簽子和蔣大少二人作爲尖兵,按照既定路線信步而行,每隔半小時便打開通訊器彙報一次,此時仍在叢林邊緣,平日裏被狩獵者們反複掃蕩過,相對安全,走了兩個多小時,每次彙報均是“前方安全”,而那位花姐的回複也如機械一般簡短冰冷:“收到,繼續前進。”枯燥的對話來回重複,但不管是簽子還是花姐,仍然執行得一絲不苟。
既入叢林,人人都必須打點起十二分的精神,哪怕是在邊緣地帶也不敢悄有懈怠,随時可能有尋求地盤的變異生物遷徙而來,人類的監測隻能注意到那些十分顯眼的目标,永遠也不可能将整個叢林看得通透。最頭疼的是那些細小的生物,哪怕隻是一窩變異的馬蜂或者螞蟻,如果突然遭遇處理不當,對于狩獵者來說也會有滅頂之災。
尖兵二人組作用十分有限,畢竟人數太少隻能觸及很小的範圍,主要的哨探任務還得後續的十個三人隊來做。實際上叢林中真正危險的變異生物智商都不低,從來不是那種見到人就竄出來咬的,有很多反而還識得人類厲害,善于周旋遊擊。所以,除非遇上複仇烏鴉那種視人類爲死敵的變态,作爲尖兵并不是意味着更危險一些。但大家都不爽這兩個新人,非要把他們頂到前面,簽子也無話可說,隻管謹慎地把自己份内的事情做好便是。
此時簽子和蔣大少二人已翻過第二道山梁,後續的分隊也陸續進入了叢林,每隊之間間隔兩公裏左右,整體隊形拉得很長。這都是按照許公子的指示來安排的,免得一百多号人擠在一堆太過喧鬧,影響他需要的拍攝效果。對此雄爺也無異議,此行大多是他麾下狩獵團的精幹人員,三十人一組的龐大火力,相信可以應對叢林中的任何危險了。
隻是來的路上雄爺收到了昨日護衛隊斬殺白虎的消息,心情就有些緊張起來。四神獸的傳說在狩獵者中傳播頗廣,版本繁多衆說紛纭,但雄爺年老成精活得夠久,當然不會和别人一樣道聽途說。六十幾年前在他年輕時曾有過一次神獸現世,不過那次是在山原堡,他并沒有參與其中,隻是對整個事件的始末都很關注。那次事件最終不知怎麽回事,竟演變成青嶺中的一場大圍剿,而山原堡的狩獵者數月之間幾乎全軍覆沒,雖然後來還有護衛隊強勢介入,但也同樣是死傷極重,更惹得嶺中惡獸瘋狂齊出,四處破壞,雖然堡城堅固完好無損,但周邊的配套設施幾乎被破壞殆盡,山原堡也因此元氣大傷。
這次事件雖然以神獸現世爲肇始,最終變成一場大災難,但在雄爺當時看來,四神獸之說實在有些牽強。所謂的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可能隻是因爲長相奇異,便被人從擊殺的變異生物中揀出來附會成四神獸而已,實際上這所謂的四神獸,擊殺過程的損失和大災難比起來真是微不足道。
但是衆口铄金,流傳之下四神獸便成了災難之兆,言之鑿鑿,不管信與不信,一旦身涉其中,總是不免有些忐忑吧。最近安平堡周邊确實不大太平,外圍受到變異生物攻擊的情況多了起來,但是小股的獸潮隔幾年便有一次,多年的狩獵生涯中已經經曆過不知道多少回了,并不值得大驚小怪。
一隻變異白虎而已。雄爺自嘲地笑了笑,暗道當真是江湖越老,膽子越小麽,有點風吹草動便疑神疑鬼起來,不是上位者應有的氣度,若是因此引得人心浮動,反而不美。當下便按下心思,繼續向許公子介紹起安北叢林的風貌來:
“腳下這片山脈東南走向,長二百餘公裏,西接青嶺,也可算作青嶺餘脈,綿延至此最寬處也近二百公裏,多爲低山丘陵,山間谷地開闊,并有河漫灘和階地平原。山地多深谷陡坡,所以山中地勢險要之處也有不少自由民在此修屋築寨,聚居成領,規模較大的就有三處,隻是深山遠隔,與南北各堡城之間少有來往。若是從此往叢林深處進發,至最中心處就會到達規模最大的白蓮自由領,有五千餘人,隻是民風剽悍,生人難近。老夫年輕時機緣湊巧,倒是在那裏住過一陣,許公子若是想到那裏看看,說不定老夫還能想辦法通融通融。”
“嗐,一幫自由領的化外之民,窮形怪相,有什麽好看的,到時我們繞過去便是。”許公子一邊擺弄着手中的光屏一邊随口應道,光屏上畫面不斷閃動,雄爺瞄了一眼,應該都是各個随行人員頭上佩戴的攝像頭傳來的畫面,看景像多半是前面先遣和策應兩支隊伍的。
雄爺剛才介紹之餘也有一點試探,聞言心中略沉了沉,看來這許公子還真打算深入叢林在裏面逛上個把月啊,眼下可真不是好時機,今年的梅雨來得遲,大緻這一個月就都是連綿陰雨,陰雨天能拍到什麽鬼記錄片?而且天氣會變得非常濕熱,狩獵者們平時根本不會選在這個時候進林子,更何況還要待上一個月,肯定非常難熬。難道你許公子安排行程之前沒有考慮過天氣因素嗎?有錢人經常莫名其妙地胡來,但也不會胡來到這程度吧,跟着我們一起徒步入林,你那弱雞似的小身闆到時候能熬得住?
