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周清閣用來關李蛟的地方并不算什麽小黑屋,隻是拔絲步床幾層簾帳放下來,裏面的人看不真切罷了。
禦朝皇宮極盡精美,數百宮殿中最爲華貴的有三,一爲天子寝宮上元殿,一爲皇後居所純儀宮,最後就是關着李蛟的甯心閣了。
甯心閣嚴格上來說也是天子寝宮,隻是不如上元殿靠近前朝,方便皇帝處理完事情之後就近休息,但周清閣從即位以來就沒在上元殿留宿過,甯願繞遠路也要回甯心閣,個中原故旁人不知,v587倒是打探得真切:“曆代皇帝召幸嫔妃都在上元殿,他嫌髒。”
呃,這個理由真是好充分……
李蛟記得嬴政也有過這樣的舉動來的,不過那時候他可不像周清閣這麽有權利,想睡哪睡哪,但還是堅持把寝宮上下的擺設用具都換了,尤其是床。
話說到底誰才是處女座啊?
不過李蛟自認沒什麽潔癖,就算有也是感情上的潔癖,他不能忍受種馬和後宮,簡直到了聽到見到就想吐的地步,還好周清閣不是漢武帝,他潔身自好到了一定的程度,除了沈錦,沒有碰過任何人。
潔身自好的周清閣在李蛟身邊躺下,一隻手支着頭,另一隻手掬了他一捧冰涼的發絲繞在指間把玩,偶爾失神的低喃幾句,一直到了月上中天。
被關已經兩天了,李蛟吃好睡好,不光常年不見陽光的蒼白面容養出了幾絲桃花般色澤的紅暈,連眼睛都黑亮有神起來。
當慣了家貓的李蛟心态非常好,周清閣嘴上說的兇,其實壓根舍不得動他一根毛,怕他被勒傷,捆着他手腕的金鏈下面還特意包裹了一層細絨羊皮,一日三餐都是他親手喂的,再忙再累也不會沖他發脾氣,所以隻要無視掉他各種蛇精病舉動,生活還是很……美好的。
“阿錦,下月初八你就是我的皇後了,歡喜不歡喜?”周清閣摸着李蛟的臉頰問。
嘴裏塞了塊布的李蛟:“……”
周清閣似乎也不要他回答,微微的笑着道:“你一定是歡喜的對不對?你說過的,要跟我回邊關,做我的夫人……”
“你不是要跟我回邊關嗎?等你嫁給我,我帶你去邊關。”
……
李蛟“唔唔”了兩聲,示意他想說話。
周清閣溫柔的說:“怎麽?餓了,還是渴了?”
李蛟于是老實了,他昨天就是好不容易弄掉了嘴裏的布,趁着周清閣上朝的時候扯開嗓子叫人,正好叫來一對小太監。不敢讓他們多做什麽,李蛟隻是讓其中一個太監喂了他一點水,想要問問沈家的情況,結果半路上殺出一個黑衣護衛,一手拎一個把兩個小太監丢得遠遠的,把他的嘴重新堵上,然後一眨眼,人就消失了。
李蛟毫不懷疑,如果不是他在場,黑衣護衛絕對不是拎人衣領而是直接掐人脖子,那人身上的殺氣簡直破表。
但周清閣這話不是李蛟想的威脅,他是真擔心他餓了渴了,伸手就把那團布取了出來。
他關沈錦,不讓他說話,并不是怕他被人發現什麽的,其實隻要他想,完全可以招沈錦關在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一生一世眼裏心裏隻有他一個人,但他舍不得。
他的少年原本就該是飛揚跳脫,愛說愛笑的性子,他舍不得委屈他,把人關在這裏隻是暫時的,不讓他見人也隻是爲了避免節外生枝,等到大婚那一天,他自然會向外公布李蛟的身份。
而堵着他的嘴……完全是周清閣自己的心理陰影了,他害怕聽到什麽絕情的話,想要自欺欺人,幻想着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他和他的少年正是熱戀時。不過比起餓着他渴着他,周清閣那點心理陰影簡直不夠看。
他對自家少年的理解可是真真的,那可是個受了一點委屈就恨不得嚷嚷得好像全世界都抛棄了他一樣的人,更别提是吃飯喝水這樣的大事了,如果在這上面讓他受了委屈,他一定會記很久很久的仇。
堵着嘴的布被拿開,李蛟狠狠的松了一口氣,看着周清閣:“能别用這塊布堵嘴了嗎?兩天了,沾着口水……快馊了。”
周清閣:“……好。”
瞥見那張俊美臉龐上熟悉的無奈,李蛟的膽子大了一點,又試探着道:“我其實就是想和家裏報個平安,沒有想逃的意思……”逃也逃不出去啊!
