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酒館正準備回家,沒走兩步,便有一輛自動車刷地停到身邊,簽子倒是吓了一跳。雖然賬上剛到了三萬元“巨款”,但他還是猶豫了一下,才坐了進去,心疼地抽出賬号卡刷過,自動車立刻發出歡快的聲音:“歡迎光臨,請告知您的目的地。”
“五十四層六環九五二七。”
面前的光屏立刻彈出對應的地址,簽子按下确認。
“車費一百二十六元,請您坐好,請攜帶好随身物品,十秒後出發。”
小巧的自動車相當平穩,設定的六十公裏時速可以讓人舒适地享受旅程。簽子胡亂擺弄着面前的光屏,他一直對堡城裏的各種古怪的玩意很頭疼,這種東西在自由領那種原始部落是見不到的。而在安平堡生活了六年,大多數時間又都處于赤貧狀态,對這些花錢的東西缺少研究。今天實在是腿傷不方便,而且得了一筆計劃外的錢,才會忍痛坐上那麽一次。一直搞不懂這些東西都是怎麽運作的,比如來的時候堡城門口就停着十幾輛,卻對他視而不見,可能是當時賬上一毛錢都沒有?連這它們都知道?
不消片刻便已抵達目的地,一棟天藍色的房子方方正正,直封到頂,旁邊還有巨大的私人封閉式運動場地,在一整片白不拉叽标準格式的住宅中顯得鶴立雞群,十分打眼。這是蔣大少父親留給他的房子,六年來簽子一直就住在這裏。别看蔣大少現在混得凄慘,經常身上一毛錢也沒有,祖上也是闊過的。這種獨立門戶的複式住宅可不是免費提供的,租金相當不菲,他老爹當時也不知得多有錢,一口氣就交了一百年的租金。簽子很不理解這種燒包做法,隻是住的地方而已,要這麽大做什麽?官方提供的一百平的标準間就非常好了,設施齊全還全免費,搞得現在偌大的房子隻住了兩個人,空蕩蕩的恍如鬼屋。而且房子外面看起來光鮮大氣,進了門就會發現裏面簡直是罕見的一團糟,髒衣服臭襪子扔得到處都是,如今連官方提供的免費住宅裏都有配套的自動衛生設備,髒成這樣也算奇葩。
沒辦法,這種私家住宅裏什麽都是收費的,還都得私人定制,東西是不是比官方标配的好一些不知道,反正貴得離譜。官方的态度很合理:有錢你就多花點。問題是這倆貨沒錢,水電要錢吃飯要錢洗澡洗衣也要錢,東搞一點西搞一點的根本不夠開支。簽子不是沒想過離開這裏去住标準間算了,管吃管住的多省心,跑去管理處開房,人家一查,立即很生氣地質問他既然有登記住宅了,還是豪華的私家大宅,憑什麽再來開标準間,官方的資源不是給你這種敗類多吃多占的雲雲。
簽子後悔得直撞牆,當初土包子進城被師傅領到這兒扔下,什麽都不懂,稀裏糊塗就登記下了,誰能知道,看上去那麽氣派的房子,住進去居然連生活都沒法保障啊!就那破房子裏,除了一些簡單的家具擺設,稍微值點錢的玩意都沒有。簽子曾經問過蔣大少是不是把家當變賣掉了,但是那貨賭咒發誓說他老爹留給他的就是這麽一堆破爛,一點糟蹋的機會都沒留給他,還懷疑就是他老爹自己敗光了家當,否則也不至于在他才十幾歲的時候就混不下去了,扔下他跑去長生之地尋寶,結果生死不知到現在也沒回來。至此簽子被坑得無話可說,隻能感歎一下這貨的敗家德性居然還是一脈相承的。
