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出租車，我們費勁吃奶的力氣，花了一刻鍾的時間，終于将兩個裝滿硬币的麻袋拖進了銀行。
大堂經理是個身寬體胖看起來很有喜感的男子，他臉上堆滿可愛的笑容問我：
“先生，您需要辦理什麽業務嗎？
我微微喘着粗氣，抹去額頭上密布的汗珠，指着身邊的兩個大麻袋：“我們是來存錢的！”
“噢，天哪，這麽多硬币，我想你要花時間清點一下了。”
“怎麽清點，一共一萬九千八百八十六枚，我們剛才買煙和打的用了一百多……”
經理搖搖頭：“還是要按照流程來，我們會給你提供模具，你按要求擺放，最後硬币的數目一目了然。”
“在哪裏清點？”
“您跟我來，正好那邊還剩一點兒空地。”
我們跟着大堂經理來到一間休息室，門一推開我就傻眼了，裏面正好有一個衣衫褴褛的老頭兒，正坐在地上一張一張清點着地上堆成小土墩般高的鈔票。
五毛的，一塊的，五塊的，零星的十元面值遍地都是，簡直是想讓人數錢數到手抽筋。
大堂經理解釋道：“這個房間，之前是實習生們用來練習點鈔的地方，後來公交總公司以及一些地方性的慈善機構也用這個房間來清點小額面值的人民币，當然也包括這些沿街乞讨的朝不保夕的年邁老人們，他們總是将一天所得存進銀行，有時幾百，有時上千，瞧今天這架勢估計得過萬吧，都快趕上我一個月工資了。”
“職業乞讨人？”
“誰知道呢，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這個社會不就是這樣嗎？”
我感歎了一聲：“一語中的呀！”
“行了，小哥，你們就在這兒清點吧，我叫人把模具給你們拿來。”
我客氣道：“謝謝了，經理！”
我們自顧自地開始清點起袋子中的硬币，那個模具很好用，一摞一摞放上去，每一摞正好十個，一個模具隻能放五百枚，照這樣的速度，不出一小時就能夠清點完畢。
我時不時的擡頭看了看對面的老人，實在不知道他是真的有困難，還是以假亂真的僞裝，總之這種乞讨者跪在路上我是不會施舍的，因爲我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河，就算内心産生出怎樣的悲憫之情，我也拿不出半分錢來慷慨相助。
索性不去理會，吃虧上當的事兒還少嗎？
現在這個社會，倒地的老人不敢扶，路遇乞讨者也要考慮該不該施舍，騙子的騙術實在是高超，能夠把活的說死，健全的裝殘缺，善良的人們哪能夠分得出真假。
“小夥子，你缺錢嗎？”
我一愣，沒想到這個老人居然主動向我搭讪了
我出于尊重和禮貌，随口回答道：“缺啊，怎麽不缺。”
老人的眼睛炯炯有神：“看你長得細皮嫩肉的，不像是平窮人家的孩子呀。”
我攤出手闆心對着他說道：“我這是餓的，看到我滿手心的老繭子沒，我活得還沒有你們滋潤呢！”
“嘿，小夥兒，你對我們乞讨人有偏見啊！”
“我掙錢光明正大，從來不靠騙，不像你們裝模作樣，倚老賣老……”
老人聽了我的話，數錢的手突然停了下來，我暗叫不妙，多半是惹怒人家了。
正在遲疑時，老人扶着牆站起來，他慢慢拉開窗簾，透過凝着白色霧氣的窗戶，我依稀能看見對面肯德基店外冰涼的台階上，正坐着一群七八歲的小孩，他們髒兮兮的手裏此刻抱着一個全家桶，幾個小孩拿着雞腿吃得津津有味！
“我們也不容易啊，這群孩子将來還要上學呢，現在錢不好掙了，亞曆山大啊。”
“都是您的孩子？”
老人黯然神傷：“他們都是孤兒！”
沉吟片刻後，老人又說道：“他們都尊稱我幺老輩，也有人叫我‘萬瓷王’，我孤苦無依，但和這群孩子在一起，我感到很快樂！”
我慚愧道：“對不起，我誤會您了！”
老人笑笑：“不打緊，不打緊，趕緊數錢吧，早弄完早回家！”
我和安小北清點完一萬塊錢，我此刻的心情非常的糾結，我爲自己對老人的惡意揣測感到非常過意不去。我忍不住一個勁的看向老人，又看看窗外那群天真無邪的孩子，我發現我内心最柔軟的地方被深深的觸動了。
在回頭瞅瞅剩下的一袋子錢，反正是天降橫财，幹脆分一半給他們吧，就當行善積德了。
我想了半天，終于狠下心，咬緊牙關對老人說道：“幺……幺老輩，剩下的一袋子錢，您拿去給孩子們買點兒禦寒的衣服吧！”
安小北愣愣地看着我。
幺老輩也一臉震驚地看着我：“小家夥，你不是缺錢嗎？”
“這些錢都是我今天赢的，也算是不義之财吧，做點兒善事我心裏也會好受些。”
幺老輩百般推遲：“萬萬使不得，我看你年紀輕輕，将來用錢的地方還有很多呢！”
“幺老輩，你就别再推遲了，這就是我的一點兒心意！”
幺老輩歎了口氣，想了想：“好吧，小夥兒，你叫什麽名字，我回頭告訴那群孩子，讓他們都牢記你的恩情，将來等他們都長大了，他們一會兒滴水之情，湧泉相報的。”
我站起身，戀戀不舍地看着那一麻袋子硬币，扔下一句話：“我叫雷鋒！”，然後頭也不回地拉着安小北就轉身離去，其實我的心是在滴血啊。
我們兌換完一萬塊錢，走在馬路上，我還在爲今天做了一件大善事而沾沾自喜，安小北卻突然潑了我一盆冷水：“姜還是老的辣啊！”
我楞頭愣老地看着她：“什麽意思？”
“你被那老頭騙了，不知道嗎？爛好人！”
我如夢初醒，忽然想起網上說的這些職業乞讨人，會以各種方式來僞造困難情況，甚至會出賣個人尊嚴來獲得利益，無所用之不及，以不爲社會道德所容。
看着安小北那幸災樂禍的樣子，我埋怨道：“那你怎麽不當場撕破他的僞裝，提醒我一聲也好啊，就這麽忍心眼睜睜地看着我羊入虎口？”
“哈哈，我就是想看看你惱羞成怒後的樣子，那一定很有趣！”
“你二大爺！”
我腳底抹油，風一樣地朝銀行狂奔而去，果然不出所料，老頭早已經卷着錢跑了，整個房間幹淨地連一毛錢都沒有剩下。
我攥緊拳頭，暗罵自己有眼無珠啊，栽了這麽大個跟頭，哼，别讓我再看見他，否則……
不對，總而言之，這件事還是要怪安小北。
于是我将怒火發洩在她身上：“安小北，你還我錢！”
誰知安小北竟火上澆油地說了一句：“之前咱可都是說好了的，見面分一半，你把自己的那一半送給了别人，我這一半嘛，你就不要想了！”
“不行，你趕緊把拿一半錢給我，我還要買手機呢？”
“除非你教我投壺，或者飛镖，或者射箭，否則免談。”
我想了想，先把錢拿到再說，到時候就說不記得了：“行，我答應你！”
“這可是你說的，到時候可别想着全身而退，我會死纏着你的！”
我咬咬牙，爲了我的手機，我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