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相當大的十字路口,也是非常繁忙和複雜的十字路口,隻要一開閘放行,貨車、半挂、轎車、電瓶車、自行車,偶爾孩童的學步車,像一個高過一個的浪頭嘩啦嘩啦地向一個方向流淌。
我的雙眼相當明亮,擡頭望去,兩條主幹線的四個道口,車行道、人行道、斑馬線,我隻需用眼睛的餘光掃一掃,便一清二楚。
穿過十字路口後,右轉,向裏面走一百米,就是喬喬練書法的地方。
這是一個連鎖性的教育培訓基地,不算繁華卻熱鬧非常,一家挨着一家,跳舞的,畫畫的,英語一對一,電子琴樂器等,鱗次栉比,所以這裏的人流量相當大。
家長們都會按照以往的時間來接孩子,爲了防止交通擁擠,保障孩子的安全,這裏不僅安裝了減速帶和醒目的提醒标志,還安裝了伸縮護欄。
我在培訓中心門口又一次見到了那騎摩托車的美女,乍看之下,她好像正在發呆,根本就沒有集中精神,似乎還沒有從剛才那隻大狗兇神惡煞的陰影裏走出來,此刻她正目光焦灼地盯着稀稀疏疏從培訓中心出來的孩子。
直到她看見我時,雙眼才重新恢複了光彩:“你也是來接孩子的?”
不管怎麽說,畢竟有那麽一面之緣,何況人家已經開口打招呼了,我隻好微笑着輕輕點點頭,“我來接我妹妹。”
她恍然大悟道:“我就說嘛,你這麽年輕,不像是有孩子的人。”
我不以爲意地笑笑:“呵呵,現在的小孩可真是辛苦啊,周末還要出來上輔導培訓班!”
她先是默默地想了一下,然後臉上出現了相當嚴肅的表情:“等他們長大以後,自然就會明白我們這些做父母的良苦用心,有錢人家的孩子都在接受高質量的教育,像我們這種普通家庭的孩子就更不能輸在起跑線上了。”
聽她這麽一講,我還覺得蠻有道理的,現在的小學生都很逆天的有木有,就比如我的表妹喬喬。
别看她才上小學一年級,實際上,她已經在‘商界’跌打滾爬多年,甚至自學成才地摸索了一套穩賺不賠的生财之道。
這種商業頭腦要從小培養,不論是幼兒園還是小學,她都能跟每一個小朋友打成一片,然後她會跟他們講:“你買保險了嗎?你爸爸媽媽,爺爺奶奶買保險了嗎?我媽媽可是賣保險的哦,讓你媽媽給你買保險吧!”
結果,所有家長都知道這小妮子的媽媽是賣保險的,便順理成章地在她那兒買了保險,這種積極性,真是令我自歎不如啊。
我承認我是一個唯利是圖,見錢眼開的僞君子,雖然我仍然很窮,和那些橫穿社會的苦逼大衆沒什麽兩樣,但我卻拉不下臉來像喬喬那樣,在班級裏面推銷舅媽的保險。
那時我還隻是個懵懵懂懂的高中生,隻能去做各式各樣的兼職,小到端茶遞水的服務生、宣傳舉牌發單員,大到爲初中生補習功課,幫他們寫情書,十塊錢一份的那種。
接着我開始做兼職代理,從中抽取中介費,再大些我便開始做起了小生意,比如某公司的APP校園推廣,中國移動套餐卡校園推廣,某銀行卡的校園推廣,甚至學生入學時的生活用品倒賣……
我的生活也因此而豐富多彩!
“哥,你怎麽來了?”
從人群走來一個戴粉紅色棉線帽子的小女孩,個頭不高,眉清目秀,聲音如黃莺打啼般動聽。
“怎麽樣?驚喜吧。”
喬喬呲之以鼻:“驚是有了,喜從何來?”
我感覺有一隻烏鴉倏地從我頭頂掠過,論口水戰的話,我完全不是她的對手,這小妮子已經練成人精了。
我從她的背上将她的書包拿了下來,用手提了提,蠻重的,不像是一個正常的小學生該有的分量。
我牽着她的小手,可能是因爲在空調屋裏呆久了吧,她的手掌還殘留着餘溫,暖暖的。
“我要喝奶茶!”
“還是草莓味的?”
“當然!”
我和喬喬正說着話,這時從我們身後穿上來一輛摩托車,路過我身旁的時候,那美女放慢速度回過頭來,對我打了個招呼:“小哥,我們先走了啊!”
我晃了一眼坐在她摩托車前底闆上的小孩子,是個男孩,年紀稍微比喬喬小一點兒,臉蛋紅彤彤的,十分可愛。
我客氣地大聲回了一句:“行,你騎車慢着點兒,注意安全。”
這個時段,路上的人也比較多了,大家都以十分急切的心情來來往往,再次來到那個十字路口時,我緊牽着喬喬的手,跟着一隊人流在斑馬線上等待着綠燈。
典型的中國式過馬路啊,僅僅十秒鍾,路口已經聚集了一大群人,而且越聚越多。些許沙塵在風中飛舞,将整個天空弄得灰蒙蒙的,我和喬喬都戴上了口罩。
焦急而無奈的喇叭聲,夾雜着叫喊聲,甚至是謾罵聲,聲聲刺耳!
我見前方的人群開始動了,我也下意識地往人行道上跨出一步。
喬喬突然一把拉住我:“哥,還有十秒鍾呢,再等等。”
“應該沒事兒吧,這麽大一個路口,我怕綠燈的時間太短咱們過不去。”
雖然口裏是這麽說的,但我邁出去的左腿還是自覺地退了回來,畢竟帶着孩子,小心駛得萬年船。
這時,我隐約晃見一輛摩托車突然抛錨在路中間,我将視線集中過去,仔細一看,這不是那個接孩子的美女嗎?她的車怎麽了?難道是剛才摔壞了?
這時,身旁的指示燈浮現出絲絲綠光,伴随着路人的尖叫聲,一道宛如巨大悲鳴的急刹車聲,蓋過了此刻所有發動機的轟鳴。
我瞪大眼睛,眼睜睜地看着一輛沉重的皮卡車,以山嶽之勢向那美女的摩托碾壓過去。
盡管皮卡車的車窗很遙遠,很模糊,但我還是清楚的看到,有一雙冰冷慘白毫無生氣的小手捂住了皮卡車司機的眼睛。
而在司機的肩頭,是一顆陰森森,鮮血淋淋的,臉上帶着詭笑的小孩頭顱。
小鬼遮眼!
我的心猛然一顫,從什麽時候開始,我已經能看到這種恐怖的場景?
形勢十萬火急!
那美女驚恐地用雙腳猛瞪地面,希望能将摩托車滑到一邊,可她并不知道,另一隻體型龐大的鬼魂正擋在她的摩托車前,任憑她如何掙紮,車子卻紋絲不動。
我的腦神經似乎要被灼燒了,大皮卡以極其驚人的速度山呼海嘯般沖過了最後一段距離。
“小心!”
這意想不到的突發事态讓我忍不住大叫一聲。
但是……但是……
一切都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