今天在劉公公那裏頗有收獲,本來準備一回來就好好向蔣大少顯擺一番的,進門喊了兩聲卻沒回應,點開腕上的通訊儀一看,那貨居然在十八層逛呢。那兒是安平堡的紅燈區,那貨平時最喜歡去的就是那裏,隻是不知道現在身上沒錢在那裏逛個什麽勁。如今他的名聲在那一片早就臭大街了,以前靠着這大房子漲臉,很是騙過幾個女人過來,結果人一進門看見屋裏的慘淡模樣,大多數都立刻摔門而出了。甚至有次遇到個想象力特别豐富的八婆,進來時正好碰見簽子從外面狩獵回來身上有點血迹,就以爲這裏是殺人魔窟蔣大少是誘騙無知少女的變态殺人狂魔,尖叫着逃跑了不算,還在十八層到處宣揚。搞得現在根本沒有女人敢來這裏,雖然信以爲真的人不算很多,但有名聲在外,現在蔣大少不拿出點真金白銀那些女人連個白眼都懶得丢給他。
沒得顯擺,心裏那點興奮勁兒一下就沒了。重重地把自己扔到沙發上,精神徹底放松後疲憊感如潮水般湧上來,反正腿上有傷平時的鍛煉功課也沒辦法做,簽子幹脆美美地睡了過去。
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殺人的後遺症,簽子居然做起了惡夢。一時是那青衣女子大大的眼睛瞪着他,頭上鮮血淋漓也不擦洗一下,忽而腦袋又變作了朱雀模樣,手持音線槍,嘀的一聲将功率調到最大,口吐人言:惡賊,拿命來!一槍便将他的右腿打斷。
簽子吓得“啊”地一聲慘叫,猛地坐起,卻聽見門口處也同時傳來“啊”的一聲,兩聲慘叫聲音太大,房子裏的感應燈光頓時大放光明,晃得簽子眼睛都差點睜不開。蔣大少倚着門框驚駭欲絕,顫顫巍巍地指着簽子罵道:“媽的又來吓老子,有意思嗎,你丫煩不煩啊!”
簽子真是冤枉,自己都吓得一身白毛汗,夢裏聽到嘀的一聲原來是蔣大少開門的聲音,真他媽扯淡,怎麽開門的聲音和音線槍的調頻聲一模一樣呢,以前怎麽沒發現。眼睛剛适應點光線就見蔣大少一式猛虎下山飛踹了過來,奶奶的腿受傷了昨天剛吃過他的虧,這貨還威風起來了,就在沙發上一仰身,左腿彈起,睡得發軟的筋骨啪地發出一聲脆響,蔣大少立刻平平地飛出了門外。
頓時就聽這貨怒吼連連,勢如瘋虎撲進來就要拼命,堪堪沖近身來,簽子趕緊爬起,懷裏一掏戟指大喝一聲:“定!”
蔣大少立刻就不動了,怒睜的雙眼滴溜溜順着簽子左右輕擺的手指滑動了兩下,瞬間滿面笑容,一把搶下指間夾着的卡片歡呼道:“白金邀請卡!好東西呀,哪裏來的。”簽子早知他這德性,當下舒舒服服地重新躺倒,跷起傷腿,還慢騰騰清了清嗓子,看蔣大少抓耳撓腮了半天快急眼了,才不緊不慢把今天智鬥劉公公的英雄事迹拿出來添油加醋地顯擺了一番,聽得蔣大少是眉花眼笑,喜出望外,趕緊過來捏肩捶背連稱兄弟威武。
最後劉公公送的兩張卡片,簽子并不怎麽在意,隻是聽說有免費酒水,不喝白不喝,這才揣兜裏帶了回來。蔣大少卻識貨得多,詫異道:“不能吧,就劉公公那破酒館,值當拿白金卡請客?這檔次不對呀!起碼十萬塊的額度在他那兒消費,換成酒喝那得牽頭牛去才喝得下。”
十萬塊!簽子吓得跳了起來,今天最大的收獲的也不過就是抹了之前欠的十幾萬的賬,就這還是跟劉公公鬥智鬥勇争得臉紅脖子粗的,怎麽老家夥轉手又白給兩張價值二十萬的卡?這路子不對呀,想不通啊,這裏面絕對有鬼啊!
