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日子總是悶得發慌，總想做些事情來尋求刺激。

比如現在畫成鬼樣的我，比如在我身邊僵屍跳的杜子達。

老城區的夜晚格外安靜，街邊的門面都已經關了，不明不暗的路燈被三兩隻飛蛾不厭其煩地糾纏着，窄弄上皎潔的一線月光，起伏不定的矮牆，以及節奏分明的坡地與台階。

我透過極其誇張的鬼面具，看着一旁張牙舞爪的小胖，忍不住數落起他：“胖子，你能不能别像木墩子似的在我面前蹦來蹦去嗎？看着就煩！”

“我這不是冷得慌嗎？蹦一蹦既能減肥，還能取暖！”

我怒了：“你大爺的，你也知道冷？你看把我凍成啥樣了？這麽冷的天，你讓老子男扮女裝，還TM穿的是裙子！”

豈料小胖竟然厚顔無恥地說道：“你下邊不是穿着打底褲嗎？要不你也原地蹦蹦，暖和！”

小胖的聲音很大，我注意到周圍寥寥幾個路人的異樣眼神，如刀子似的刮在我的臉上，我尴尬得無地自容，我急了，大喝一聲：“你過來，我保證不打死你。”

“哥，沖動是魔鬼，要學會忍耐啊，爲了咱倆的泡妞大計，消消氣，消消氣。”

我深呼一口氣，調整了一下情緒：“就爲了泡個妹子，咱這樣值得嗎？”

小胖義正言辭地說道：“借用王國維的話來說，古今之成大事者、大學問者，無不經過三種境界：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此第一境界也。衣帶漸寬終不悔，爲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界也。衆裏尋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此第三境界也。”

“哎，我們還處在第一種境界的初級階段，前途堪憂，要不抓緊點兒，真就打一輩子光棍了，不過嘛……”小胖饒有興緻地看着我，“你要真是個女的，就讓哥先爽一把吧！”

我默默地不說話，自顧自地在路邊上摸索着。

“建哥，你在找什麽？”

“找塊闆磚，老子拍死你！”

“我擦，你狠！”小胖腳底一抹油，風一般地往前跑着。

“站住，有種你别跑！”

“救命呀，有鬼啊！”

一隻青面獠牙的僵屍被一隻帶着猙獰鬼面的女鬼追逐着，這樣的組合出現夜路上，的确會吓到不少人，杜子達這個二貨剛才就以這副尊容故意去吓路人，差點兒沒被人打死。

我追上小胖，自己也沒力氣了，沒想到這胖子居然跑得這麽快，我倆累得靠在電杆上氣喘籲籲，昏黃的燈光打在我們的臉上，煞是恐怖。

“你丫是不是屬兔子的！”

小胖累得上氣不接下氣：“不……不是我跑得快，是……是你跑得太慢，别鬧了，一會兒妝花了就不好玩兒了，前面就是公交車站，咱還是省點兒力氣吧！”

我隻好無奈的點頭答應。

這時，從我們身後傳來一道幽幽的鈴聲。

“陰人上路，生人回避！”

我和小胖面面相觑，都不約而同地感到一陣毛骨悚然，這尼瑪是遇上趕屍的了。

我們回頭望去，爲首的是一個身穿黃色道袍的男子，也不點燈，一手拿着陰魂鈴，一手從兜中抓出一把冥币撒向空中。

而道士的身後，是清一色穿着清朝官服的僵屍，額頭上壓着一張符子垂在臉上，道士搖一次鈴铛，後面都僵屍就蹦跶兩步，步子相當統一。

我看看小胖，再回過頭看看那隊僵屍，突然戲谑地對小胖笑笑：“你是野生的，人家那才叫專業。”

小胖扭曲的臉上看不見任何表情，隻聽見他不滿地說道：“就他們那熊樣兒，哥們兒我一個能打十個！”

“嘿嘿，以體積取勝是吧！”

“子建啊，這話就有點兒傷人了，我那麽喜歡你……”

我破口大罵：“思想有多遠，你就給我滾多遠！”

這時那隊僵屍已經跳到我們面前，我這才發現，原來裏面還有兩個穿着格格裝扮的女僵屍，我很想知道她們倆穿着花盆底兒的繡花旗鞋是怎樣保持平衡的，居然還能僵屍跳。

小胖自來熟地開口問道：“你們也是去參加萬聖節化妝酒會的？”

