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宇從錢包裏抽出一張近乎透明的薄片貼在手機卡上一塊插進卡槽,這種薄片是專門用于防竊聽的,楊宇用過很多張,效果很好,唯一的不足就是經常燒毀。拿起電話撥通了表姐的電話,但是連續七個電話都沒人接聽,不用說老姐肯定是在做手術,楊宇的親戚很少,目前還在聯系的隻有自己孀居的老姨,老姨夫去年癌症去世,留下了孤獨的老姨和結了婚的女兒,楊宇從小和表姐一塊長大,打打鬧鬧二十多年,一個成了救人的醫生,一個成了殺人的傭兵。發了條短息說明自己要回家,就坐上了出租車直奔高鐵站。
高鐵運行的平穩而快速,讓坐慣了突擊車的楊宇多少有點不自在,受苦受多了竟然無法享福,楊宇看了看旁邊坐立不安的兩個老農,突然聞到了自己骨子裏的腐朽味道。是的,自己老了,腐朽了,二十多歲就老了腐爛了,雖然有一個年輕的軀體,去有着一顆老去的心,孤獨、死亡、爆炸、暗殺….肮髒的生活摧毀了自己的青春和單純,讓曾經花一樣的少年變成了狗屎一樣的屠夫!扣了扣手指上的老繭,想想還有三年的煎熬,心裏莫名的難受了一分,把袖子舉在自己鼻子上聞了聞,還好,沒有屍臭和血腥,晃晃腦袋還是不放心,一溜煙跑進廁所裏,用涼水洗洗發麻的臉,對着鏡子聯系了笑,使勁的藏起自己兇悍的眼神,一低頭看到了角落裏的空氣清新劑,使勁往自己身上噴了噴,滿身的橙子味的清新劑總算讓自己放心了,不過一出廁所就把一個服務員熏的捂着鼻子跑了……看來空氣清新劑噴多了……
楊宇好歹有個橙子味的空氣清新劑當香水噴噴,谷力卻不得不背着瘸腿的橙子滿叢林亂轉。對手出牌了。而且出的是大牌,一下子就把自己打蒙了,高射機槍加上迫擊炮一頓亂轟就打死了三個救出來的人質,橙子很不幸的被彈片打傷了腳踝,于是滿林子燒糊的肉味和紛飛的子彈充斥了所有感官,一個士兵背着吓暈的人質,谷力背着自己的戰友如同喪家之犬慌慌張張的跑路。從服飾上看,和一年前搞自己的組織是一夥的,綠色貝雷帽加上血色地球帽徽,簡直就是地獄放出來索命的惡魔,整整一個小鎮三千多人全部被活埋在叢林裏,一走過去隻能看到滿地整整齊齊的腦袋,這種做法屬于絕對的慘絕人寰,活人一直被埋的隻露個頭在地面上,肺裏的空氣會慢慢的被擠出來直到缺氧而死,整個過程非常難受痛苦而且一般十幾分鍾死不了….
非洲這個地方死個千把人算不什麽,甚至沒幾個記者回來拍張照片多看一眼,記者都是接受西方教育的高貴人士,沒有幾個會到這個死亡地獄來多瞅一眼備受煎熬的非洲難民們,那怕是他們手上帶着這些非洲難民從砂石裏淘出來的血鑽。谷力對于這個帶着血色地球帽徽的組織恨入骨髓,一年期就是這些人用飛機大炮衛星坦克外加毒氣病毒機器人生生的打死了自己三十三個戰友,同行的三角洲和格魯烏一共一百多人被打的還剩下十二個缺胳膊少腿的!沒人知道他們從哪裏來的,也不知道他們的目的和動機,更不知道他們的基地和組織,人家就是來了,而且一來就是八百多人,一來就弄出了最先進的武器,一場戰鬥下來,從安哥拉一路打到利比亞,死纏爛打不死不休,轉遍整個非洲就是爲了打垮三支部隊!
