇會兒,我在這兒等着就可以了,小宣,也是不想您生病的。”
顧盼搖頭拒絕,正打算說“我還好”,倒是小宣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我可聽見了啊,你們這是要抛下我啊。”隻見一縷青煙從地底冒出,小宣出現在兩人之間,一臉對他們行爲表示不滿的神情。
“主人沒有這麽說,是我見着主人有些冷,讓主人先找一處避風。”玦趕忙解釋,生怕顧盼被誤會。
“啊?!潼你冷啊,那你進去啊,我又不會怪你,最多罵你幾句,要是你生病了我才會怪你好吧!你…”小宣一改委屈的狀态,擔心起顧盼來,但是她的話太多,顧盼不得不開口制止她:“所以說,下面怎麽樣?”
“啊,”被打斷的小宣顯然有些不爽,但是還是決定,先回答顧盼的問題:“下面妖魔鬼怪之流的,已經被我趕走了。好家夥,一個大人,也不知道怎麽養出那些玩意的,不過,法力太弱,就算對人類,也沒什麽殺傷力。那些符咒陣法之類的,對我無效,但是你知道的,我是鬼,沒有實體,破壞不了的。還有些機關暗門之類的,總之,你是搞不定了。”說完,小宣聳了聳肩,一副“隻能幫你到這了”的表情。
“玦,”見着玦将身子稍作靠近,顧盼才繼續說:“放些風聲給那些倒鬥的吧,雖說隻是清朝墓,對于那些新手,還是有誘惑力的吧,我們揀二手的就好。”
“嗯,主人,您才換身子不久,目前這身子的狀況也還好,您确定,這麽早就…”
“無礙,提前做好準備。隻要沒把東西給他,就沒完成契約,不是嗎?”顧盼語氣平靜,似乎一切都是他早就計劃好的。
也是,一直以來,主人都是這樣一個習慣提前做好準備的人,不論換了多少次身子都是如此,哪怕那個身子是小孩子,也是照樣,玦如是想。
七魄,除去放在小宣那裏的兩個,保管其餘五魄的五隻鬼,從訂下契那天開始,潼就在準備幫他們完成心願,如今,他們的心願,他都完成的差不多了,隻差到最後,那些鬼完成魄契他們的部分後,再由他來結束。回回如此,換了新的契約者之後,就馬不停蹄的開始,爲其尋求解決之法,卻也正因如此,潼在鬼中的威望甚高,不時還有不相幹的鬼們,來尋求幫助,或是尋求庇佑,但潼不如小宣說的“濫好人”,他不見得所有的事都會答應,他也有自己的原則。
應小宣在撒潑打滾各種技能的要求之下,顧盼隻得同意在這窮鄉僻壤多待了一會兒,再到回家之時,天已經黑了個透。
“哇…哇…”一進小區,便是又聽見那如貓叫般的嬰兒啼哭聲,隻是,聲音比早上出門時聽到的,放大了好幾倍。
“啊呀呀,又來了,聲音更大更吵了!别制止我!我要去弄死它!”小宣又開始暴走了,正準備消失,去尋那嬰靈,卻是直接被一道,來自顧盼手上的白符,壓制得動彈不了,于是怒吼道:“潼,你搞什麽幺蛾子!連老娘你都敢貼符!”
“玦,你去看看,怎麽回事兒,那嬰靈,今日确有些怪。”顧盼沒有理會小宣的怒火,隻是面無表情的對着身邊的玦開口,待到玦走開,去尋那嬰靈,才是走向小宣,摘掉她頭上的白符,看着賭氣甩頭發的小宣道:“不這樣,你現在已經直接在那嬰靈的房裏了。”
是了,小宣的法力,别說一張白符,一堆白符加一堆破道士都沒用。不過,這主要還是因爲,這年頭,沒有什麽正經修煉到,可以收服她的人了,之前倒是有個修爲甚高的道士,見着小宣如此特别,遂想收服了她好生研究,雖說費了一番力氣,最後還是被小宣弄成了同類,多年修習毀于一旦,如今見着她真是恭敬的不得了。
小宣是鬼,來無影去無蹤,性格又沖,每每聽不完一回完整的話,就按自己的喜好做事去了,爲了避免出亂子,顧盼便是用了這個法子,相當于看電影按暫停鍵,沒有什麽殺傷力,不過是爲了讓小宣有空,聽自己說上幾句。
“嬰靈不比不同的鬼和怨靈,你也不是常人,人家還不是怕你被那嬰靈,吵得睡不着覺嘛!而且,嬰靈一般力量強大,萬一知道了你的存在,恰巧哪天我和玦都不在,怎麽辦!”小宣一邊整理着頭發,一邊嘟嘟囔囔出聲,埋怨顧盼的“不識好人心”。
“我知,但,嬰靈的來曆,本就甚是可憐,說不定真有什麽事,被你一捏弄死了,豈不凄慘?再者,我那房間,豈是區區嬰靈,這種閑雜鬼可以随意闖入的。”顧盼說着,随手幫小宣捋下一撮,她沒整理好的頭發,聽着突然消失的哭聲,繼而又說:“玦比你有分寸,他不是已經找到了?我們回家等吧。”
顧盼說完,便往家中走去,沒再顧身後,跺了兩下腳,才不情願跟上他的小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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