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大頭，看我怎麽收拾你，瞎子咱倆一起抓住他……”

三個孩子還不知道院長今天在接待客人，相繼沖了進來，卻看到裏面坐着穿着無領中山裝的金院長和一男一女，他們當然知道金院長這樣一個打扮是什麽意思，而他們自己也明白根本不會有人對自己這個年齡的孩子感興趣，過來領養孩子的夫妻肯定都會選擇小一點的，因爲還不記事好帶。

所以瞎子根本沒多想，就一邊點頭緻歉一邊跑向醫藥箱，想拿了就走，一邊走一邊說道：“對不起院長，大頭受傷了，我拿醫藥箱給他包紮一下傷口。”而關羽也在後面配合扶着大頭，表示現在情況緊急必須立即包紮，大頭的手還捂在頭上，血沿着手已經流滿了胳膊，還在往地上滴。

“這是怎麽了，你們不是去買東西嗎，怎麽受傷了？”金院長趕緊随機應變的迎上去，背對着張先生夫妻二人不停的對三個孩子使眼色，而關羽最先明白了院長的意思說到：“啊，對我們去買東西的路上一輛摩托車突然沖出來把我們撞到了，然後那個司機居然還逃逸了，我們就隻能自己回來了，大頭傷的有點重，需要趕緊包紮一下。”這幾句話可以說接的非常到位，雖然大頭和瞎子反應有點慢，但是也還配合的挺好，至少沒讓張先生夫妻看出來什麽問題。

“哎呦，這麽嚴重啊，快點趕緊搭把手，”張先生一看大頭傷還在流血，也忘了自己的緊張，就直接過來幫忙要給大頭清理傷口。

“不麻煩您了，我們出去包紮一下就行了，您和院長繼續，希望沒打擾到你們，”關羽想要帶着兩個人趕緊離開這裏。但是他不知道其實已經晚了。

“哎，大頭受傷了，我們當然要親手爲大頭包紮啊，可能你還不知道，我們今天就是過來要領養大頭的，可憐的孩子，我一定要想辦法嚴懲那個肇事的司機，一定要讓他受到懲罰。”張先生說着把大頭拉到了桌前開始用酒精棉開始清理大頭的傷口。

關羽和瞎子也隻能跟着過來，雖然出乎意料，但是也聽明白了今天是什麽情況，而現在大家也都在爲大頭高興的同時也捏了一把汗，所以氣氛有點詭異。大頭更是不知道該說什麽好，表情實在是怪異的很。

“您要領養我？”過了好半天大頭才終于擠出了這麽一句話。

“對，我們已經和金院長談過了，我們符合所有領養條件，隻要把手續辦完，你就可以跟我們走了，以後跟我們一起生活，怎麽樣？”張先生擠出一個難看的微笑，顯然他也沒帶過孩子，根本不知道這句話應該怎麽說。而這時候張先生發現大頭頭上的傷實在太過嚴重，流血不止應該需要去醫院縫針才行，于是說道：“不行，你還在流血，咱們得趕緊去醫院，這傷口太大了，這樣你會有危險的，金院長咱們帶孩子去醫院吧。”

“好的，醫院也不遠。走，大家都去。”金院長見大頭的傷确實有點難以控制，也就答應了張先生的提議，而且作爲一個剛剛收養過來的孩子，張先生就能這麽關心實在讓金院長趕到欣慰。幾個人走出辦公室，坐着張先生的吉普車很快就來到了醫院急診室。

小月一個人拿着三個人的衣服和幾條魚回到了孤兒院，也聽說了幾個人受傷去了醫院，而大家也都明白今天是大頭的好日子，每個人有些失望的同時也都爲大頭高興，再加上小月說這些魚是大頭爲大家抓的，所以當天午餐多了一道菜大豆腐魚湯孩子們吃的可香了。

醫院這邊，大頭的頭上整整縫了五針，手上打着點滴坐在那裏輸液，關羽和瞎子兩個隻是簡單處理和包紮之後就等在一旁，這個時候大頭也多少有些回過味來了，開始不斷地朝着兩兄弟做着鬼臉，那得意的心情都冒到了臉上。而金院長和張先生也一直陪在身邊，爲了讓大頭多休息一下，所以大家都沒有說什麽，都隻是靜靜的坐在那裏等着。至于張先生帶過來的女人确實對此事比較冷漠，幹脆待在車裏沒有過來。

