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之中,衆镖師酒興正酣,擲枚猜拳的,強灌避飲的,亂作一鍋粥。镖師們本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心态,肆意放蕩形骸。
林震南早已經悄聲叫過幾個親信,也就是幾支巡邏隊的隊正,聚在帳房裏面商議下一步的行動。他和吳格兩人一唱一和,成功地說服了所有人,讓他們相信現在堅守镖局才是最安全的選擇。而大家夥兒活命的希望就是引起福州府高層的注意,所以要想方設法地把事情鬧大。
這些親信們領了兩個任務,一是幫助總镖頭說服其他的镖師和趟子手留下來一起防守;二是忽悠那些沒有戰鬥力的仆人們離開镖局。後一條的目的有三個:一是期望他們可以成功逃脫,那麽總有幾個忠心的仆人會聽命去巡按衙門告狀;二是镖局裏面的存糧不多,需要減少人員;三是這些仆人不會武功,不關不能幫忙,反而會私下傳播謠言,動搖軍心。
衆人剛剛商量妥當,一個小丫環就進來報告了喜訊,衆人得知已經清理了那個暗樁,頓時群情振奮。雖然這并不是一個多麽值得誇耀的事情,但是特殊時期小勝也要當作大捷來宣揚,于是大家走出門去,迎接功臣。
見到領導們出門,镖師們的聲音也變輕了許多,除了幾個醉漢之外,所有的眼珠子都随着林震南的動作而打轉。不過他們的總镖頭卻靜靜地站在大廳中間,不言不語。衆人正奇怪間,就見林夫人帶着娘子軍從後門進了大廳,隊伍的後面是四個提着一塊裹布的小厮,打開裹布就露出了一個青衫道人的屍體。
林震南放聲長笑,環顧衆人,朗聲說道:“好叫各位兄弟知曉,這賊子躲在紅樓上探我虛實,已被夫人當場格斃。”
衆人轟然叫好,幾個喝得半醉的家夥乘機又灌下一杯酒去。林震南見士氣正盛,跟着勉勵道:“這些青城弟子也是徒有其名,功夫不行卻隻管躲在外面下黑手,現如今我福威镖局有吳大俠的異寶相助,又豈能怕了這些跳梁小醜!”
說着他把住吳格的胳膊,拉着他向前走了一步。
開會發言吳格倒也熟練,鼓舞士氣更是他的強項,于是他順着林震南的話往下說:“總镖頭說的好啊,各位都是刀口上舔血的好漢,難不成會被區區女子比下去不成。大家奮勇殺敵,總镖頭一定不吝獎賞。”
說完後他自覺地退回人群當中,把舞台交還給公布賞格的林震南。剛剛站定他就覺得小腿一痛,卻是被曼秋踢了一腳。吳格心知剛才的發言很是得罪了娘子軍們,于是裝作木頭人般頭也不回。
當晚林家人不敢再回後院紅樓,于是全家就歇在大廳左側的客房。輪回者們占了西廂房,支起了帳篷當作野營。女人間的關系一向十分神奇,僅僅一天不到的時間,三位女生竟然就好得如膠似漆,連睡覺也要住在同一頂帳篷裏面,讓人啧啧稱奇。
巡邏的四隊人中有三隊回房間睡覺,三個隊正領了任務,開始向他們的隊員們吹風,鼓動他們出聲趕走那些沒用的仆人。當然,這些隊正在各自的隊伍中也自有親信,根據羊群效應,在這些人的輪番鼓噪之下應該會很順利地完成任務。
吳格一向是個夜貓子,還不太适應大明朝這麽早就睡覺的作息,于是跑去大廳裏面和輪值的镖師們閑聊。隻見負責看守雷達的兩個人正趴在桌子上打盹,他掃了一眼屏幕,見到沒有異常就坐下來幫着監視。不遠處的酒桌上面,那季镖師正揮舞着一隻雞腿,對東倒西歪的隊員們說道:“守是肯定守得住的,老季我隻是不爽那些管家執事,平時麽作威作福,關鍵時候麽沒個卵用。”
一個已經喝得迷迷糊糊的镖師随口接道:“就…就是,你看那黃賬房,看到個死人都快吓尿了…哈哈哈…”,旁邊幾人也跟着哄然大笑起來。季镖師趁熱打鐵,叫道:“要依我啊,就讓總镖頭把這幫廢物全都趕了出去,憑什麽我們兄弟打生打死的,那些鳥人都在後面享福!”
又有幾個人跟着罵了幾句,但是明白人也還是有的,就有人問道:“趕出去了終歸還是要請回來,未必以後镖局靠咱們這些厮殺漢來管賬不成?”