谷力踢飛了腳下的綠色貝雷帽,把橙子放到一顆大樹下面,還好,他們并沒有追上來,直升機二十分鍾以後就來了,隻要再等二十分鍾就能逃出升天了,隻要再等二十分鍾就呼叫炮火把這裏炸成粉末!六個被打的灰頭土臉的士兵間隔散開弄出一個半圓形的防禦圈,靜靜的等待救援或者追兵的到來。
楊宇在濱海市下車,冷冷的寒風就像是刀子一樣把割裂着皮膚,在非洲呆的太久,北方的隆冬似乎變得很陌生了,楊宇走出車站,靜靜的站在車站廣場邊上,冬季的家鄉很清冷,完全沒有城市的熱鬧和繁華,路上還有些許沒化掉的白雪,在清冷的北風下面晃着浪子的眼睛,閉上眼睛靜靜的享受着家鄉孤獨又清冷的風。突然感覺生活需要一個新的開始,離開家鄉已久,早已忘卻了家鄉的祥和甯靜,忘卻了家鄉的人情世故,很多時候總是對身邊的傭兵說,我愛這個世界,盡管這個世界不愛我。換來的永遠是一片嗤笑,但是當傭兵們退役的時候,卻總會一遍遍的重複這句話,傭兵是被世界遺棄的人,或者說是,對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人,但是他們從未放棄對這個世界的愛和期待。傭兵是戰争之狗,但是從不是濫殺無辜的劊子手,若是你恨傭兵的到來攪亂了你故鄉的甯靜,那你還不如去恨把傭兵招到你故鄉來的同鄉人,他們才是敗類,傭兵隻不過借敗類的手賺取敗類的錢而已,而且還是冒着生命危險去賺的。但是無論如何,傭兵的雙手沾滿了好人和壞人的鮮血,挨罵就挨罵吧,自從被這個世界所遺棄,或者說,自從傭兵把傭兵自己遺棄,就不在乎你們的對錯了。曆史源自百分之九十九的偶然和百分之一的偉人以及罪大惡極的人的一念之想,與楊宇這樣的傭兵無關。因爲傭兵無法評定誰是偉人誰是罪大惡極的人。楊宇靜靜的站着,漠視幾個奇怪的眼神,感受着被遺忘了的祥和、甯靜和思念。
楊宇的表姐叫司晨,是一個略微胖一點的外科醫生,上次回家的時候楊宇還和她學習了很多外科知識,回到戰場就拿這些東西審訊俘虜,無往不利,看看罪惡與善良之間僅僅是一層窗戶紙而已,捅破的人就是惡魔,捅不破的就是天使。楊宇看着表姐把汽車穩穩的停在自己跟前,然後坐在車裏看着自己,嘴唇哆哆嗦嗦的就像中風的老人,楊宇笑了笑靜靜的看着和自己一塊長大的表姐。
“上來,笨蛋!還讓你老姐下車請你不成!”臉上挂着淚嘴裏罵着人,楊宇無奈的翻個白眼上車。“還知道回來啊,也不知道你天天在國外混當個什麽勁,家裏就你老姨,一天到晚的瞎混當也不知道找個媳婦!”司晨對于自己不靠譜的表弟心疼的就像自己的孩子,當然我們都不知道的是她的孩子指的是自己養的貓,結婚一年多她還沒孩子,再說她也就是比楊宇大了三天……
“哎呀,姐姐,我是無時不刻在想着你啊,你看我還給你帶了禮物!”楊宇從耳朵裏使勁掏了掏,弄出一粒米粒大小的鑽石,“看,給你弄得鑽石,非洲原産奧!”說完一臉賤樣的湊上去。
司晨瞥了一眼看起來像是玻璃渣子多過像鑽石的東西,又撇了一眼楊宇的賤樣,“真是鑽石?咋看着像是玻璃渣子?”
“童叟無欺!”
“靠譜?”
“絕對靠譜?”
“不是給你姨的?”
楊宇從另一個耳朵裏使勁的掏了掏,弄出一個稍微大一點的鑽石,“這是老姨的!”
“你怎麽像是豬八戒似得,從耳朵裏掏寶貝啊?從哪弄的鑽石?”
“買的啊!”當然不能說這是血鑽。
“沒上當吧?你買東西就沒靠譜的時候。”
“…..”
對于自己的姐姐,楊宇完全沒有了殺伐決斷的風采,直接變成了一頭賤驢。“假的你就不收,好歹弟弟的一番心意!”
“滾吧,上次給我弄得金戒指就這麽忽悠我,沒幾天就變成銀的了!”
“你沒扔了吧!”楊宇跟牙疼似得吸着氣說道,那可是鍍了黃金的白金戒指,奶奶的怕吓着自己表姐專門找人鍍的黃金,爲此還挨了工匠師傅的好多白眼。
“沒啊,扔到家裏了,咋了?”
“那是….白金的….”
冬天很美好,殘雪皚皚,親情暖暖,楊宇正像一個犯錯的小學生一樣低頭挨表姐的訓。
“在國外工資很高?”
