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細心的人算了一下賬,就這許公子随口開出的一堆待遇,如果去一百個人,進林子待上個把月,那花費最低也得過億了。一開始還懷疑一個有錢人怎麽肯爲了拍個什麽破記錄片親身犯險,到深山老林裏拼命呢,原來根本就是拿錢開路呀!這麽豪華的一條金光大道鋪出來,看上去兇險莫測的叢林,人還不跟旅遊一趟似的輕松?
許公子說完條件,半天沒人應聲,十分詫異,卻沒想到他開出的條件過高,衆人一時都不敢相信是真的。劉公公在一旁也聽得直咧嘴,這麽好的待遇,他都想去!這有錢人也太不拿錢當錢使了,早先還以爲今天這酒會既然請的是狩獵者,那肯定也是收到了白虎現世的消息,要組織一幫人去尋找其餘的神獸呢,但現在看章程根本不是這麽回事啊,這麽大把地砸錢,難道真就爲了拍個什麽見鬼的記錄片?若真是如此,最多不過是保駕護航而已,你喊那麽高價錢幹什麽!做爲一個生意人,雖然不是花自己的錢,但是幾十萬一套的裝備也當白菜一樣往外扔的架勢也讓劉公公心疼不已,忍不住湊到許公子邊上,輕輕地耳語了幾句什麽。
許公子恍然大悟,連忙嚴肅地再三保證,自己不是開玩笑,所有條件,件件是真,并無半句虛言。至于劉公公提醒他價錢太高的話,他是不屑一顧的,再說了,條件已經開出去了,難道再改回來麽。
結果還是沒人動彈,貌似都在觀望什麽。許公子半點摸不着頭腦,尴尬地杵在那兒,不由大急。劉公公突然想到什麽,又要湊過去耳語,腳未邁開卻見雄爺分開人群走上前來,豪邁地哈哈一笑,笑聲透過那枚小小的麥克風傳遍大廳,聲如洪鍾,震耳欲聾。
“老夫曹雄,十分感謝許公子今晚的盛情款待,得見許公子風采真是三生有幸。更難得許公子如此慷慨,邀請我等共襄盛舉,老夫不才,願率麾下狩獵團附許公子骥尾,聽憑調遣。”
這許公子被雄爺粗豪的嗓門震得發麻,蒼白着臉大喜道:“原來是曹先生當面,幸會幸會,不知曹先生的狩獵團有多少人手,盡管都來,許某歡迎之至。”
雄爺一聽臉上不由得帶了幾分晦氣,原來這家夥當真不認識自己,不由得埋怨地瞪了劉公公一眼。這社交場合講究的是花花轎子,人擡人高,哪怕大家互相不認識,但都是有身份的人,就是要互相吹捧幾句也得捧到點子上才算盡到禮節。劉公公作爲承辦酒會的聯絡人,先前邀請他來的時候就藏着掖着支支吾吾的講不清主人是哪個名目是什麽,最後還是看在白金卡的面子上才決定勉爲其難的過來一趟。結果酒會主人來了,又不把自己這個最主要的客人事先介紹一下,畢竟放眼整個場面,應該沒有比他雄爺身份更顯要的了。剛才在人群裏聽了半天就是一頭霧水,摸不清這許公子吧啦半天是要搞什麽,你真要召集人手,幹嗎不先過來跟我商量商量?整個安平堡的狩獵者都是以我爲尊,我來幫你把事辦了,又省錢又方便,不比你自己在這裏講得唾沫橫飛強?不認識我還是瞧不起我?
正不明所以的時候,這許公子又自顧自地講得冷場了。搞什麽呢,你在這裏召集狩獵者,我雄爺還沒發話誰敢搶先往上湊,你再三保證有屁用?見劉公公湊上去耳語了幾句,以爲他幫許公子認清了其中的關竅、點明了他雄爺的身份呢,便打着哈哈出來解圍。結果一出來,被兩聲曹先生喊得顔面大失——整個安平堡上下幾百萬人,認得他的誰不尊稱一聲雄爺?多少年沒聽見人喊過曹先生了?這下好了,明天私底下就會有小話傳出來:哦,你雄爺好大名氣,跳出來人家根本不認得你呀!
