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的秋天來得格外早,過了幾日,下了一場暴雨,天驟然涼了,宮中原本正青綠的亭台樓閣落了不少枯花枯葉,叫人滿眼都是凄清的秋意。
鹹陽城上方的浮躁氣氛消了些,不光是因爲李斯堅持把持住了那五萬大軍,更是因爲丞相呂不韋出征了。
就如嬴政所說,呂不韋是個全才,即使他自認商賈,也掩不去一身才華。
論口才辯術,他于秦趙之間上下轉圜使得最落魄的質子登上王位。論策略縱橫,他爲相多年震懾六國,雖然秦兵侵略不斷,卻很少爆發大戰。論調兵遣将,先王元年,東周君與五國合縱伐秦,他爲大将,起兵十萬滅東周,收七邑。
如今隻是一些邊界之争,遠遠不到用得上呂不韋的地步,他這舉動卻是給嬴政讓步了。
放下奏折,殿外,雨依舊在下,敲打着屋檐,讓人不免煩悶。
“長安君今日怎麽樣?”嬴政忽然道。
王方恭敬卻不失親近道:“禀大王,昨日王小将軍送了隻狐狸來,長安君喜歡得緊,現在,大抵是在跟狐狸玩?”
“這蠢貨,他倒是清閑。”嬴政翹了翹嘴角,笑罵了一句。
觑見大王的臉色好轉,王方滿臉堆笑順着話頭道:“大王說的是呐,長安君生來就是享福的命,一輩子有的是富貴清閑。”
嬴政摩挲着手裏的竹簡,笑意漸漸收斂一些,似乎是自言自語:“生來享福,倒也像是他的命。”
王方縮頭,不敢接話,不過心裏倒很贊同,長安君這人初識時看着不好相處,等熟悉些才會發現他的平和寬容,但這種寬容裏又存了距離,并不*份,一言一行中自有一股傲然貴氣,簡直就是王族子弟教科書,想來命格尊貴也是應當的。
李蛟還不知道這位禦前第一紅人是這樣評價他的,不然一定要得瑟得上了天。
其實嘛……什麽距離什麽貴氣純屬王方自個兒腦補,宅男做久了當然跟正常人有距離,如果癱着臉不說話就是貴氣,那麽西門劍神是要當皇帝?很多事情就是這樣,原主在宮中衆人心裏是個生母卑賤之人,看他自然各種陰沉不堪,而現在有大王恩寵,又沒有劉嬌嬌各種奇葩姿勢拉低平均分,再看李蛟自然各種貴氣淩人。
貴氣淩人的長安君蹲在地上和籠子裏的小紅狐狸對視,小紅狐狸是王贲打獵的時候掏狐狸窩掏出來的,因爲毛色鮮豔順滑,被當成生辰禮預先送給了李蛟。
要不說他和這殼子有緣分呢,都是八月二十三生的,說起來挺吉利,财神爺生日啊,偏偏近些年流行用星座論人,他的星座算一算正是網上被黑出翔的處女座,簡直苦逼!
不過……聽說處女座和天蠍座很合得來o(*▽*)q
小紅狐狸在籠子欄杆上磨了磨爪子,不知道爲什麽,它忽然很想對着面前這張臉糊下去。
于是它糊了:“吱吱吱……呸!”
正在yy的李蛟被糊了一臉狐狸口水。
過幾日就是李蛟十三歲生辰,雖然他現在還是個小童模樣,但确确實實隻比嬴政小一歲而已。
“大王駕到!”
來不及呸回去,李蛟狠狠兇了一眼小紅狐狸,用袖子抹掉口水,迎了出去。
嬴政這日難得穿了件金紋紅底的繞襟袍,襯着俊美的臉龐,平添幾分生氣,貼身的剪裁突顯出少年如同幼豹的身形,比起平日沉穩的黑色來,今天的嬴政簡直就是荷爾蒙發散機。
李蛟看着,臉就紅了,低頭行半禮之後,索性就不擡頭了。
那日烏龍一吻之後,兩人都不大自在,有心避違之下,今天這還是第一回再見。
嬴政耳根發紅,不過臉上還是若無其事地關心:“在這裏可還習慣?”
李蛟點點頭,卻不擡頭,手無意識地絞着寬大袖子,很是腼腆的樣子。
李蛟,你這個薩比,想了好幾天的台詞呢!說話啊!快說話啊!
在心裏鼓勵了自己一陣,李蛟深吸一口氣擡起頭,看着嬴政的眼睛:“喵嗚,喵……嘎?”
話一出口,李蛟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自己,他居然把不能說人話這事給忘了!
