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中總有那麽一個客棧,雲集各路江湖俠士,綠林好漢,搜羅天下各色江湖見聞。
茫山下的竹林裏就有這樣一個客棧,已是深秋,竹子卻還是那麽翠綠,映得鮮紅色的酒旗格外引人注目,上面幾個赫然大字:路林客棧。
老闆是有些呆頭胖腦的中年男人,一面打着算盤,一面清點牆角堆集如山的酒水,他用那笨拙肥胖而粗短的手指,打起算盤來卻是出奇的快。
店裏坐滿了人,都是些帶兵器的練家子,“小二,再拿壇酒過來,”隻見一個彪須大漢一面将在大碗酒一飲而進,一面沖店小二喊道。桌邊的三人都是目不轉睛的盯着他,似乎這個人要講個驚天的秘密出來,大漢把碗放到桌子,湊近了道:“據說葛雲飛是被人一劍殺死的。”
他這一句話說得并不大,但卻好像驚動了整個客棧,客棧頓時安靜了下來,似乎等這個大漢後面再說些什麽,但大漢卻自顧倒酒。
江湖就是這麽一個神奇的地方,昨天才發生的事,今天百裏外的客棧就已傳聞開來。
旁邊一桌一個穿着舊藍布衫的中年男人繼續道:“聽說葛雲飛帶去的黑衣刹也全死了,看來這個江湖又要不太平了。”
“可瞧出是什麽人做的。”人群中有人問道。
“飛天門下屬十二舵主,三十六刹,都是江湖一流的好手,葛雲飛位列西北分舵主,不說武功是十二舵主之首,也是翹楚,這個江湖要說能殺他的人不多,能一劍殺了他的人更不多,何況他還帶去了十二黑衣刹,他們可都是本就不要命的。”說話的一個老者,穿着破爛,靠着中間的火爐坐着,一邊說道一邊抽着旱煙。
長長的煙杆冒着火星,旁邊的人聽着出奇,看着也出奇。原本嘈雜混亂的酒家一下子安靜了起來,衆人好像都忘了喝酒,隻有胖老闆的算盤還是格格的響,生意人就是生意人,賺得了錢才是正事,若是殺人能賺得了錢,估計他隻盼這個江湖再亂些。
但有一類人就是靠殺人賺錢,那就是殺手。
江楚河走進來的時候,客棧還是安靜的,他穿着白衫,是個英俊的男人,不僅英俊而且儒雅,沒人能想到這居然是天下第一殺手奪命刀江楚河。
那些人自然是注意到他了,但隻看了一眼,就繼續轉向老者,看來大家更關心的還是倒底是誰殺了葛雲飛。
唯有胖老闆看見江楚河的時候眼睛都放了光,似乎看到了元寶一般,馬上走過來命夥計上陳年的女兒紅。
江楚河找了個靠裏的桌子,自斟自酌。看着不覺,喝起酒來,他便像個彪悍的漢子,偌大一碗酒,都是一口飲盡,烈酒穿喉,渾然不覺,眼睛卻直勾勾盯着中間抽煙的老者。
“聽說葛雲飛這次是爲了青淩劍才去的流水鎮,”說話的是剛才的大漢。說道青淩劍所有人眼裏似乎都有種貪婪蠢蠢欲動的目光,看來這把才五寸的短劍将是江湖的又一場誘惑,又不知道多少人要爲它出生入死。
那大漢對面的一人道“那青淩劍現在定還在那妖女身上。”,誰知此話一出,寒光一閃,說話人的脖子間多了條傷痕,血慢慢的從脖子間沁出,滴在桌上的酒碗裏,臉上抽搐,嘴裏想說什麽說不出就慢慢倒下了。
桌上的其他三人立即抄起兵器,對着江楚河,大漢怒吼道“我三弟與你有何仇恨,出手盡如此歹毒,我嚴州四虎定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江楚河卻還是靜靜的喝着酒,好像殺人的不是他,要殺的也不是他。
笑天虎看着他沒被威懾到,還一動不動的喝酒,更是火上加火,一把大環刀砍了出去,其餘二人也跟人出了手,用的兵刃也是刀。
笑天虎一刀砍斷了他的桌子,但江楚河卻很快,身形一轉,一手抱着酒一手拿着碗已到了店子中間,再看他們三人都是脖子中刀倒下,眼中盡是驚恐,随桌子一起倒了下去。
老者笑道,“好一把奪命刀。”
此話一出,屋子裏已走的隻剩下老者和江楚河,看來誰也不想這把奪命的刀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到了自己脖子上。
胖老闆像是見過世面的,一點也不急,隻是叫小二收拾,一面清點剛才打壞了哪些物件,似乎也不着急他的生意跑了,看來他是認定江楚河是條大魚。
江楚河在老者旁邊的桌子坐下,倒了一碗酒說道,“我請先生喝酒。”
那老者似乎不怎麽領情,盡瞧也不瞧他一眼,靠着爐子旁的柱子閉目養神起來,緩緩的才說了一句,“他們與你有仇?”