周清閣見他話裏話外已經有了緩和,甚至還有幾分撒嬌的意思,立刻沒有節操的妥協:“好,我讓沈鋒來見你。”
李蛟得到了一套衣物,被伺候着洗漱,鎖鏈也被取下,由于這幾天被養得仔細,臉頰更是紅撲撲的,一點也不像遭了囚|禁的樣子,反而更像是私會過情郎。
情郎……周清閣嘴角翹起,如果不是他當初太心急,沒有和沈家人說清楚情況,那麽自己還真擔得上“情郎”這個名頭。
爲自己的發現默默愉悅了三秒,周清閣看看身上威嚴的龍袍,忽然就覺得太老氣了,他的少年本就青春年少,自己不往年輕了打扮反而變本加厲,隻怕出去了把他們認成父子的不計其數!
周清閣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從來沒有一刻這麽恨身上的龍袍過!
宮人們都是察言觀色慣了的,見自家主子臉色不對,用腳趾頭想也是爲了沈二公子,跟着周清閣的老人都知道他當初的這段情,也知道他至今不娶是爲了什麽,隻是沒想到他一聽到周家大小姐要和沈二公子見面就失了分寸,最後更是把人直接擄進宮來了。
忍着笑給自家主子奉上不顯年紀的衣物,宮人們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心,催眠自己什麽也沒看到,今天的陛下依然英明神武,絕對沒有一邊照着鏡子yy一邊傻笑。
沈鋒這兩天爲了找弟弟幾乎急白了頭,不過他怕母親擔心,封鎖了府裏的消息,隻對大夫人說沈錦遇上了志同道合的朋友,應邀出去玩幾天,急的人倒是隻有他一個。
聽說了這件事,沈鋒的第一反應是不信,随即就是沉默,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一切就說得通了,三年前自家弟弟活潑開朗,結果一夕之間成了蝸居的小老鼠,成天心事重重的模樣。
沈家站錯了隊,隻怕原本會死得很慘吧?偏偏連和他們交好的鎮軍侯府都沒事,他步步高升。可笑當初他還以爲是周清閣要扶持自己的班底,對他忠心耿耿,原來,原來……
自家弟弟年不過十八,三年前更是十四五歲的少年,純白如紙,周清閣卻是個有能力有手腕的成年人,誰是誰非一日了然。
沈鋒是個好哥哥,如果他再年輕十歲,就敢抄起家夥和周清閣拼命,但他畢竟是快三十歲的人了,說話做事穩重了很多,除此之外,他不光是個好哥哥,還是好兒子,好主子,要考慮的事情多了,自然也就沖動不起來了。
見到自家弟弟,沈鋒這才放下了不少心,李蛟心中溫暖。任他抓着他的手絮絮叨叨,一點也找不出來當初那個“冰老虎沈大”的模樣來。
李蛟先問了家裏的情況,得知大夫人并不知道他失蹤的事,長長的松了一口氣:“這就好,這就好。”
見自家弟弟吃了這麽多苦還惦記着家裏,沈鋒心酸極了,偏偏周清閣勢大,他不能給自家弟弟任何承諾,無力又無奈,而李蛟紅潤的臉頰,精美的衣物,以及居住的甯心閣,被沈鋒生生的忽略了。
周清閣在隔壁聽得不是滋味,他喜歡沈錦是不假,卻也沒到了是非不分的地步,沈家是周氏一門的恩人。即使他恨自己的姓氏,也改變不了身上流着的血。有仇報仇有恩報恩,他由始至終就沒想過動沈家,除了對沈鋒的特殊關照裏有幾分愛屋及烏的意思,根本沒有什麽龌龊。
“陛下下個月就要大婚,阿錦,你再忍些日子,等到皇後冊立,哥去求她……陛下至今未娶,忽然要立後,對那個女子一定是動了真感情的……”沈鋒思索良久,對李蛟說道。
下個月就要當皇後的李蛟:“……”
對某個人動了真感情的周清閣:“……”
這世上就是有些人,筆直的直入雲霄,從來沒有男男也能成婚的概念,即使真相已經擺在了他面前。
周清閣氣得肝疼,李蛟哭笑不得,本想告訴沈鋒立後的真相,又想起自己活不過十八歲,終是沉默了下來,真相與否,和他又有什麽相幹呢?如果不找到生生世世渡命劫失敗的原因,他和嬴政也會像沈錦和周清閣一樣陰陽相隔。
這不是時空副本,隻是他前世的記憶而已,結局早已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