季镖師故作神秘地招手讓大家聚攏過來,悄聲說道:“其實總镖頭已經打算散了家産,亡命一搏。最後還是被我們幾個老兄弟勸住了,要知道守住這局子還有幾分生機,逃出去那可是死路一條啊。我跟總镖頭說,還是等等吧,這巡撫衙門不管,江湖同道還能坐視?江湖同道不管,洛陽王家還會袖手旁觀不成?最後好歹勸得總镖頭聽了我的話。”
吳格當然不會去戳破他快要吹爆的牛皮,自行找了個幹淨的酒杯,斟上一杯酒,細細品味這個時代的佳釀。
那邊廂季镖師的話鋒一轉:“話是這麽說,不過總镖頭畢竟是得罪了青城派,以後這日子過得可就不安生喽。我估摸着這局子遲早還是要關,先把這些廢物們趕走了,咱們兄弟最後分的銀子也多一點不是?”
滿桌子的酒囊飯袋們聽到這話,都連連稱是,嘴巴裏恭維着季镖師高瞻遠矚,眼神中流露出貪婪的目光。
季镖師得意非凡,左顧右盼。忽然看到了坐在一邊的吳格,就扯着嗓子叫道:“吳師傅,你是旁觀者清,來說句公道話,我說的,呃。”,他打了個酒嗝,“我說的有沒有道理。”
“有理有理。”,吳格舉杯向他虛敬,“隻要有人出頭說和,照着江湖規矩無外乎擺酒磕頭,這件事情就算是揭過去了。”,他随即放低了聲音:“冤有頭債有主,說和酒辦完之後,即便青城派不守信用,要找也是去找姓林的,難道還會來找我們的麻煩不成?”
又有明白人問道:“話是這麽說,不過青城這幫人下得這般狠手…”
“殺光了镖局的人,沒了苦主,那白花花的銀子不就全歸了他們!”,吳格放下杯子說:“所以還是要先守住镖局,打疼了那幫賊人,他們才會坐下來跟咱們談。要是讓他們覺得咱們好欺負,嘿嘿….”
“就是這個理。”,季镖師大大咧咧地接口道:“以往咱們行镖在外的時候見得多了,那些好漢們隻對威镖局客客氣氣的,遇到其它家上去就砍,這是爲啥?還不是因爲咱們福威的兄弟們能打!”
這話水分太多,不過道理卻說得明白,吳格撫掌笑道:“正是如此,把青城派的人打疼了咱們才有銀子分,不然就連小命都保不住!”
衆人摩拳擦掌,舉着弩弓紛紛嚷着‘幹他老木’,倒頗有些神似後世那些嚎叫着對天放槍的綠色極端分子。
過了會兒就聽見客房門咯吱一聲響,衆人舉目望去,卻是林震南舉着寶劍走了過來。他見到大廳裏面的狼藉模樣,臉上的怒氣一閃而逝,坐下來溫言說了幾句。季镖師趕忙幫他滿上一杯酒,林震南端起來和镖師們喝了一杯,就天南地北的聊了起來。有膽大的镖師乘着酒意詢問林震南接下有什麽打算,借機提出先撤一幫人出去。林震南做出一副意動的神情來,嘴上卻不置可否,隻說明日再議。
镖師們難得見到如此平易近人的總镖頭,紛紛湊趣兒說些赤膽忠心的言語,林震南也一一作出了鼓勵和許諾。
此時三更剛過,一直分了幾絲注意力在屏幕上的吳格忽然發現了異常狀況,他連忙輕敲對講機,用摩斯碼通知隊友們戒備,同時大聲告誡大廳裏面的人。
隻見一個人在紅樓的樓頂轉了幾圈,然後下到二樓的房屋外面兜了幾個來回,最後掉頭走了。估計這家夥是來交接班的青城弟子,沒找到前任所以回頭報告去了。一盞茶時間之後,屏幕上面又出現了兩個人,這次他們直接進了紅樓而樓最西邊的卧室,開始逐一搜尋。
圍觀的人們酒都醒了一半,睡着的人也被拍醒灌了一杯濃茶下去。季镖師既驚又怕,壯着膽子問林震南:“總镖頭,要不要叫齊兄弟們動手?”
林震南陰沉着臉,緩緩搖頭道:“動靜太大,等叫齊人那賊子早就走了,小心戒備就是。”,再對一個年輕的趟子手吩咐道:“你去喚少镖頭過來,不要大聲。”
吳格知道他其實也是被敵人的武功吓破了膽,不敢輕舉妄動,隻盼着敵人自行離開。但是學鴕鳥把頭埋進沙子裏面卻不能解決問題啊,他環顧身旁神色慌張的镖師們,甚是不屑。
客觀來說這是個心态問題,福威镖局的人們得知敵人是赫赫有名的青城派之後,膽氣就洩了七分;後來這幾天裏面又被圍殺了近三十人,他們剩下的些許膽量更是一分不剩。後來經過異寶、利弩、首殺、賞格等等連番刺激,再加上大家聚在一起互相借膽子,也總算是恢複了一些士氣,可是當強大的敵人終于現身出來的時候,他們那薄弱的勇氣就像肥皂泡一樣砰然破碎了。
反倒是吳格身處局外,視所有人爲NPC。所以青城派的威名對他毫無影響,镖師死傷再多也不會讓他動容。因爲準備充分所以信心十足,明知對方武功高強也要碰上一碰。加上曼秋首度出手就奏捷而返,更是讓他添了幾分自信,心态自然從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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