“嗯!”
“很有錢?”
“嗯!”
“十幾萬的白金戒指加兩粒鑽石不嫌貴!”
“嗯!”
“你是做國際物流的吧!”
“嗯?”
“我算了算這幾年你往家裏打的錢,起碼和你的工資相等!你不吃不喝啊!”
“嗯!”
“老實說話,你是不是搶銀行了?”
這個不能嗯,楊宇擡起頭看看自己的表姐,“屁啊,打點錢咋了,買個鑽石白金咋了!你弟弟我就靠那點工資還有活路麽,我不會自己幹點别的啊,真是的!再問我我轉身就出國信不信!”
“信你個頭!”司晨一巴掌打在楊宇頭上,将世界前三的傭兵打的抱頭鼠竄浪奔豬突!小時候也這樣,楊宇敢對着司晨吼,司晨就敢使勁收拾他,從村頭打到村尾不是沒有過,滿大街的人都看見怒吼的司晨和屁滾尿流到處跑的楊宇。貌似當年有個小孩看見這一幕覺得楊宇很好欺負,于是乎,小孩的母親帶着他去找楊宇的老姨和老媽要賠償去了….“不就是胳膊脫臼麽,他還罵我呢,心靈的創傷他怎麽補償我….”屁大的楊宇看着老媽血紅的眼睛一溜煙跑沒了….
小時候啊,爸媽是棵樹,祖母是寬廣的大地,小時候姐姐是文靜的淑女,老姨永遠會有噴香的花生米,小時候不知道天的高度,不知道地的偉岸,就杵在母親懷裏,看着父親的忙碌,小時候喜歡姐姐養的貓咪,喜歡屁股後面的土狗,大了,這些就沒了,回家也找不到了。
楊宇不是一個會寫字的人,随手寫個亂七八糟的東西就算是“詩”,貌似從小到大語文就沒及格過…
回家了,回家了,兩手空空的楊宇沖進老姨的小院子裏跪在地上抱着輪椅上的老姨。老姨氣色很好,圓潤的臉龐告訴楊宇老姨活的很幸福,滿臉的淚痕告訴楊宇老姨很想他,想那個淘氣的笨蛋外甥。大了,自己的女兒不在攆着他到處跑了,一個瘦瘦高高的男人拎着一大包東西走進院子裏,身上的警服還帶着零星的泥點,他走到司晨旁邊靜靜的看着哭成一團的丈母娘和妻弟。
“來來來,認識下你姐夫!”老姨抹了一把眼淚拍拍楊宇的肩膀,老姨知道楊宇最擔心心思單純的表姐過得不幸福。
“認識什麽啊,老姨這家夥從小到大就惦記我姐,我又不是不知道,就沒少收拾他!”楊宇嘟囔了句,回頭瞅了瞅自己的發小,奶奶個屯的,從小收拾他,沒想到還是把自己老姐忽悠走了,該死的,楊宇轉過身去狠狠的抱着自己從小到大的朋友。
“哎哎,我都成你姐夫了你就不能下手輕點!”趙傑對着自己的丈母娘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自己的發小貌似更有力氣了,勒的有點喘不上氣來。
“輕你個頭啊,我這輩子最失敗的就是被你忽悠走了我姐姐,你還嘚瑟!”楊宇松開趙傑,笑嘻嘻的說了句。
“别鬧了,走吃放去!”
一家人聚在一塊不容易,這個家庭承受了太多的無奈和彷徨。趙傑和楊宇一塊長大,看着楊宇被他姐姐攆的滿學校亂轉,然後轉身和楊宇把欺負楊宇表姐的混蛋揍得滿地找牙,看着楊宇家破人亡,看着楊宇趴在空曠的家裏痛哭流涕,聽着楊宇在大洋彼岸訴說戰争的殘酷,隻是從來不知道楊宇自己爬進了戰争的墳墓。趙傑笑了笑,當年這小子還托自己照顧司晨來着,結果把趙傑高興的兩天兩夜沒睡着覺,因爲過楊宇這關太不容易了,想想哪些被楊宇揍趴下的一堆人,絕對的心驚膽戰啊。俗話說追女先追丈母娘,現在是追女先追小表弟…這小子幹嘛老瞥自己的警服,剛才急事出警沒來得及換…嗯,待會從這吃完飯還要帶他出去喝兩壺酒抽兩口煙,在家裏實在不敢啊,老婆有點潔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