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中燈火通明,酒香四溢。但所有人都停箸不食,看着那個儒雅的男人侃侃而談。
“賊子此來,無外乎是爲了尋人。”,吳格指着角落裏的那具屍體說道:“尋不到的話他們自已也難交差。唯今之計,一是召集人手直殺後院,賊人必然倉皇逃竄。不過他們尋不到人,必然再來。”
他習慣性地用食指和中指叩着桌子,“二是把這具屍體扔到後院,讓他們帶走。”
“然後呢,若他們殺進來報仇又待如何?”,一個從容鎮定的首腦人物很容易安撫住一群惶恐不安的群衆,聽到吳格平靜的話語,林震南也定下心來,開始籌劃對策。
“那就用弓弩招待啊,這次讓他們吃個大虧,下次賊人才不敢輕易再來。”,吳格稍稍提高了聲音,眼睛挨個掃過每個镖師,看他們的精神似乎已經振作起來,才暗自松了口氣。
“好,那就放他們進來,關門打狗!”,林震南也下定了決心。
“伏擊可也!”吳格獻上計策,現代軍用弩的射程可達七十米或更遠。吳格自己工廠制作的這一款當然比不上軍品,最大射程三十米,有效射程隻有十五米,但是十五米的距離卻足夠覆蓋整個後院了。
這時輪回者小隊和林家母子都來到了大廳,加上值夜的镖師共計一十八人,人多膽量就足,大家三人一組,找到六處隐藏身形的位置,熄了燈火,隻等獵物上鈎。
那青城派的兩人似乎是江湖老手,他們輕車熟路地搜完後宅,才踩着院牆向大廳奔來。快到大廳就發現失蹤的師弟正躺在院中,明亮的月光照在屍體上面,恐怖的死狀一覽無餘。兩人情知有異,但仗着武藝高強,躍下牆來,朝屍體行去。
不知道是誰心情太過緊張,沒等到号令就把箭射了出去,嗖的一聲從他們頭頂三尺處飛了過去。兩個青城弟子本來正暗自戒備着呢,見到這不知所謂的一箭卻差點笑出聲來。
林震南心中惱火,但既然已經暴露了也就不再藏着掖着,他沉喝一聲“放箭!”,就有六支飛矢應聲而出,向院中二人射去。
四支箭射向兩人,另外兩支則封住了他們躲避的空間---當然這些隻是吳格腦補的解說詞,實際上那兩支箭明明是射偏了。隻見白光閃過,青城弟子手上的長劍舞了一個圈,把弓矢全部擊落。但是不等他們有所動作,第二批六支箭又飛了過來。
射了幾輪之後,镖師們都穩定了心神,隻挨打不還手的敵人誰都喜歡,他們的動作變得更加流暢起來。
吳格見對方守得穩當,已方的箭矢雖然足夠,但總是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他眉頭一皺,計上心頭,尋到林震南獻上計策。老林同志見對手的武功不弱,弓箭不起作用,自己親自上前搏鬥的話,雖然會赢但是難免受傷,正焦躁間,聽見吳格的計策大喜,立即安排了下去。
院中的青城弟子漸漸也有些着急,他們倒不害怕這稀疏的飛矢,隻是苦于不知道對方還有什麽後手,不敢輕舉妄動。擋了幾輪之後就覺得也不過如此,兩人對了個眼色,高個子那人的劍圈擴大,把箭矢全部接下,矮個的就俯下身去扶屍體。他低下頭去,清清楚楚地正對上師弟那黑紫色的臉孔、死魚般的眼珠和伸出的舌頭,不禁打了個寒戰,手上緩了一緩。
高個子正要催促,忽見暗處的箭矢停了下來,一個聲音從房中傳出:“回去告訴你家掌門,我福威镖局還有一百張弓,一百條命,等他來取!”,說到‘命’字之時那聲音陡然提高,而一十八隻利箭随着這激昂的聲音轟然飛了過來。
高個青城弟子聽到‘回去告訴’時手中的劍勢已經停下,矮個子也放松戒備,彎下腰去托起地上的屍體。卻不想變生不測,被打了個猝不及防,高個子大罵‘卑鄙無恥’,運劍如風。卻聽得矮個子‘唉喲’一聲,想是中了暗算。
這一輪密集的箭雨過後,對方又停了下來。高個子擔心對方還有什麽陰謀詭計,舞起劍花拉着矮個子向後疾退幾步,縱身躍上了院牆。就見矮個子一個趔趄摔出了牆外,高個子一聲驚呼,跟着跳了下去。
火燭再次被點亮,镖師們的臉色有喜有憂。喜的是又一次挫敗了敵人,憂的是這次親眼見識到了敵人的武功,如果下次對方大舉來襲的話,隻怕難以應付。
無論如何,衆人經此一戰,精神已經振奮了起來,酒意也堪堪散去,開始認真地盯着屏幕查看各處的動靜。幾個不輪班的镖師被剛才的打鬥吵醒,握着兵刃前來打探,然後立即被關系稍好的人拉住,被逼着聽了一番吹噓。
