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轲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了,按理說李蛟這樣沒有技術含量的襲擊絕對無法對他造成傷害,可架不住事發突然,擱誰都沒辦法反應得過來。
事實上身爲一個專業的刺客,全副精力都盯在目标上,還要小心翼翼防備自己有沒有露出馬腳,正在一步一步接近目标,一步一步接近目标……然後一個衣冠楚楚的貴族少年突然暴起,拎着一樽香爐去砸你的後腦勺,能反應過來才有鬼!别說荊轲,在場的人都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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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蛟那當頭一下打得實在太重,香爐又不算小,足足一隻籃球大小,裏面填滿了香料,外殼是青銅的,荊轲被砸個正着,哼都沒哼就倒了下去,少量的血迹暈開,染紅他的冠帶。
這,這幾個意思這?
戰亂歸戰亂,但秦國勢大,都城更是安甯,更别提王宮,有些人甚至一輩子都沒見過這樣的事,壓低的嗡嗡聲傳開。
李蛟臉色蒼白,腿一軟又跪坐了下來,不過他原本就白,除了離他最近的大蛋小蛋和嬴政,也隻有蓋聶看出一點端倪,看着倒像是毫不在意這個小插曲,從容的坐了回去。
荊轲倒下的時候,那卷厚厚的卷軸正好滾到蓋聶腳下,他用腳尖輕輕抵了一下,被劉海遮住的眼睛裏閃過一抹疑惑。
“長安君,你爲何傷人?”氣氛凝滞了一下,一個中年官員闆着臉問道,他坐得近,看樣子職位不低。
李蛟呆呆的看過去,手心裏突然有劇痛傳來,攤開手,原本白皙的掌心泛着一層不正常的紅,左手虎口處甚至帶上了一點焦灼。
那香爐裏燃得正旺,急過了頭,他居然忘了疼。
“大王。”蓋聶将卷軸撿起,輕輕一抖,“咣當”一聲,從裏面掉出一把寒光湛湛的匕首來,單看其鋒芒,便能知是一把絕世神兵。
底下的燕國使節們,一個個幾乎都要抖成鹌鹑了,看來都是知情的。
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這是一場刺殺!刺客差一點就攜帶利刃走到了大王面前!
如果不是被長安君阻止,現在的他們是不是都在哭喪了?
其他國家的人心裏也是一毛,尼瑪的看不出來燕國人膽子這麽肥啊?把刺殺這套玩到王宮裏,簡直開天辟地頭一回!他們以爲就他們想得到刺殺嗎?難道别人都是豬腦子?兩國交戰,不傷權貴,這其實是一種不成文的規則,也是退路,燕國成功了還好,失敗了……洗幹淨等削吧。
當即就有年輕的官員站起來,義憤填膺:“大王,燕國如此行事,是根本不将我們放在眼裏!須得給他們一個教訓!”
随即有人附和,這個說應當讓燕國割讓城池,那個說應該命燕王親自來緻歉,還有人說把他們的公主趕回去。等等等等,不一而足。一個個的倒是都知道自家剛剛吃下韓國,短時間内不宜再出重兵。
“明日早朝再談此事。”嬴政并不多言,轉而看向李蛟,見他皺着眉頭仿佛在忍耐什麽的樣子,第一時間想起了那個香爐,臉色微變:“宣醫官!”
醫官很快就被帶了上來,爲的當然不是倒在血泊中不知死活的荊轲,而是李蛟。
手心疼得像要爛掉一樣,李蛟的臉色卻沒多大變化,隻是有些輕微扭曲,離遠了根本看不出來。
見他立了功,依然神情淡淡,連受傷也不吭聲,就算原本對他有些意見的老古闆也不由得松了松眉頭。
他既然能早一步出手,自然是早一步發現的,但凡有點私心,眼皮一撩諸事不管,二位王子年幼,這秦國最後到誰手裏都未可知。
qaq一把年紀了老夫又開始相信了愛情了怎麽辦?
李蛟掌心一抽一抽的任由醫官爲他上藥,好在燙得不深,沒有燙脫皮,而且手上的肉是活肉,隻要不傷筋骨,肉掉了都能長得回來。
對于地上那個正在處理中的人形生物,李蛟奇異的并沒有什麽感覺,既不憤怒也不愧疚,隻是心裏還是堵得難受。
怨念是沖着嬴政去的,明明知道這個人是刺客,爲了落下口實還是讓他接近,都不想想自己的安危。
嬴政愣了愣,目光柔和下來,朝他微微一笑。
什,什麽嘛……李蛟耳根通紅,偏過頭去。
大蛋皺着眉頭,不可思議的和小蛋低聲“喵嗚喵嗚”了一陣,然後兩隻一起湊上來,看稀奇似的伸着脖子圍觀醫官給李蛟上藥包紮。
他們雖然聰明,懂得許多常識,但李蛟早就發現,很多東西他們知道卻不懂,就像是現在,他們知道燙傷應該很疼,卻沒有具體的想法,隻是有這麽個概念而已。
也許是看到李蛟太凄慘,大蛋糾結了一下,昂着頭,小模樣略矜持:“你要呼呼嗎?”
