簽子和蔣大少二人入行當狩獵者不過區區幾個月,竟是不認得這個雄爺何許人也,隻是一臉呆相地看着面前發生的一切,坐在那裏沒動彈。此時大廳裏所有人都圍坐到雄爺周邊那一小塊地方,頓時就把他倆孤零零地顯出來了。
倒是蔣大少先反應過來:終于他娘的開飯了!激動地撈住一個過路的侍應:“快,給我們這也上桌酒菜!”侍應正往那邊上菜呢,聞言也隻好停住腳步,恭敬地說道:“好的,請兩位先生點單。”可是這兩人哪會點單啊,知道怎麽點單也不用等到現在了呀,再說菜不認識酒也不認識,蔣大少隻是看着侍應的托盤猛吞口水,便一揮手道:“就照這樣的給我們先來一份。”
他們在這酒會上逛了一個多小時了,這幫訓練有素的侍應早看出來這倆土包子德性,隻是出于良好的職業素養,你隻能爲客人的需求提供服務,但不能引導客人的需求,哪怕他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土包子。往常的經驗告訴他們,土包子往往自尊心格外地強,如果一個侍應在行爲上或明或暗地指出他是個土包子,絕大多數都會立馬惱羞成怒,讓你下不了台。
但爲啥就看出他倆是土包子呢,其實雄爺一來那些侍應們就知道之前爲什麽沒人點單了。劉老闆七點來鍾在酒館宣布去請雄爺的時候,侍應們也不知道雄爺是誰,隻知道先來的這些客人立馬就都不點單了,原來是在等雄爺,不敢擅自開動。可是當時這倆貨不在呀,來的時候劉老闆已經出去了,他們卻也不點單,餓着肚子在那裏幹熬。侍應們雖然不是什麽人精,但是豪門大戶裏伺候慣了,多打量了幾下便把這倆貨的土包子德性看了個通透。
所以侍應看了看自己托盤裏四盤一模一樣的果脯,肚子裏笑得抽筋,但臉上還是不動聲色,一本正經地說道:“好的,請兩位稍等。”
不一會便見這倆貨據案大嚼果脯,如此特立獨行的風格,自然或多或少地引來了幾道目光,有嘲笑,有鄙夷,還有憤怒,連那位雄爺都好奇地望來一眼。那些酒館常客認得這兩個菜鳥,看見他們如此出醜,十分開心。但雄爺桌上一個面容陰鸷的中年人就有點生氣了,向雄爺說道:“這兩小子,見到雄爺您也不來問聲好,大模大樣的不知道什麽來頭,真是可惡。”
雄爺微微一笑,擺擺手道:“不過是兩個不懂事的年輕後生罷了,不認得老夫也有可能,老二何須見怪。來的都是客,咱們也不要失了客人本份。”雄爺發話,中年人隻能唯唯稱是,但心裏仍然對這兩個沒眼色的小子十分不喜。
年輕人都面皮淺,又不通世故,簽子更是如此。從小跟着師傅在自由領生活,那裏人煙稀少民風淳樸,大家都是互幫互助地艱難求存,親如一家,既無可趨之炎,也無能附之勢,根本沒機會接受什麽世故熏陶。來到安平堡之後又是跟蔣大少這樣沒心沒肺的貨一塊厮混,這貨倒是十分世故,羨慕權勢也有心攀附,隻是不知道他是腦子太小白,還是行爲過于猥瑣,又沒什麽本事,至今仍是姥姥不疼舅舅不愛,攀附到現在也沒見哪個權貴肯垂青于他,就他那種亂七八糟的所謂世故,簽子自然也沒有可借鑒之處。這也是他們兩個經常在酒館裏受到調戲欺負的原因——但凡你真能虛心的奉承一下那些老家夥,人也斷不至于總跟你們兩個菜鳥爲難啊?
這倆貨渾不知無意間又把人給得罪了,仍是吃得非常開心,果脯吃多了甜得發膩,便拿果酒漱口。反正也吃不出什麽好歹來,都是免費的高檔貨,甩開腮幫子吃喝就是了。雄爺那邊酒宴正酣,歡聲笑語,這邊也不差,兩人吃得也是興高采烈。
酒會慢慢進入了高潮,大門處又陸續進來一些人,有的一進來便忙不疊的去雄爺那邊問好敬酒,有的可能已經吃過飯了,進來隻是四處閑逛的。酒酣耳熱之際也沒人注意那麽多,客人大多是性子粗野的狩獵者,也不講究什麽文明禮貌,不知不覺間整個大廳就熱鬧了起來,人聲鼎沸。簽子和蔣大少兩個夾在高聲喧嘩的人群裏倒也不再那麽顯眼了。
酒足果飽,簽子心滿意足,隻是有點不勝酒力,暈乎乎的,劉公公的陰險目的什麽的早就忘到腦後,喊起蔣大少就準備回家了。走了兩步發現有點不對勁,腿太軟,走起來直晃悠。從沒醉過酒的他也不知道這是啥情況,身體狀況不對馬上便下意識地催動真元巡了一個周天,結果這下倒好了,血液奔行加速後立刻醉得更深,雖然手腳在真元催動之下回複了些知覺,但是腦袋卻感覺更沉了,昏昏的隻好和蔣大少相扶着往外便走。
前面有幾個人圍在一起聊天,隻聽一個粗豪的嗓音正在大聲講話:“當時老子正在小便,那隻棕熊突然跳出來便咬,這還得了,區區兩米多的小熊敢跟老子較勁?老子便抓住它的脖子咔嚓這麽一扭,跟扭麻花似的就把它腦袋給揪下來了。”
旁邊立馬有個家夥問道:“麻花是什麽?”
