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簽子就拽着蔣大少滾進湖水之中,黑暗之中也辨不清方向,隻是拼命地朝着閃電稀疏些的地方劃動。
他的水性極好,六識靈敏内力深厚的人水性必然都好。隻是手中的蔣大少越來越沉,不斷地往水底下出溜,簽子要不停地把他頂出水面,極是辛苦。折騰了好一陣後簽子感覺自己幾乎仍在原地打轉。頓時急得冒火,揪起蔣大少,貼着他的耳朵大吼道:“振作一點!怕個毛啊!”
電光之中隐約看見蔣大少嘴唇蠕動了一下,似乎說了句什麽,但聲音太小,連簽子靈敏的耳識也沒有聽清。但手中的蔣大少仍在往下沉是很容易感覺得到的。簽子真生氣了,再次把他提出水面,還要再吼他。猛然又是一聲長嘶。這次簽子人在水中,體會得清清楚楚,雷聲停,閃電止,水波平。
蔣大少終于趁着這難得的寂靜時刻嘶吼了出來:“我不會水呀!”
吼得簽子愣了一下,竟然笑了出來,不是吓呆了就好。便大聲吼了回去:“不怕!回去我教你!”
說完,解下探險裝上的長繩,牢牢捆住蔣大少的腰間,另一端系在自己的腰上。吼道:“按住我的肩膀,雙腳使勁蹬!”
這下兩人終于遊出一點速度來了,趁着波平浪靜的好時候,簽子奮力前行。
可惜好景不長,幾乎隻是一瞬之後,波浪又重新翻卷了起來,而且比之前更爲劇烈,電光雷聲也重新降下。波濤翻滾間蔣大少一次次地滑落肩膀,簽子便一次次地順着繩索把他拽回來。努力感受着波浪的湧動,飄然遠離。
隻是在翻滾的波浪間,在閃電森林間,一個個一閃而過的畫面直看得簽子目眦俱裂。此時幾十隻船泊蕩在這片水面上,船中狩獵者大多都已落水,有的人在随波浮沉,有的人猶在努力撲騰。但是其中一個巨大的身影也在随浪翻滾,不見頭尾,偶爾有一張巨口探出水面,便是一個人影消失不見。沒有掙紮,沒有慘叫,就像一個大蛤蟆,正在冷漠地吞食着蚊蟲。
直到此刻,大家終于明白,他們來到這裏,幹的是什麽差事了!
憤怒恐懼之下簽子都忘記了劃動雙腿,直到一個巨浪把他拍入水底,猛嗆了幾口水才清醒過來。現在想那麽多做什麽?沒用的情緒暫時先放到腦後,自己二人随時也會被那張巨口吞噬。隻是任憑雙腿如何蹬動,都感覺是在做着無謂的努力。那巨大的身影翻滾間彈指可至,他們能逃多遠?甚至那身軀已經橫掃過來,若不是簽子提前感覺到異動,雙腿在那身軀上有所借力,兩人當場就會被抽得筋斷骨折!
簽子不知道這無謂的掙紮還會持續多久,但背着蔣大少他無法放棄。
正在載沉載浮之際,一架重型運輸機大亮着燈光盤旋飛至,兩管機炮不痛不癢地沖着水面射擊,面對着那龐大的身軀,看上去是那麽的有氣無力。
對呀!簽子這時才反應過來,那裏還有一大堆運輸機戰鬥機呢。你許公子是來捕獵這個大家夥的嗎?機群爲什麽不一起上!你送了這麽多人過來,白白地送給它吃掉,又是爲什麽啊!簽子熱淚盈眶,模糊了雙眼。比死更難受的就是死不暝目,太多的疑問幾乎把他的胸膛塞得炸裂。眼前的這片地方,是地獄,不是人間。
運輸機的燈光照亮了這一片水域,水中那個巨大身軀卻根本不理會那些嗖嗖的子彈,隻顧在樹葉般飄蕩的船隻間翻滾搜尋。沒能找到更多可口的蚊蟲,便又是長嘶一聲,巨口緩緩離開水面,向它頭頂上的運輸機探去。也不知那運輸機如何吸引住了它,并沒有疾撲而上,而是緩緩地、小心翼翼地慢慢接近。
一個巨大的頭顱緩緩顯現,在燈光的照射下細微可辨。鱗甲森森,雙目血紅,除了頭頂正中那一支幽光閃現的獨角,與尋常蛇類相似,隻是大上無數倍。重型運輸機緩緩地、難以察覺地往上擡升,那個巨大的頭顱也慢慢地跟随而上,身軀仿佛無窮無盡,越探越高。
簽子忘記了呼吸,蔣大少忘記了呼吸,兩人忘記了一切動作。隻有發呆得都沉下水面了,簽子才茫然地劃水蹬腿冒出頭來。
這不是蛇,絕對不是蛇。這就是傳說中的龍嗎?
簽子是見過一次龍的,隻不過,前段時間那條吓得他魂飛魄散的青龍,就真的是一條大點的蛇而已。跟眼前這個比起來,青龍這個稱謂甚至都有點滑稽可笑!