劉公公好生冤枉,剛才雄爺埋怨的眼神瞪得他心裏一陣慌亂,後悔不已,奶奶的今天都什麽破事嘛!一大早那位林先生就跑來說要包這裏的場子搞酒會,扔了一堆卡片給他讓他找些上得了台面的狩獵者過來,然後就忙着設計改造酒館去了,臨走的時候還坑了他的朱雀,關于這場酒會卻沒有交待更多細節。還以爲就是林先生的背後老闆要搞什麽名堂呢,第一次經手白金卡,興沖沖地就去把雄爺巴結了過來。誰料想酒會搞到這麽晚突然來了個自稱酒會主人的許公子,完全不認識啊,沒套幾句近乎呢,簽子那裏又打架,一連串的事情發生過後,直到現在才知道許公子根本不認識雄爺,而自己居然也忘記了介紹!等想到這一點已經晚了,雄爺已經站出來丢了面子了。搞什麽嘛,就算你許公子不是本地人,來安平堡請狩獵者吃飯,事前也不打聽打聽人家老大是誰?這酒會辦得真是出奇,偌大的場面居然主客兩不相知,鬧出笑話來了!
雄爺不愧是老江湖了,雖然失了點面子,倒還不至于當場發作什麽,沉吟了一下,實在猜不透面前這位許公子的用意,别是貴人眼界高看不上自己?便本本份份地說道:“曹某麾下熊之團、鷹之團、燕之團,總計七百餘人,既蒙許公子相邀,均願效力。還有在場的各位老朋友,都是身手不凡的好漢,許公子如此慷慨大方,想必也都願意爲您效勞,隻是——您用得了這麽多人手麽?”
許公子猛吸一口涼氣,好嘛,要麽都不動,一動就是八百多人,剛才話說得太滿,讓人家盡管都來呢,八百多人,來了怎麽辦?把我賣了?賣了也雇不了這麽多人啊!這搞什麽呀,讓姓林的幫我弄點人來,有那麽百把個意思下得了,怎麽就冒出八百多了?眼前這個幹巴瘦的什麽人!這是砸我場子來了!讓我下不了台呀!
這許公子臉上頓時紅一陣白一陣,不知道怎麽接雄爺這話,躊躇着是要惱羞成怒對這位砸場子的發火呢,還是幹脆認慫承認自己不小心把話說太滿了,不管怎麽樣,這弄得虎頭蛇尾的,臉上總是不大好看。
還是雄爺老到得多,一看人許公子臉色變了,前後一想便知不好,自己這話裏話外的擠兌人了。其實他不是故意的,又不知道你許公子要召多少人才夠,剛被兩聲曹先生叫得失了面子,隻是順帶稍微的顯擺一下自己的實力罷了,免得被你這位陌生貴人看輕了。誰知這位許公子這般風度翩翩滿腹經綸的模樣,這麽一句場面話也接不下來呀!眼珠一轉便有了計較,立刻伸手相邀道:“具體細節,可否請許公子移步,我們慢慢相談如何?”
許公子正在左顧右盼沒個主意,聞言不禁松了口氣,隻要不是砸場子就行,忙不疊地點頭稱好,羅圈一揖,施施然與雄爺一道商量去了。
————————————
簽子自然不懂這場面上的烏煙瘴氣,隻是站在那裏進退失據。本來是準備回家,結果莫名其妙打了一架,又被人治好了傷腿,然後把他往那一推就忙活正事去了,神奇的藥品和治療手段驚得他目瞪口呆了好一會,結果等他反應過來時,不管是想去道歉還是道謝都找不着機會了。
剛把人打壞了,想悄悄過去道個歉吧,那個壯漢本來還坐在那裏回氣,看見他往過走了兩步,立馬吓得一溜煙跑沒影了;想去道個謝吧,那位華醫生嚴肅地挺在唾沫橫飛的許公子背後,也不好意思往上湊,更不好意思就這麽回家了,便糾結着留了下來。至于蔣大少,終于意識到剛才無意中喊了一聲劉公公,吓得臉色很是慘白了一陣,好在劉公公自己也被雄爺一眼瞪得魂飛天外,一直沒顧得上找他的麻煩,才漸漸安生下來。
兩人思想都開着小差,許公子講的許多話都沒怎麽聽得進去。反正他們也不是今晚真正受到邀請的客人,不覺得這些東西與他們有什麽相幹,雖然那全息投影展示的豪華裝備和一天一萬的工錢讓他們猛流口水,但也僅僅是羨慕而已。簽子道歉是道不成了,那個壯漢溜得沒影,也不知道去哪裏找,但他仍固執地等在那裏,準備找機會向許公子或者華醫生當面道謝後再回家,蔣大少拗不過他,也隻好陪他等着。