因爲幽姬堅持認爲李蛟這是在學母語,一時改不過口來,愣是憑着強大的恒心和毅力摸清了李蛟叫聲的規律,當然李蛟的需求統共那麽幾樣,加上比劃,表達清楚意思還是很簡單的,也正是因爲幽姬和他的默契,讓他把這事差不多給忘了。
#忠犬害人不淺#
#論貓的腦容量#
被李蛟張着嘴傻乎乎的模樣取悅到,嬴政彎了彎唇,伸手摸了摸李蛟的發頂,在旁人看來他是在摸頭,隻有李蛟自己知道,貓耳朵又被摸了。
如果哥跟别人說,始皇大大其實是個絨毛控,摸耳大狂魔,不知道會不會有人信……
摸夠了軟軟茸茸的貓耳朵,嬴政才滿意地放開手,說起正事來:“王弟這些年病重,受了許多苦,今年生辰寡人欲大辦一場,爲王弟洗一洗病晦之氣,自此要平安喜樂,長長久久才是。”
沒有人發現,就在嬴政說完那句話的時候,李蛟身上原本就厚實無比的淺黃之氣陡然漲大了一圈,迫得宮中侍從的氣抖抖瑟瑟,縮成一團。
趙高得到的能力不是通天眼,不是陰陽眼,而是望氣術,李蛟淺黃的氣也不是因爲和動物相近,而是一種氣運。
v587以細微如塵的機械眼窺到這一幕,吞了吞口水,要是大神沒騙人,他們家二蛟這命也太奇葩,讓它這個旁觀者都不知道是該替他心酸還是撒花了。
機械眼輕輕挪了一下,v587的視線落到了被李蛟掖在被窩裏的兩顆石蛋上,一時間系統運行都滞了一下,瘋狂産生情緒亂碼。
停了一會兒,v587關掉機械眼,長長地歎了口氣。
總覺得大神在下很大一盤棋,二蛟不就是欠了那個叫幽姬的侍女一個送傘之恩嘛,一般這種小事入個夢逗人家姑娘開心開心就能齊活了,費那麽大工夫把人從兩千年後拎過來,還讓他各種誤導,結果越欠越多,跟滾高利貸似的,簡直是這輩子套牢的節奏。
不是說神仙鬼怪都很忌諱人間帝王嘛,把那種奇葩命的二蛟弄過來,這位大神真的不是在算計秦始皇?其他時空的秦始皇兒子都在老娘肚子裏了好伐?!不過話說,怎麽感覺這個時空這麽怪呢?人間帝王的龍氣……有那麽盛嗎?
說是大辦,也沒有到普天同慶的地步,因爲孝期還沒過,但比起去年嬴政自己那一場,已算奢靡。除了宴請群臣和家眷之外,連久居行宮的趙姬太後也被請了回來,據說太後原本不願回宮,愣是被大王一句“長輩不齊恐傷王弟福祉”給堵了嘴。
長安君之榮寵,世無其二。
這個說法開始還有些提醒警示的意味,然而傳久了,卻染上了暧昧的色彩。
此時男風橫行,誰家貴族要是沒有幾個男寵,說出去都丢人,而有兄弟同好的,攪在一起也不是太稀奇的事,畢竟男寵俗媚,久了就沒味道了,而世家公子一言一行受過嚴格教導,也更受追捧。
但親兄弟……這就有些道道了,不是沒有,卻多爲身份高貴的繼承人或嫡子和卑微的庶生子,因爲同嫡之間自有傲氣在,就是有動了心思的,也絕不屑于做違逆倫常之事。庶生子卻又不同,生母卑微自然得不到好教導,有人成年離府白手起家,也有人拼命抱着大樹不放手,即使是這樣的折辱也能默默忍受,有甚者,甘之如饴。
“你說的是真的?”趙姬狠狠皺起眉頭,看向嫪毐。
嫪毐柔聲道:“我的好夫人,我怎麽會騙你呢?這事全鹹陽城都已經傳遍了。”
“荒唐!荒唐!政兒怎麽會這麽荒唐!”趙姬怒斥道。
“不對,那賤種哀家也見過,長相甚是平庸……”趙姬來回走了幾步,忽然道。
嫪毐不置可否:“小孩子嘛,長開就漂亮了,何況那可是先王公子,把這樣的人……”
趙姬臉色一冷,嫪毐見狀,心知趙姬侍妾出身,最厭他提旁人身份尊貴,連忙圓道:“不過這也是大王眼光不好,要我說像夫人這樣絕色的佳人才是良配啊!”
被嫪毐的甜言蜜語哄得心情舒暢,趙姬笑嗔:“說什麽大王不大王的,政兒也是你的兒子,我們的兒子。”
嫪毐攬過趙姬似二八少女的纖腰,笑容得意。
“這遭回宮,你等着吧,我必讓政兒給你封個爵位。”趙姬伏在嫪毐的懷裏,喃喃道。
“夫人……”嫪毐狀似不忍她爲難。
趙姬冷笑:“政兒是從我肚子裏爬出來的,敢不孝順,他反了天!他捧着那賤人的兒子下哀家臉面,哀家還要找他算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