醫院急診室的患者也還真是不少，一會來幾個，一會來幾個，一個個都是以各種各樣的外傷，内傷，到處都是痛苦，到處都是血，到處都是忙碌的白衣天使，到處都是包着紗布的患者，有的坐在椅子上，有的坐在輪椅上，有的在走廊裏來回溜達，關羽看着這些滿身傷痛的人，突然想到醫院也是一個特殊的地方，這裏一樣充滿了痛苦，一樣到處都是傷心的人，這些人都需要幫助，白衣天使們忙忙碌碌的幫助着這些陌生人，還真是偉大啊，這些陌生人，陌生人，咦？這個陌生人好像有點眼熟啊，好像在哪裏見過？這個頭上身上也包着紗布的人怎麽朝我走過來了？難道他？他不就是剛剛和我們打架的瓜農嗎！媽呀，不好，冤家路窄，怎麽在這裏碰到他了？他朝我走過來是想幹什麽？該不會是？不好，今天是大頭即将改變一生的好日子，不可以在這裏出問題，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

“呦，老哥，你怎麽也在這啊，這麽巧！”瞎子難得反應快一次，而這次他的反應實在是太及時了，直接把朝着這邊走過來的瓜農拉着朝着另一個方向走去，關羽怕他一個人吃虧也趕緊跟了上去。關羽和瞎子一左一右夾着高大的瓜農開始說着奇怪的話，并且奇怪的往前走，這三個纏滿紗布的人，乍一看還以爲是三個人傷了腿相互扶着練習走路呢，大家紛紛讓路躲避，關羽和瞎子心裏明白，要不惜一切代價保住今天的秘密！三個人轉彎走到了樓梯間，而瓜農剛開始還沒反應過來，還在想這兩個家夥是誰啊，怎麽沒印象啊，不認識他倆啊，但是越走越覺得熟悉，突然想起來這不就是剛剛偷自己的西瓜還和自己打架的三個小子嗎？當時他們跑得快沒能抓住，自己本來就一肚子火，結果在這裏碰上了，來到樓梯間三個人就又要動手。

“停，大哥，停，我看咱要不先歇一會，或者咱們和解吧，您看行嗎”關羽率先說話，因爲他知道現在實在不是置氣的時候，千萬不能再出什麽亂子了。

“是啊，大哥，您看咱們幾個都這模樣了，爲了一個西瓜，您說至于嗎？”瞎子也趕緊打圓場。

“至于嗎？你們三個兔崽子打我一個，你說至于嗎？你以爲老子怕你們嗎？來一起上？偷了老子的瓜，還打了老子就跑，你說算了就算了嗎？不好使！今天老子不把你們倆腿打折老子從此爬着走！”瓜農也是憋了一肚子的怒氣，好像要一下子都爆發在關羽和瞎子身上一樣。

“住手！”張先生不知道什麽時候跟了過來，抓住瓜農擡在半空的胳膊大聲喝止道，“大老爺們和一群孩子動手你也好意思？”

“呦，這是你家孩子嗎？要是的話，我連你一起打，正愁找不着大人呢，沒想到自己送上門來了！”瓜農一見到出現的張先生就明白是怎麽回事，而當兩個成年人對峙的時候現場的氣氛又變了，更加嚴重的暴力事件即将爆發！

“别誤會，我和他們沒什麽關系，就是看不慣勸一句而已，不過我剛剛聽你說他們偷了你的瓜還打了你是真的嗎？你們身上的傷都是因爲打架所緻對嗎？”張先生也沒有心情和他廢話，直接切入重點。

“對啊，就在剛才他們三個小兔崽子到我的瓜地偷西瓜，被我抓住後，還一起把我打傷後逃跑，沒想到又在這裏被我遇到，兄弟如果你和他們沒什麽關系，我勸你還是離遠點，以免濺您一身血！”瓜農直接說出了實情。

“哦，這樣啊，”張先生看了一眼表情複雜的關羽和瞎子說到：“我真替你們感到羞恥，我真後悔相信你們的鬼話，我到底是怎麽想的？竟然會相信你們的話，真是可笑，”說完轉身大步離去。

“不，不要……”關羽和瞎子想要沖上去拉住張先生但是瓜農的拳頭已經到了面前，一拳一腳就把兩個孩子打倒在地，吼道：“想跑，先過了我這一關！”

關羽和瞎子都急紅了眼，也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說不清是憤怒還是後悔，說不清是不甘還是自責，總之三個人打在了一起，隻是強壯的瓜農明顯更加厲害和有力量，很快關羽和瞎子就被堵在了牆角。瓜農揮舞着無比憤怒的鐵拳，宣洩着心中的怒火，一腳一腳的踢着兩個半大的孩子，嘴上還在不斷的咒罵着：“讓你偷瓜，讓你偷我的瓜，讓你知道老子的厲害，看你還敢不敢！啊！打啊！起來啊……一起打我啊！說話啊！來啊……”