許公子和雄爺相邀着走到一邊商量去了,簽子正準備去向華醫生道謝,哪知呼啦一下,一堆人瞬間把華醫生圍得密不透風,各種景仰滔滔不絕的套着近乎,簽子根本插不進去,非常的無奈。蔣大少拽拽他,示意他幹脆回去算了,人一大人物,也不會稀罕他道的那一聲謝。
簽子卻不同意,華醫生出手治了他們兩個人,按他的想法都得算他的賬上,在官方醫院的話,這種私下毆鬥受傷的沒有免費治療一說,費用怎麽也得十好幾萬,療效還沒這麽快呢。如果再經劉公公的手安排一下,費用翻個兩三番是很正常的,幾十萬的數額對他來說就是天文數字,猴年馬月才能還得清啊?欠下這麽大的人情,自己又無力表示什麽,如果謝謝都不說一聲,那也太失禮了。
又等了一會,卻見許公子和雄爺那邊商談不一會便有了分曉,兩人相請着走到場子中間,許公子拍拍手示意麥克風轉了過去,順便引起大家的注意,廳裏衆人便又呼啦啦圍了過去。簽子終于逮着機會,趕緊上前幾步,誠懇地向華醫生道謝,華醫生剛被一堆人圍得暈頭轉向,簽子說的什麽可能都沒聽清,隻是慣性地微笑着也不怎麽在意,雙手揮舞着漫聲應道:“好說,好說。”
簽子心裏頓時踏實多了,鞠躬告退。這裏大家都開始辦正事了,自己二人還是趕緊回家,免得擱這裏礙眼。
這邊許公子正滿面笑容地向大家宣布,召集狩獵者團隊随自己深入叢林一事,已經安排妥當,人員方面就委托雄爺領隊并指派具體人選……
話沒說完呢,突然被踩住脖子似的猛地頓住了,緊緊盯着已經退到酒館門口的簽子,急聲說道:“哎哎,那位小哥幹嗎走了呀,怎麽,你不想去嗎?”
廳裏衆人轟然回首,順着許公子的目光看向簽子,眼神中各種怪異不解。
————————————
安平堡北面的山脈連綿不盡,東南走向的山勢總體并不太高,如果從安平堡出發,筆直地往北行去,将至山脈北面的邊界時,便有一片大湖,古時湖邊也頗有些人煙。但自從戰争年代人口銳減之後,這裏便遭廢棄,千年來再無人迹。
湖心有一小片礁島,島上有一座古堡式樣的别墅,也不知是何人何時所建,竟在此無語矗立了千年不曾倒塌,古堡外牆上爬滿了藤蘿,幾乎完全掩蓋了原來的磚石面目,清亮的月光下,呈現出一片古寂荒涼模樣。已經很晚了,居住在此地的鳥兒們仍然在繞着古堡盤旋,叽叽叫着不肯歸巢歇息,顯得有些奇特。仔細看去,原來是藤蘿間居然透出了幾點亮光,恍如兇獸瞪着銅鈴般的大眼,直欲擇鳥而噬。可憐的鳥兒從未見過這等景像,你叫它們如何不心驚?
此時害得這些鳥兒不敢歸巢的罪魁禍首卻不自知,正懶散地躺倒在巨大的椅子上,跷着雙腳悠然自得,還不時地端起手邊的紅酒啜上一口。
蓦然房門響處,一名黃衫女子進來低頭輕聲道:“九爺,許小三傳來消息,明日就将帶領一百二十名狩獵者進入安北叢林。”
“知道了。”
“是。”黃衫女子又恭敬地退了出去,房間裏光線有點昏暗,但仍然難掩她清麗秀美的容貌,以及行走間的婀娜步态,配上溫婉恭順的姿态,煞是惹人憐愛。
但是九爺從始至終看都沒看她一眼,隻是坐了起來,桌面上撥弄了幾下,立刻彈出一片光影,顯示出簽子所處酒會的情形,隻是縮小了許多,偌大的酒館,堪堪隻有一個桌面大小。九爺打量着場間衆人,無意間視線掃到正走向酒館門口的簽子,瞳孔微微一縮,想起了什麽似的,出聲指示道:“小三,把這個年輕人帶上。”緊接着就看到許公子喊住簽子并說了那句話,九爺剛喝的一大口酒頓時忍不住噴了出去,殷紅的酒液灑得滿桌都是,不知道的人乍一見還以爲他吐血了呢。
九爺跳了起來,把酒杯狠狠地砸向光影中的許公子,大聲咆哮道:“你這麽猴急幹毛啊,老子真你媽養了一群廢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