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劉公公的酒館門口,簽子好好地調整了一下心情,反複思量了一番自己要說的話、要做的事,狠狠地下定了決心,再做了幾次深呼吸後,才伸手撩開門簾走了進去。因爲心情有些緊張,連門上“今日歇業”的字樣都沒瞧見。
現在是上午十一點,平時這個時間酒館裏一定坐滿了各種酒鬼,喝上幾杯午飯前的開胃酒。選擇這個時間來這裏實非簽子所願,但是前趕後趕的在這個時候回到安平堡,第一時間過來交活是劉公公的規矩,也不知是何時流傳下來的,但是從這裏接活的狩獵者一直都在自覺地遵守。
在劉公公這裏喝酒的絕大多數都是狩獵者,而且還都是混得不太好的那種。這裏的酒其實也不算便宜,但劉公公這裏時不時的有狩獵任務發布,想找點活幹的人,也總想第一時間能收到消息,所以慢慢這酒館就成了大家慣常的聚集地。況且劉公公這裏還有條規矩非常受歡迎——可以賒賬。
酒鬼們很讨厭,年輕人貪杯的總算極少,所以真正在這裏喝酒的都是些半大老頭,這些年老德薄的家夥喝高了,就喜歡調戲取笑簽子這樣的新人,每次遇到了,本着尊老愛幼的傳統美德,簽子都不得不辛苦地與老家夥們周旋一番。年輕人面皮薄,現在混得又不好,經常會被老家夥們的毒舌損得面無人色。搞得如今蔣大少根本就不敢來這裏,接活交活,都是讓簽子一個人辛苦。
今天的酒館卻靜悄悄的,一個酒鬼也不見。一名中年人站在酒館中央的空地上,雙手不斷地在周圍指指劃劃,并低聲交待着什麽,邊上一個助手模樣的年輕人則拼命地在手中的光屏上操作着,涼爽的屋内硬是忙得滿頭大汗。簽子從一旁經過,聽見幾句都是什麽結構燈光通風系統之類的,半點也不懂。
巨大的吧台上清清靜靜,隻有劉公公一個人半倚在台面上,左手撐着下巴,右手有節奏地輕輕敲着,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見到簽子,便立刻放下手來,滿面春風:“喲,這不是簽子兄弟嘛,這次去得有點久啊,怎麽樣,事情順利嗎?”
簽子擠了擠臉上的肌肉,努力想做出個老練一點的模樣,結果隻擠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來:“劉老闆在忙哈,這次是有點意外還受了點傷,不過事情嘛還算順利,搞了點稀罕貨色,您老人家上眼。”說完把裝着那隻紅色鴉王的巨大攜行包拎上吧台,推了過去。
每次見到劉公公都緊張,簽子都不知道自己哪來的毛病,可能是被這老家夥慣常宰人不見血的奸詐手段吓得吧。剛才這句話來之前還練習了幾次,說出來還算流暢,隻是手心裏汗都出來了。
這劉公公大名劉建,據蔣大少說這酒館他開了少說有三十年了,做起生意來又奸又滑,早年大家都喊他劉奸,後來年紀大了喊劉太奸,如今年久成精,在安平堡也混出了字号,喊成了劉公公這個綽号才算是功德圓滿,隻是沒有多少人敢當面叫了,都是尊稱一聲劉老闆。
劉公公也不急着打開攜行包看稀罕,捉住簽子受傷的左手,滿臉惋惜:“真是怪不容易的,你看這衣服都弄破了,這趟活才多少錢,你這劃不來呀。”歎息了一番才慢騰騰地摸索着攜行包上的拉鏈,“我來看看,什麽稀罕貨色……”
剛拉開一條小縫,劉公公立刻屏住了呼吸,迅速又把包合上了。眼底有精光一閃而過,隻是半低着頭,簽子并沒有注意到。隻見劉公公憋了足有十來秒鍾才喘了口粗氣問道:“這他媽什麽味兒啊,幸好今天沒客人,要不然這麽臭的東西你往我這吧台上一擱,人都給你臭跑了,這啥玩意?”
簽子疑惑地說:“我沒聞到什麽味呀?這是這次打到的鴉王,以往不都是在這交給你?之前也沒見你嫌臭啊?”
“哦,可能我這兩天鼻子過敏,聞不得這個味兒。”劉公公吸溜了兩下,這麽一會說話都帶上了鼻音。“早說嘛,我當是什麽稀罕東西,一隻臭烏鴉罷了,你還讓我打開看,消遣我呢。”順手就要把包往吧台下面扔,“老規矩了,三萬。”
簽子頓時急了,這要是隻賣三萬,加上這趟活的工錢三萬,根本不夠還賬的。都知道物以稀爲貴,這隻厲害得出奇的鴉王總不能和普通貨色一個價吧?隻是之前想好的說辭現在半點用不上,根本沒有預計中讨價還價的環節啊。着急之下緊張得汗都下來了,隻是伸手抓着攜行包不讓劉公公收走。
“别呀,您好歹看一眼,這隻鴉王全身火紅,絕對沒人見過這樣的。而且十分厲害,這次我們兩個撞它手上,差點就回不來了,就看在我們千辛萬苦出生入死的份上,您也不能就這麽打發我們呀。”
劉公公把臉一冷,手上的包往簽子跟前一推:“我這兒收鴉王從來都是死活不論三萬一隻,童叟無欺,從沒出過第二個價錢。簽子兄弟若不滿意,可以不賣。”
簽子心說這不是擠兌人嗎,不賣我自己留着吃呀,鴉王這種東西的本來也沒什麽行情,就他所知,所有收這玩意的都是這價,三萬一隻确實沒錯,他自己之前也賣過兩隻。隻是簽子心知這是某個大人物特意豢養的寵物,肯定不凡,還曾幻想過這東西會賣個了不得的高價呢,畢竟不值錢的玩意肯定不會讓一個大人物如此看重。雖說人把這東西丢了下來,估計死物失去了價值,但得看跟什麽比,蔣大少的魂刀人不也沒撿去嗎,那可是無數人夢寐以求的好東西呢。收鴉王都是不論死活的,反正是宰了吃肉,你就拿去當雞賣,這隻賣相上也好一百倍不是?就不信你劉公公轉手後也拿它當普通貨色的價錢賣?