“哎你聽不出我說這話的重點嗎,兩米多的熊,老子咔嚓一扭就把它腦袋給揪下來了!”
“哦,老兄您真是威武。”
簽子頓時哈哈大笑,直笑得渾身發軟。這不是酒館裏有名的相聲二人組嘛,這段子都聽過好幾遍了,這倆貨逮着個生人就拿這段子吹牛,破綻百出的也不知道改改,還一捧一逗的特别來勁。奶奶的棕熊有脖子嗎?就算腦袋底下那算是脖子吧,又得多大隻手能抓住?再說您老人家正在小便呢,就真有這場景,那也他媽的太可樂了。逗哏的這位身高體壯,又是前輩,平時吧,簽子聽到了隻好肚子裏暗笑,今天酒意上頭控制不住,便大聲笑了出來,而且越想越好笑,笑得直往地上出溜。蔣大少扶着他感覺十分尴尬,這段子他也聽到過幾次了,哪有這麽好笑?
逗哏的這位壯漢原本得意洋洋的臉色立時有些讪讪的不好意思,如此當面嘲笑的還是第一次遇上,待看清發笑的居然是個新人菜鳥時,頓時勃然大怒。虎臉叉腰站在賴到地上的簽子面前,惡狠狠地罵道:“你笑什麽呢!”
聽到這五個字簽子忽然笑不出來了,醉了酒的腦袋裏轟轟作響,恍惚間仿佛又回到了那個舊鎮房間,那隻光球陰陽怪氣地問他:“你笑什麽呢?”
無端端地便有一股戾氣從心中勃發,隻想抓住點什麽狠狠撕成碎片,但是現在的情形似乎又不大對,簽子茫然地擡頭看了壯漢一眼,脫口而出道:“傻逼。”
壯漢的臉上頓時十分精彩,青紅紫綠五色交替,怒到極處卻又什麽都說不上來,于是擡腳便往下跺,咬牙切齒道:“找死!”
眼看打起來了,蔣大少反應極快,頓時把簽子一扔閃到一旁,進入看戲模式。
壯漢這一下含恨出腳,風聲勁急,端的是又快又狠,不把這個菜鳥踹得肚穿腸爛誓不罷休。
但是他再快,在簽子眼中還是不夠看,半坐在地上不方便,便就勢一個懶驢打滾躲開,怎料醉酒之後反應遲鈍,又被蔣大少一扔有點失去平衡,平時利索至極的一個打滾,卻隻滾了半圈,被壯漢一腳重重地跺在屁股上,踩得一聲慘叫。受此重擊後身體本能地反應,立刻真元布滿全身,借翻滾之勢左腳磕出,正中壯漢膝蓋内側,腳後跟下意識地一個勾拿,把壯漢勾得半跪下來,順勢自己也折旋而起,左腳生根,借着旋轉之力雙肘并立,右膝半擡,整個人重重地靠了上去。一米九幾兩百多斤的壯漢,被這一靠之力撞得飛起,直摔出五六米遠,簽子的雙肘正好打他在臉上,打得是滿臉開花血肉模糊,半空中就暈了過去。端酒的那位侍應十分倒黴,正好路過,被飛過的壯漢稍稍帶到,立時也摔了個四腳朝天,酒盤酒杯叮叮咣咣碎了一地,在喧鬧的大廳裏聽起來非常刺耳。
這一架打得兔起鹘落過程極快,衆人隻聽得一聲慘叫然後就是咣咣巨響,紛紛尋找聲音來源。原本他們邊上的幾人還沒來得及調整好看戲狀态,眼前一花,壯漢便飛了出去,驚愕地看向簽子,眼神中瞬間已經充滿了敬畏。而簽子雖然屁股疼得冒汗,酒意一下消散了不少,但還是沒有完全反應過來,站在那裏呆呆地發愣。
如此巨大的動靜當然驚動了所有人,劉公公氣急敗壞地奔過來,邊跑邊喊:“不要打架,不要打架!”他這酒館裏平時打架鬥毆是常有的事,狩獵者們最是不耐煩叽叽歪歪,個個都是爆脾氣,加上幾杯黃湯灌進肚裏,一言不合便是揮拳相向,大家早就習以爲常了。隻是今天這麽高檔的場合,來了不少尊貴的客人,剛正在陪着幾個人聊天,小心翼翼地套着近乎呢,居然發生這事不免落了他劉公公的面子。所以當場這隻老兔子屁股上又中了一箭,狂奔過來,心中狠狠地發誓今天一定要好好收拾一下這些不開眼的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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