然而他話音剛落,小蛋已經撅着圓圓的嘴唇開始給傷口“呼呼”了。
大蛋:“……”
有一個會争寵的弟弟真是讓喵好心焦。
出了這種事,宴會自然不歡而散,等小蛋哒哒哒一臉歡快的拉下床簾,把夜明珠各自放好的時候,又是一天中最美好的家庭時間了。
大蛋懂事的沒有變成貓,把頭枕在李蛟的腿上輕輕磨蹭,小蛋就沒什麽顧忌了,在嬴政懷裏膩了一會兒,一隻小奶貓爬了上來,舔舔李蛟的下巴,喵嗚喵嗚求撫摸。
李蛟好幾次忍不住想向小奶貓伸出那裹得像是粽子一樣的罪惡之手,都被嬴政瞪了回去。
“知道自己錯在哪裏嗎?”嬴政故意冷着臉。
李蛟才不上當:“他要對你不利,我難道還能眼睜睜看着?”
嬴政輕輕歎了一口氣,有些無奈:“他傷不了我。”
“誰說的?”李蛟哼哼,“蓋聶離得那麽遠,你手裏連個像樣的武器都沒有,就算躲得開,席上人擠人,也沒有柱子讓你繞着跑……”
他的話很多,唠唠叨叨一大串,有的時候意思還重複,嬴政一點也不覺得煩人,等他好不容易說完,唇角飛快的翹了一下:“我知道你擔心我,下次不會了。”
李蛟半邊耳朵都紅透了,過了許久才“嗯”了一聲。
正在這時候大蛋嚴肅的插嘴:“我們也很關心媽媽……”
貓形的小蛋連連幫腔:“喵!喵!喵!喵!”
“……”所以說談戀愛的時候千萬不要帶孩子,他們是最可怕的氣氛殺手。
兩人并肩躺下,大蛋抱着自家弟弟睡另一頭。
所謂燈下看美人,越看越美,借着夜明珠的光亮,李蛟悄悄把眼睛睜開一條縫,打量嬴政熟睡的側臉。
經過兩年,變化的不僅僅是李蛟,嬴政的變化才是最大的,他的身高目測一米八還要往上,和考古推測的“至少一米九”有差距,不大,而且這兩年他應該可以再長一點。
嬴政的五官臉型非常好看,多一分則顯粗犷,少一分則顯文弱,氣質介于二者之間。
怎麽看都好帥。
可惜罪惡之手被裹成了粽子,隻能幹看着流口水。
花癡了許久,反反複複磨蹭到困意席卷,李蛟終于忍不住沉沉睡去,這時候,本該熟睡的人睜開了眼睛。
夜明珠的微光下,他用黑沉的眼睛定定的看着李蛟,良久,小心的避過那對粽子,把人輕輕摁進懷裏。
床角,兩隻毛茸茸的小奶貓相依而眠。
由于刺殺之事實在是聳人聽聞,群臣讨論了半天都沒個結果,最後由嬴政拍闆,派人出使燕國,讓燕王自己拿出個章程來。
至于燕王病重?這和我們有什麽關系嗎?
嬴政倒是知道這事十成十是燕丹指使的,那人陰狠,從來不将約定俗成的東西看在眼裏,奉行利益至上,但身在其位謀其政,他終究隻是個太子,同他計較未免落于下乘。何況也不消他們如何說,燕王自己就要清理門戶,他平生最怕的就是國亡在自己手上,爲此不值殘殺親子。
在燕王手下的燕國,和在燕丹手下的燕國,終歸是不同的。
揉了揉發漲的太陽穴,一份奏折引起了嬴政的注意,是趙高的,他如今算是新興一代裏的中流砥柱,職位最高,而且與新人的拘謹保守不同,他一直幹得有聲有色,最苛刻的言官也隻能斥他一句手段陰毒,對于掌刑獄的官吏來說,這幾乎能當成贊美聽。
他的奏折很短很簡潔:“刺客荊轲,秦人,無親故,于王宮行刺,判腰斬鬧市,随行衆人,待王谕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