雄爺心中的疑雲又濃重了幾分,整件事情透着那麽一絲古怪,卻又說不清古怪在哪裏,今天又多了一條白虎的消息,湊在一起詭異得頭都疼。幸好他還不知道朱雀也已伏誅,而青龍更已死在叢林深處,屍體也被野獸分食幹淨,無人能知,否則就在這裏跳起來轉身便走也不是沒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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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中午,今天的行程便已過半,衆人便分小隊各自圍攏一起休息。先遣小隊也收攏回來,就在山腰一處空些的地方坐了,用些幹糧飲水,一上午無驚無險,氣氛非常輕松。至于簽子和蔣大少二人,頂在前面幾百米處,這邊沒人招呼他們,他們也懶得往回走了,便也就地休息。
幹糧他們雖然裝模作樣地帶了些,但一般情況下是不吃的,簽子手疾眼快,早在路上就逮了隻肥美的山雞帶上了。此時掏出來割喉放血,剝皮開膛,也用不水洗,三下五除二便剔剝幹淨。再從攜行袋裏取出一隻自熱焖鍋,把斬頭去尾剝皮掏空的山雞胡亂用鹽抹了,放進鍋裏幹焖了十分鍾便好。現宰現剝的山雞肉十分彈嫩,幹焖出來更是鮮甜可口,吃得蔣大少眉花眼笑贊不絕口,一隻肥雞倒有大半是他幹掉的。
簽子食量不大,吃得也很快,不消片刻兩人吃幹抹淨,簽子找了些茅草,兩人細細地把嘴上和手上擦了,再挖個坑将所有骨毛零碎一股腦兒地深埋地下,蔣大少更是一泡尿澆得整片地方再也看不出什麽痕迹——隻要是和簽子在叢林裏,幾乎頓頓都是不重樣地吃各種野味,這個流程他也早就熟悉得很了。
因爲許公子有午睡的習慣,所以全體人員都有兩小時的休息時間,這對于衆人來說當然是皆大歡喜的事情。吃完了飯,蔣大少倒頭便睡,簽子見狀隻好苦笑一下,昨天折騰得比較晚,新裝備到手又激動了半夜都沒睡好,有條件的話他何嘗不想也睡一會,但是不一會那貨的呼噜都響起來了,隻好自己辛苦一點值守警戒。
簽子盤坐在地,閉目調息,并不敢睡着,一邊運轉真元消除着些微的疲勞,一邊将神識盡情地延伸。定坐當中神識延伸的範圍更廣一些,似乎隐約都能聽到後面那一堆先遣隊員的談笑動靜,隔着四五百米遠呢,幻覺吧?簽子并不加理會,不管是不是真的聽到了動靜,反正也說明不了什麽,可能是那幫人談笑聲音太大了吧。
山間悄悄地起了一片霧霭,絲絲縷縷漫延開來,遊蕩在樹木草叢之間,飄飄忽忽連不成片;天上仿佛也起了烏雲,淡淡的陰影鋪灑而過,林間光線有些壓抑。
什麽時候神識也能感應天氣了?簽子疑惑地睜開眼,卻見林間天上,哪有一絲霧霭烏雲?斑駁的陽光從松針樹葉間灑落下來,随風輕晃,仍然十分耀眼。簽子自失地搖頭一笑,可能是功夫有進境,上午興奮了些神識運用過度了吧,總是出現幻覺。當下便收去神識,隻是凝神側耳警戒動靜,純粹打坐休息了。
約定的休息時間一到,不管後隊如何許公子睡醒沒有,先遣隊員便紛紛起身繼續哨探行程。簽子也早已起身收拾妥當,見蔣大少仍在酣睡,忿忿然把他踢醒,也不理他在那裏哼哼叽叽地裝着死狗,當先便走,蔣大少見狀也隻好手軟筋麻地爬起來跟上。
今天的目的地是前方一條極長極寬闊的山谷,中間一處水源是不錯的宿營地,翻過眼前那道大山便是,趕到那裏今天的任務便算完畢。簽子擡頭看了看天,如果全速趕路的話,不消一個小時自己便能趕到,隻是作爲尖兵不好脫離大隊太遠,又拖着蔣大少這個累贅,隻好耐着性子緩緩而行。此時行經一片較爲平緩的谷地,日頭正緊,蔣大少已是烤得冒煙,就連簽子也覺得頗有幾分燥熱氣短。
挨到前面山腳,簽子觀察了一下山勢,便選了一條山脊東面的背蔭之處攀援而上,甯可路難走一點也不想再曬了。蔣大少跟在後面叽叽歪歪地抱怨,也不怕口幹舌燥大腦缺氧。
攀爬了一會,将至山腰時,簽子忽然停了下來,仿佛僵住了一般。蔣大少正落在後面呼哧帶喘,看到簽子的異常便高聲問道:“怎麽了,有情況?”
簽子向他作了個噤聲的手勢,閉目感應了好一會,才睜開眼來,嚴肅地說道:“有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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