帶隊的道士臉上貼着白眉和八字胡子，極力想要将自己打扮成英叔，可那誇張的眉毛勢要将他的五感都擠在一塊，怎麽看怎麽别扭，我忍不住在面具底下偷偷地笑着。

“是啊，沒想到半路上還能遇到同伴。”道士說着回過頭，對身後的一衆僵屍招呼道：“大家夥兒都活動活動手腳，别凍僵了，不然真就成僵屍了！”

“哈哈哈……”身後頓時爆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

“我叫楚雲！很高興認識你！”

“額，我叫杜子達，幸會幸會！”

“這位是？”道士看着我，然後向小胖問道。

爲了掩人耳目，我不好說話，因爲我一開腔，身份就會暴露，聽到我說話的人也會崩潰的。

“她叫肖……肖芸，是我女朋友！”

“哦，那我們結伴而行吧，聽說那邊大部分都是西方的妖魔鬼怪，我們一道過去，給他們來點兒視覺的沖擊！”

小胖喜笑顔開：“正合我意。”

我在心裏詛咒了小胖一百多遍，媽的，誰是你女朋友了，居然還自作主張地給我取了個女人名兒。

等道士轉過身去的時候，我一手擰在小胖的胳膊上，疼的這小子哇哇直叫。

“真是好白菜都被豬給拱了！”

我的耳邊不經意間流進這樣的流言碎語，我望着小聲嘀咕着的那個僵屍，正要發怒，突然從來的方向傳來一陣驚天怒吼，其威力足以令天地失色。

“你們這群小王八羔子，居然亂扔紙錢，趕緊給老娘撿起來！”

一個大媽級别的清潔員正以滔滔江水之勢洶湧而來，我似乎感覺大地都在随之顫抖。

中國大媽呀，戰鬥力爆表的。

而就在此時，期待已久的公交車終于停在了我們面前，道士吓得大喊一聲：“趕緊上車，趕緊上車啊！”

車門打開的一瞬間，一群僵屍蜂擁而上，吓得車上的乘客驚叫連連。

司機師傅連忙叫住我們：“嘿，你們這大晚上的要幹嘛啊！冷不丁地來這麽一下子，心髒病都快被你們吓出來了。”

那道士一看就是個做事圓滑的人，上前對司機解釋道：“師傅，今天是萬聖節，我們這是要去參加化妝酒會！”

沒想到司機竟是個憤青，用批評的語氣說道：“你們都是大學生吧，現在的大學生怎麽都是些崇洋媚外的家夥？好好的傳統節日不過，非要過一些國外的洋節！”

小胖搭了一句話：“師傅，你看我們這裏可都是中國的鬼啊，我們這次去，就是要給那些外國鬼點兒顔色看看，讓他們知道，這裏是我們中國鬼的地盤！”

“行了，行了，别解釋了，你們都上二層坐吧，别吓到孩子！”

公交車啓動了，我們一行人慢慢地走上二樓。

308路是觀光公交車，所以有上下兩層，從這裏出發去酒會地點其實也就十來分鍾的車程。

然而我剛踏上二樓，卻看見最後一排正端坐着一個頭戴鳳冠身披霞帔的女子，裝扮非常華麗，我突然想起一句詩：虹裳霞帔步搖冠，钿璎累累佩珊珊。

此刻她正拿着一面圓形銅鏡，梳理着自己的妝容，面如芙蓉眉如柳，朱唇一點桃花殷。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好像看見一縷縷黑煙圍繞着女子的周身，車廂裏的溫度也随之陡然下降，涼飕飕的。

我不敢相信地揉揉眼，再次看向她的時候黑煙卻又消失了。

我不安地和小胖他們坐在二層的前幾排，我小聲地在小胖耳邊說道：“胖子，你看坐在最後一排那鳳冠霞帔的美女，像不像即将出閣的古代女子？”

一聽到美女兩個字，杜子達就兩眼放光，立馬轉過頭來向後面張望：“美女在哪兒？美女在哪兒！”

随即我便看到小胖一臉失落的表情，他白了我一眼：“你是不是眼瞎了，後面連根毛都沒有，你讓我看什麽！”

“什麽？”

我大叫一聲，一股子陰風從我的腳底蔓延至我的全身，寒毛炸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