十分鍾！瓜農滿頭大汗頭上的繃帶也脫落了下來，瓜農打累了才停手，看着躺在地上縮成一團的兩個半大孩子喘着粗氣。

也許是因爲知道了一切已經太晚，而再也無法挽回，也許是因爲自責讓大頭錯失最後一次脫離苦海的機會，兩個倔強的孩子硬扛着瓜農的鐵拳十分鍾而沒有哼出一聲！

也許痛多了就會忘了痛，也許傷深了就會忘了傷！

瓜農覺得自己應該重新回去包紮一下了，啐了一口濃痰道：“兩個悶瓜！”轉身走出了樓梯間，聲控燈也很快熄滅，隻留下滿身是血，顫抖不止的關羽和瞎子，在一片黑暗中。

話說剛才張先生聽了瓜農的真相後，從樓梯間裏出來，轉身來到大頭輸液的位置，看了一眼金院長，其實隻需要這一眼，金院長就已經明白了一切，隻需要這一眼，剛剛目睹關羽和瞎子奮力把瓜農拉走，以及覺得不對勁而跟上去的張先生現在又這樣一幅表情的走回來，大頭也瞬間明白了事态的嚴重性。

“非常感謝和金院長度過了一個愉快的上午……也很高興聽到你們一起給我講的感人故事……不過我還有事不能和您一起吃午飯了，告辭。”張先生轉身就要走，他已經心灰意冷隻想快點離開這裏。

“張先生，”大頭一下跪倒在地死死地抱住張先生的腿哭道：“對不起，求您再給一次機會吧，您原諒我一次吧……”

“大頭，”金院長站起身來大聲喝止，“還不快放手！放開人家！”

“不，求您别走啊，不要啊……”

“還不快點給我起來，”金院長上前拉住大頭說到：“别把最後的一點尊嚴也給丢了！”

望着張先生走遠的背影從來不哭的大頭也忍不住哭的像個孩子，金院長強忍着控制着自己的感情對大頭說：“孩子……這就是命啊……放下吧……反正也從來沒有過……也一樣長這麽大嗎？”

“我舍不得啊，我太想要了，我想要啊……院長……他剛剛，就在眼前啊……”

“是你的總也跑不掉，不是你的也留不住！手指縫裏的沙子，越用力反而跑的越快，還不如盡早揚掉它。況且你都這麽大了這些事你不是早都不關心了嗎？你不是早都放下了嗎”

“我确實覺得自己大了，沒機會了，但今天……突然就掉到我頭上，我是第一次有機會，這真他媽的誘人啊……”大頭也懊悔的用拳頭砸着地面。

“都過去了，咱們靠自己也一樣好好活下去，還記得你怎麽答應我的嗎？咱們不哭，永遠都不哭！大頭，你能答應我嗎？就當今天的事沒發生過好嗎？”

“院長……”大頭強忍住哭泣說到：“我答應您，我大頭，我永遠是您的大頭，我從此就幹脆斷了這個念頭，再也不想了。”

“好孩子，以後你可一定記得今天吃過的苦，不管對誰可千萬不能讓這事再發生了，你記住了嗎？”金院長也是滿臉是淚的說到，此刻金院長臉上歲月的痕迹更加的明顯了，人世間的各種苦難不知道金院長究竟經曆了多少！

“記住了，大頭記住了。”

“快點起來，把眼淚擦擦，你坐在這把點滴打完，我去看看關羽他們怎麽還沒出來。”金院長見到那個壯漢瓜農滿頭大汗從樓梯間裏轉身而出後說道。

“瞎子，你怎麽樣？”關羽輕聲呼喚着和自己一起落難的兄弟。

“呵呵，沒事，我這皮厚着呢，”瞎子咳了兩下說道。

“快起來，别讓他們擔心，”關羽忍着全身的劇痛掙紮着扶着牆坐起來。在牆上用力一拍，聲控燈瞬間點亮了四周，眼睛卻被晃得一下子黑了，等短暫的失明過去之後，關羽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滿地的血，一直從樓梯的平台流到台階上，關羽抹了一把臉上的血，伸手想要扶瞎子起來，但是眼睛卻看見瞎子的右腿腳踝已經橫了過來！白白紅紅的皮肉全都翻了出來，血還在不停的往外流……

“呵呵，這就是命啊，我就注定是個瘸子，”瞎子苦笑道。

“不，不……”關羽想要抱起瞎子送去急救，但是他也因爲受傷和失血沒剩下多少力氣，怎麽都抱不起來，關羽隻能用出全身僅剩的一絲力氣開始呼救：“來人啊，快來救人啊……”

金院長第一個趕了過來，抱起瞎子，回頭看了一眼地上的關羽說：“你再堅持一會，一定要堅持住啊！關羽！……”

關羽望着金院長抱着瞎子全力奔跑的背影露出一絲欣慰的微笑，身體直直的向後滑去，聲控燈再次熄滅，關羽在黑暗之中呢喃道：“對不起，大頭，對不起，瞎子，都怪我，都是我的錯……”很快便失去了意識，隻留下一片寂靜的黑暗。

有詞曰：

《吆喝》

瓜瓜大又甜，嘗嘗不要錢，

重重錘一拳，白白瓜瓤現。

圓圓瞪大眼，聲聲口無攔，

哀哀滿地音，憦憦恨無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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