蔣大少也在撓頭,就算他一向小白思路極廣,也想不到這到底是個什麽情況。想了半天一拍大腿:“還想個毛啊,咱倆去吃一頓不就都知道了。”
簽子卻一向遇到不明白的事就有點謹小慎微,還有點猶豫:“我午飯還沒吃呢,餓死了,先搞點飯吃再說。”
“吃個屁呀,這都七點多了,趕緊換衣服走了,十萬的大餐等着呢,吃不死你。”
簽子訝然看了下時間,感覺剛睡着就被吓醒了,沒想到居然睡了這麽久。這堡城裏面采光效果做得不好,幾乎都是全天候的拟态光源,他下意識地還以爲是白天呢,從小生活在自由領習慣了,雖然在這裏也待了六年多,但是這裏日夜不分的生活節奏仍然讓他時不時地有些困擾。
兩人趕緊的洗刷收拾,揀了幾件稍微幹淨些的衣服穿了出門,蔣大少早已抽空召了一輛豪華的磁動力車停在門口。在簽子驚訝的目光中一把拽住他上了車,把白金卡一刷,車子一聲不吭立即悄無聲息地發動起來,直奔第五層劉公公的酒館而去。簽子愕然舉着卡片問道:“這卡也能刷?”
“土包子,當然能刷。”蔣大少一邊鄙視一邊很在行地刷開車上酒櫃,挑出一瓶來給兩人各倒了一杯,自己先一飲而盡,舒坦地哈了口氣,趕緊又給自己滿上。
“诶?這麽好用,那咱們幹嘛還去喝酒啊,趕緊的買點别的呀,十萬塊呢,我先去買套沖鋒衣,奶奶的眼饞好久了。停車停車。”車子戛然而止,簽子酒都顧不上喝,立馬就要開門下去。
蔣大少趕緊一把把他按住,一口酒嗆得從鼻孔裏冒了出來:“咳咳……咳!他媽的你個鄉巴佬趕緊坐好!丢不丢人?你敢去買衣服警察立馬就把你當小偷抓起來了,錢是專用的!繼續開車!”
簽子有點不明白,但還是坐下了。在叢林裏他是老大,他說往東蔣大少絕不敢往西,但是在堡城裏面就得颠倒過來,好多規矩不懂,他隻能聽蔣大少的。
蔣大少氣壞了,剛才被酒嗆得頭暈腦脹,肺管子裏也火辣辣的,難得又逮住一次可以教訓簽子的機會,自然不肯輕輕放過,酒都喝不下了,這一路上喋喋不休直把簽子訓了個昏天黑地,體無完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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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幾個小時之前剛來過這裏,但下車之後簽子還是以爲走錯地方了。
酒館門上原先隻有一個大大的酒字,簡陋不堪,現在卻換成了一副燈火輝煌的門樓,迎賓的紅毯一直鋪到街心,兩邊排開一長溜身穿寶藍色禮服的美女,有人走過便逐次躬身,儀态端莊典雅,顯然都是訓練有素的真正迎賓小姐,而不是十八層搞來的那些冒牌貨。
這麽氣派的場面,簽子着實有點驚着了,下車後便愣在當地,遲疑着不敢邁步。蔣大少卻亂瞄着兩旁的美女眉花眼笑,頻頻點頭:“這才是白金卡該有的氣派嘛。”見簽子不動,拖着他便往裏走。
這時外邊幾個圍觀的閑漢突然叫了起來,嗨嗨,那不是那兩菜鳥嗎,幹什麽幹什麽,今晚有人包場子,老子都進不去,你倆湊什麽熱鬧。
都是酒館的常客,晚上慣例想來喝幾杯,結果來了一看這大場面,滿不在乎的就往裏走,卻發現進不去了,四個精幹的警察把着門口,認卡不認人。狩獵者嘛,都是刀尖上打滾,油鍋裏撈錢的爺們,喝不上酒了自然要問問爲什麽,要不然不服啊。結果人冷冰冰地告訴了,今晚隻接待夠資格的,資格不夠沒受到邀請的哪涼快哪待着去。
一句話嗆得這酸勁就别提了,倒牙穿腸,腿肚子都疼。又不能跟警察叫闆,隻好退到外邊,晚上不打算幹别的了,憋一肚子氣就準備好好見識一下接待的都是哪些夠資格的人物。還别說,真能看到讓人氣不順的,這誰誰那誰誰平時都稱兄道弟的,今天眼皮子都沒撩他一下,擡腿就進去了。火大了一晚上,現在看到兩個菜鳥也大搖大擺的往裏闖,忍不住就叽笑起來,等着看他們跟自己一樣出一遍醜。結果人真進去了,那四個讨厭的警察居然也還低頭緻意了一下,頓時眼珠子掉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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