江楚河笑道,“殺手殺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老者聽完,道“隻怕你不是想請我喝酒,是想跟我做生意。”
江楚河道,“都說鬼手神醫孫不二說一不二,說不救,就是刀嫁在你脖子上也不救………但替你殺一人你便救一人。”
孫不二道,“但你的朋友很值錢。”
江楚河道,“但我殺人也很貴。”
說完又是一片寂靜,突然孫不二睜開雙眼,雙目聚神,微微笑道:“你的生意要到了。”
門外陣陣急促馬蹄聲,江楚河側目聽着,一輛馬車,三匹快馬,跑在最前面的是個年輕女子,不時伴随着輕喝的趕馬聲。
片刻,一黃衣女子破門而入,看上去不過十七八歲,穿着一身鵝黃色,襯得一張微圓的小臉甚顯嬌嫩,但一雙眼睛卻露出兇光。進來直奔江楚河桌前。
夥計想迎上去招呼,但一見她那雙眼睛,立馬退了回去。
“你就是江楚河。”女子一幅驕橫的問道。金玲兒見到他是有些懷疑的,都說殺手是冷酷無情的,但這個男人卻似個玩事不恭的浪子,她似乎不相信他曾經一戰殺了三幫七寨三十六大高手,不相信他手上染了多少武林高手的血。
她找他,他約她在漠北,他失約,他約她在江南,他失約,金玲兒感覺自己被人戲弄了許久,追了他一個月從漠北到江南,又回到了西南,最後在這樣一個酒家,終于見到他了,她應該很生氣的,但她看到江楚河這張英俊的臉,又真的氣不起來。
江楚河依舊喝着酒,似乎沒見到她一般。
金鈴兒突然變了臉,竟溫柔的笑了起來:“聽說你殺人很貴。”說完拍了下手,門口立着的彪須大漢立馬擡着口箱子來到跟前。
胖老闆在櫃台上看着到這口箱子眼睛放了光,想着箱子裏不是金子就是銀子,這麽一大口箱子的金銀,想來買二十個他這樣的客棧也是夠的。
“現在我們可以談生意了。”金鈴兒問道。
“不行,因爲我的生意還沒談完。”江楚河說完看向孫不二。
孫不二卻又自顧抽起煙來。
金鈴兒似乎受了很大的羞辱,想她是堂堂連雲堂堂主金義笑的女兒,想他們連雲堂在江南的勢力,誰見了她也是畢恭畢敬,但這個男人卻敢戲弄她。
金鈴兒從背後拔出雙劍,直向江楚河刺去,口裏喝道“我到要看看你的刀有多快。”
江楚河坐着依舊不動,眼看劍尖就要刺到自己,他卻拿着酒碗,用碗沿着金鈴兒手腕擊去,順帶身形下滑,一碗酒就喝了下去,想金鈴兒作爲金義笑的女兒,也是從小習武,且師承昆侖山鴛鴦劍柳無顔,一套雙劍也是練到了火候。
但江楚河就這麽輕輕一擊劍就直插到了桌子上。
若說剛才是羞辱,其實也是火氣,隻出了一招,兵刃都被人打落了,這才是真正的羞辱,盡有些氣急眼紅,好似快哭了起來。
好像利誘也有了,威逼也有了,好像擡了一箱子金子,他看都不看一眼,好像打也打過了,隻是她打不過,女孩子到這時候也沒有剛進來的威風了,一轉身想走,好像也沒有顔面呆在這裏了。
對付這樣的男人,女人的眼淚比冷兵器要有用的多,江楚河似乎又覺得心軟,他本是殺手,殺手無非就是殺人賺錢的,但他卻不替别人殺人,隻殺自己想殺之人,或許隻在自己想殺這個人的時候才會找他的對頭去談價錢,就算對方知道給他一文錢他也要殺那個人,他也能談個好價錢,殺手也是人,總是要生活。
“難道你的生意不談了。”江楚河道。
金鈴兒走到門口停了下來,卻不知說什麽,若讓一個女人真的沉默了,那這個女人也定是真的生氣了。
“我怎麽也得看看酬勞。”江楚河說道,隻是說話的順間他盡将整個箱子一刀劈成四半,瞬間整個箱子變成幾塊木頭,但露出的卻不是金燦燦的金子,卻是一具死屍。
屍體整個被人截肢過,就像件疊放好的衣服擺放在箱子裏,整個頭放在最上面,臉是呈鐵青色,嘴裏還銜着個金元寶。
那兩個擡箱子的大漢也是久經江湖的老手,見到這樣的場面,不盡也動容起來,盡輕呼了出來。
金鈴兒回過頭的時候一張臉也是花容失色,不盡朝下屬驚呼道,“怎麽會這樣。….這人是誰。”
“他是個賊,人稱妙手神偷,丁旭。”江楚河道。他卻不怎麽吃驚,像他這樣的殺手十裏外的血腥味都能聞到,更不用說近在咫尺。
金鈴兒道:“你認得他,他是來偷金子的?”
“他雖是個賊,不過是個雅賊,他從來隻偷名師字畫,傳世墨寶。”說話的是孫不二。
孫不二這種見慣了死人的,也覺得兇手殘忍了些,說完沉默了下來,煙杆輕輕一揮就挑起剛才江楚河給他倒的那碗酒,一口飲下,道“好酒。”
胖老闆站在櫃台裏,覺得晦氣起來,自顧道,“今天也不知趕上什麽日子,店子裏死了這些人,還有個死得不明不白的。”
江楚河看着孫不二,笑了笑,到胖老闆跟前掏出張銀票,老闆看了票面上的數額,那模樣真是這裏天天死人,都不晦氣,隻要有銀子。
江楚河付完錢往外走,金鈴兒回過神道“你去哪,你不是還有生意要談麽。”
江楚河道,“我的生意談完了,去做你的買賣。”
金鈴兒跟了上去,孫不二盯着他們的消失在了一片翠竹裏。
胖老闆一面趕緊叫夥計過來清理,一面從櫃台走下來,道“孫老這個買賣做的劃算。”
孫不兒吸了口煙又靠着柱子閉目養神,想道,能讓江楚河這樣一個人欠自己一個人情,總不是什麽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