林震南示意吳格一起去了賬房,進屋之後他的臉才垮了下來,搖頭說道:“這兩個賊子,局子裏面除了我之外無人能敵。”,曼秋也跟在後面,聞言贊同地說:“我殺的那個人,如果早有防備的話也刺不中他。”
親自打了一仗之後,吳格對于青城弟子的武功算是有了直觀認識,他心中擔憂,臉上卻不露聲色,嘴上還要給林震南打氣:“今天我們隻有一隊人,赢得僥幸。明天晚上安排兩隊人值夜,可保無虞。”
林震南也無計可施,隻好接受了吳格的說法,他不安地踱了幾步,對吳格說道:“便是如此安排,吳大俠可否受累幫我管轄兩隊?”,他是隐隐地把吳格當作了主心骨:先前出來時看見值夜的隊正和镖師們都在飲酒作樂,連監視屏幕的人都自顧睡覺,讓他對季镖師等親信實在灰心。
吳格點頭應了,便勸他回去睡覺。林震南焦躁地又轉了幾圈,發現也确實無事可作,又不想再去大廳裏強顔歡笑,隻好回房去了。
這一天着實忙碌,直到此時二人才有了獨處的空間。吳格擁住曼秋,溫柔地親了一下,笑道:“女俠今天辛苦了。”
女人關心的重點卻在别處,曼秋依偎在他懷裏,舉手擋住他的嘴唇道:“别親,我還沒洗澡呢,身上都是臭臭的。”
吳格湊上去深深嗅了一口,這女子雖然忙活了一天,但身上依然是香氣馥郁,卻又哪裏臭了。于是不管不顧地又猛親了幾下才放過她。曼秋從威風凜凜的女英雄化身爲嬌羞無力的弱女子,撅着嘴不依。
情人之間的交流很容易就從正事轉移到親熱上去,良久之後,吳格才收斂心神道:“累了一天了,你趕緊去睡覺吧。”,曼秋眼神迷蒙,曼聲應道:“不要嘛,我要和你呆在一塊兒嘛。”,于是再黏糊了幾分鍾,男人再次催促,女人依依不舍地站直了身體,嘟着嘴說:“我陪你守夜嘛。”,男人搖頭不允,女人憐惜地摸着他的臉關心道:“你白天也沒有休息,要不我來守夜,你去睡一會?”
吳格失笑:“女俠你管得住外面那些鳥人嗎?”,曼秋聽他口吐髒話,白了他一眼,又沖上來抱了一下,才戴上紗籠,怏怏離開。
送大美女回到西廂房,吳格來到了雷達屏幕前面,确定沒有異常之後才和镖師們閑談起來。經過大半天的相處,這些厮殺漢子對他已經有了一些佩服之情,大家很快就打成一片,稱兄道弟起來。
随口和這些慣常走南闖北的家夥閑聊着,吳格逐漸對金庸先生筆下的武俠世界有了一些基本認識。當然,镖師們接觸的人物和事情基本上都發生在江湖的底層,少林武當五嶽劍派和魔教什麽的,對他們來說就太過遙遠了。這些人段子豐富,不過大部分都屬于出租車司機口中的政治局故事,聽過就好,不能當真。
問起官府和朝廷,這幫人大多是沒口子地罵街。但細問起來卻發現,他們自家平日裏的所作所爲卻和流氓地痞無異,而衙門的捕快都跟他們打成一片,等閑無人敢惹,看來罵官府對于江湖中人來說屬于政治正确。這就叫做端起碗來吃肉,放下筷子罵娘。
漸漸地,在吳格的腦海中,這個以前隻存在于紙張上面的世界變得豐滿鮮活起來。現在正是萬曆四十四年,天下承平已久,偶爾聽說關外不太平,但是那些遠在天邊的事情顯然不值得關注。大家都說當今天子是個昏君,每天的生活就是喝完酒之後抱着皇後娘娘在金床上睡覺,不上朝也不管事。而皇帝身邊的太監兇橫霸道,胡作非爲,滿天下的搶銀子。這福州城裏面就有一堆大大小小的太監,手下糾集了大批幫閑,連官老爺都不敢管。
在這些镖師們的眼中,福州城内的江湖就是各個幫派武館和捕快,再加上太監們手下的那些幫閑,構成了一幅武林生态圖。福威镖局混得還不錯,位于食物鏈的中上層;而福州城之外的江湖,則是各座山頭的綠林好漢們以及各座城池的地頭蛇,鹽漕丐幫雖然勢力大但是打交道不多,至于那些有名有号的武林門派,更是少有機會接觸,偶有遇到也隻是遠遠觀望而已。
朝廷和江湖并非泾渭分明,軍中禁中都有各大門派的弟子,據說挂着廠衛腰牌的也不在少數;幫派中人走通了門路就能做上捕快,或者湊到太監手下當幫閑。俗話說‘習得文武藝,賣于帝王家’,誰想天天過刀頭上舔血的日子?隻不過想賣而人家不要罷了,镖師們提起那些被人收買的幸運兒來滿滿都是羨慕嫉妒恨,嘴上罵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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