真的有人見過龍嗎?好多傳說中都有人自稱見過,說得活靈活現。甚至描影圖形,留下無數威猛霸氣的形象。跟眼前這個有一點相像嗎?好像有那麽一點,某些形象中描述的長度應該有點像。
就在兩人目瞪口呆之際,忽然一道碧綠的光線打出,即使在漫天的電光中也清晰顯眼,直直地打到運輸機上。瞬間一道火線奔襲而至,快過閃電,捷如迅雷,運輸機頓時化作一團巨大火光,爆裂出無數碎片,在湖面上撒下一場火雨。
簽子眼前忽然像是打開了一把巨大的折扇,勁風撲面。那個巨大的頭顱兩側下忽然抖開兩道誇張的鳍翼,抖開之際仿如利劍出鞘,發出一聲清越鳴響。
“吼!”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吼,這個巨大的家夥又猛地向水面潛去。
“媽呀!好大條龍啊!”簽子的耳朵中響起蔣大少女人般撕心裂肺的尖叫。
隻是一瞬間,湖面上又攪起滔天惡浪。兩人不斷地被巨浪高高抛起,有時甚至會被抛出水面,然後再重重地落入水中。這時候沒辦法再想着逃跑的事情了,兩人被巨浪抛得胡飛亂舞,像鏈球彈一般沖來撞去,腰間的繩索幾乎把身體勒斷。尋得一個時機,簽子一把緊緊地将蔣大少夾在腋下,用盡渾身力氣死死抓牢。否則再抛得一會,兩人難免會變成四截。至于其他,已經什麽都顧不得了。
過得一會,簽子駭然發現,兩人一直在被巨浪高高抛起,落下的幅度卻小得多。似乎每掀起一層巨浪,湖水水面便高了幾尺。黑夜之中沒有參照物,驚慌狂亂之際也隻以爲是自己的錯覺。
似乎天地之間所有的事物都驚狂起來。閃電更加密集地狂劈而下,瓢波的雨水連接着雲層和湖面,天地間隻餘一張巨大的水幕。龐大的機群也終于啓動起來,全都打出耀眼的強光,在閃電水幕間不停地穿梭,對着湖面瘋狂地狂轟濫炸。有時數道閃電同時擊中某架機身,那架飛機便搖搖晃晃地栽進湖水,再無形迹。碧綠的光線也一次次地出現,一道道淩厲的火線也随之穿進水幕,爆出一團團或大或小,或明或暗的光亮。
天地之威,巨獸之威,再加上人類尖端武器的威力,在這片湖面上瘋狂交織,形成一片狂暴的地獄景像。簽子和蔣大少兩隻渺小的螞蟻,似乎随便被其中的哪一種擦上點邊,便是灰飛煙滅的下場。但是幸或者不幸,兩個無力自主閉目等死的小人物,卻始終沒有受到那些恐怖事物的光顧。甚至那片狂暴地獄還在逐漸遠離二人。
簽子感覺很幸運,好像真的有一線生機了。巨浪仍然滔天,但他仍在想方設法地試圖尋找波浪的軌迹,希望能借着它們的推送之力,到達一處安全所在。現在除了這片湖面,别的所有地方都安全,他如此想道。
隻是湖水如沸,浪濤狂卷,根本尋不出一二軌迹來。有時候好不容易觸到一線,卻因爲帶着蔣大少越來越沉重的份量,把握不到那絲一閃而逝的機會。
這貨不會水,在這狂亂的波濤間掙紮到現在已屬難得了,要不是簽子高明的技巧,他早已經被湖水活活灌死。
簽子感受着臂彎間越來越沉的份量,心也在不斷往下沉。想方設法地尋找一切機會把他送上水面,尋覓那水幕間難得的空氣。心中口中隻是喃喃:大少,再堅持一會,再堅持一會!我們能撐過去!
蔣大少感覺很不幸,湖水灌得他死去活來。心知簽子在努力地維持着他,但是往往感覺腦袋冒出水面了,猛喘一口,卻隻有更多的水灌進口鼻。他知道自己已經堅持不下去了,空白的腦袋,僵硬的身體已經做不出任何有益的舉動。雖然簽子還在抓緊、托舉着他,但他的一顆心早已沉入湖底無邊的黑暗。現在甚至連呼吸都已經做不到了,無論簽子再怎樣把他頂出水面。
奮起最後一絲清明,調動心意,纏繞在身上的魂刀一動。
精魂甲,合。
蔣大少心中默念:下輩子我好好學遊泳,咱們再做兄弟。
……
簽子隻覺胸腹間猛地一緊,吓了一大跳。以爲是水中什麽生物咬上了自己,慌忙在身上一陣摸索,隻覺上身貼上了一層莫名其妙的東西,十分光滑,上至鎖骨,下至腰椎,左右齊肩,渾然地把他包裹了起來,撕了一把沒撕動,但不妨礙行動。
一時不覺這個東西有什麽危害,簽子便不理會它,剛才雙手往身上一摸索,蔣大少又被水浪蕩開飄離了。伸手便往腰間去撈繩索,卻又哪裏撈得到?身上的這個東西齊腰一束,渾然無缺,繩索早已斷離!
簽子極度驚駭,心膽俱裂,嘶吼道:“大少!”憑着一點模糊的感覺往蔣大少飄走的大緻方向一抄,剛覺得手上碰到了點什麽,一股大浪湧來,立時又把他推擠開去。
湖水茫茫,水幕遮天,從此再無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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