想到這裏簽子便是不服,伸手就把攜行包打開了,嘩啦一下把鴉王往吧台上一倒,盡管身中四槍毛色微亂,但鴉王渾身無一絲雜色的鮮紅一下鋪開,潔白的台面上立刻便像着了一團火,甚至有隐隐流光閃耀。酒館裏沒有旁人,隻有中間一直在指指劃劃的中年人蓦地一頓,訝異地向吧台看了一眼。
“您看一眼,這毛色,這體格,這要不稀罕,天底下沒有稀罕東西了。”簽子幾乎是哀求了。
簽子動作很快,劉公公根本來不及阻攔,幾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簽子做完這一切。注意到中年人投過來的目光,臉上頓時一片苦色:“我說簽子兄弟呀,難道我老劉還哄你不成,你這說到底還不就是隻烏鴉?這怪模怪樣的看着惡心,我三萬塊收下來還不知道回頭賣不賣得出去?你倒給我說說,誰見過這種怪物,能值幾個錢?”
簽子氣得幾乎跳腳,奶奶的你能更無恥一點嗎!惡心你妹呀!你剛不是說聞不得這味兒嗎,怎麽現在不見你捂鼻子了?裝,你接着裝。老子當然知道這東西值錢,朱雀嘛,傳說中的神物,怎麽可能不值錢,問題是沒辦法交代來曆呀,還有兩條人命在裏面呢!這要把經過一說,東西賣不賣得上價兩說,自己就先得去警察那裏報到了。
無計可施之下簽子也顧不得了,蓄起幾分殺氣,把左手袖子一撸,右腿呯地往吧台上一架,大聲道:“我不管,這東西絕對值錢,您就當可憐可憐我們,您瞅瞅,我這身上都傷得什麽樣兒了,都是它害的。不管怎麽說,這裝備錢還有醫藥費,就它出了,您看着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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簽子沒想到自己這殺過人的氣勢一發作,還真把劉公公給鎮住了,反正老家夥認慫了,一番計較後不但免了之前賒下的裝備錢,也确定了那個中型鴉巢已經消失,算他們完成了這次任務,三萬工錢還如數轉至賬上。看劉公公最後那愁眉苦臉的模樣,簽子頓時覺得這幾天的晦氣一下出盡,真是舒爽非常。想不到耍個無賴這麽管用,看來以後要多耍幾次,媽的這奸商,原來還是有辦法治他的。
志得意滿正準備回去跟蔣大少好好慶祝一番,卻又被劉公公叫住,簽子心裏格登一下還以爲老家夥要反悔,卻見劉公公遞過來兩張卡片,說道:“晚上有人包場子搞活動,酒水免費喲,小夥子,不要說老劉不關照你,把你那大少爺朋友帶上,來開開眼界漲漲見識。”
喲,還有這等好事,可真稀罕,簽子狐疑地回頭,十分不習慣如此善良的劉公公。但稍微一想又明白了,奶奶的又不是他自己請客,借花獻佛白送人情,還說得如此好聽,真不愧是劉太奸啊!不過和蔣大少兩個辛苦好幾天了,好歹也能來喝上兩杯放松一下,尤其那個二貨,有免費酒喝肯定要高興壞了。于是趕緊接過,笑眯眯地謝過劉老闆,一瘸一拐地走了。
目送簽子出了酒館大門,劉公公才長舒一口氣,正準備收拾一下吧台上的東西,卻見那中年人不緊不慢地踱了過來,緩聲道:“不急,我看看。”
劉公公臉色一苦,十分不情願,卻又無可奈何地歎口氣道:“怎麽,林先生有興趣?”
“呵呵,看劉老闆做生意,真是大開眼界呀,林某佩服。這小夥子好厲害的身手,年紀輕輕居然能捕到朱雀,看這毛色雖未成年,但光華隐現仍是難得一見的寶物,也不知是如何長成的。我想買回去好生研究一番,不知劉老闆可肯割愛?”
劉公公嘿嘿幹笑了兩聲,使勁搓着雙手,眼巴巴望着林先生隻是不說話,靜等下文。
“哈哈,價錢方面斷不叫劉老闆爲難,你看兩千萬如何?”
“哎呀難得林先生如此識貨,我老劉再爲難也得讓您滿意不是?”
幸而簽子已經走遠,否則這兩句對話聽在耳中,其威力絕對超過鴉王的音波攻擊,必定會讓他嘔血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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