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大家都叫我阿坤。
我住在西安的西郊,學校離道北不遠。
這天放學,又跟幾個同學一起去鐵道北扒火車玩。這一段經常有緩慢的貨運列車駛過,不過也有例外,就像現在迎面沖來的這輛,異常的兇悍。幾個小孩兒喊着沖進了鐵道旁的一間房子,想尋求一種安全感。
可當火車呼嘯而過時,我發現我們躲錯了地方,劇烈的震動不但讓地面抖動,還使整個房子也顫動了起來。聽着轟響中夾雜的磚頭碰撞聲,眼前的每一塊房磚都在跳動,這間房子随時都會塌成一堆破磚。這把我們幾個驚得都挪不動步子,隻能抱着頭呆看。
但是列車飛馳過後,每一塊兒磚又停在了原本應該在的位置,向我們表示它曾無數次的經受了這般震撼。
其實我來扒火車最大的願望,是能在煤車堆上找見一塊兒大大的黑色吸鐵石,然後做出很多好玩兒的磁沙。據說有人這麽幹,都成功了。而且扒火車可是鐵道遊擊隊最刺激的項目,我成功過一次後,就喜歡上了這種“風光”的危險遊戲,隻是空扒扒也很過瘾,側身吹風爽啊。
不過今天駛過的列車都是裝箱子的,我無聊地看着鐵道旁的一個大垃圾坑,和他們繼續往前走。旁邊的小胖墩羅剛,對我說道:“阿坤,你知道嗎!那裏以前可是一片很大的亂墳崗,後來不知怎麽就變成了垃圾堆?”
在那個大垃圾坑裏,有不少的拾荒者在翻找着可以回收的東西,還有好幾處燒着了,弄得煙霧缭繞。再遠處,我确實能看見還有許多亂墳包散在大坑周圍,臨近垃圾坑的幾個已經殘缺了。我皺着眉問道:“他們也不嫌惡心?在這墳堆附近刨來刨去的撿垃圾,多可怕啊!萬一要是挖到個死屍,啧啧!”其實我心裏還在想一個問題,這個大垃圾坑底下到底會有什麽?當那些拾荒者,在不經意間挖到時,又會是怎樣的反應,怎樣的結果?我應該不會成爲他們中的一員。但在若幹年後,我會發現自己成爲了他們中的最癡迷者。這也是我後來熱衷于考古探險的最初啓因之一。
就在這時,一旁的薛超突然急跑了兩步,蹲在地上好像撿到什麽寶貝,興奮道:“哎!這裏有個道釘!看來咱們今天不扒火車也能有大收獲了!哈哈!”
精瘦的郭子剛耷拉着眼皮,不屑一顧道:“切!不就是根大點兒的釘子嘛,有什麽好玩兒的?”
薛超眯縫着眼睛對他神秘一笑,然後得意洋洋地說:“哼哼,我可是知道有人在鐵軌上如何把它變成一把匕首,很鋒利的那種哦!”
小胖子羅剛不耐煩道:“超超,你快說呀,别賣關子!鋒利的匕首可真是件稀罕玩意兒,怎麽變?”
薛超幹咳一聲道:“其實也簡單得很,隻要把它放在一根鐵軌上,小頭朝着來車方向,然後就等吧!”
說實話,我對這樣的事情不感興趣,太危險!
羅剛大聲道:“我靠,當心别把火車給弄出?軌了!弄得不好再給彈飛出來,會打死人的!”
薛超眯着眼一陣藐視,歎息道:“啧啧啧,沒想到我這幾個鐵哥們都是膽小鬼!大不了你們走遠,我一個人在這裏弄。”
小孩子的判斷自控力本就不強,更何況就算成年人聽到這種話,也會逞強冒險,哪裏會承認自己害怕,更不會抛下義氣躲遠。勸他也是不可能啦,大家都了解。于是,隻有硬着頭皮陪他。
我們知道面前這條鐵軌隻有自左向右的火車,于是提前将道釘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一根鋼軌上。因爲鋼軌表面有一定弧度,所以要把道釘放穩還真不容易。
放好道釘後,我們三個還是盡可能的把薛超拖到遠處等待。沒過多久,預計的方向就傳來了火車的聲音,感覺上速度并不太快。可随着火車越來越近,我的心跳開始加速,不由的緊張起來,千萬别闖大禍啊!不論是火車出?軌,還是飛釘傷人,都是會鬧出人命的,那可不得了。我簡直就想趁火車開得慢,幹脆跑過去把道釘一腳踢飛算了。
不過看了一眼薛超期待的眼神,我還是打消了踢飛道釘的念頭,隻是轉過頭去看着大垃圾坑那邊。可這一看之下,我竟然發現大坑邊緣的墳頭旁,蹲着一個奇怪的老頭,正用詭異的目光盯着我們。這可怕的目光讓我渾身一陣寒顫,他是什麽人?看着我們想幹嘛?最可惡的是,他竟然還滿意的笑了笑,笑得那麽難看!
這時,火車的轟隆聲已到跟前,緊接着一連串的金屬交擊聲傳來,與想象中完全不同。突然,我身後有人慘叫一聲,似乎還有幾滴液體噴到我後脖子上。
我心中一緊,心想完了,肯定是道釘被彈飛,打到他們哪一個了!快速轉過身來,我就見到薛超躺在地上翻着白眼,一動也不動。
這下可把我們吓壞了,驚叫着呼喊:“薛超!薛超!”羅剛伸手一探他鼻息,搖頭表示已經沒氣了。我和郭子剛一邊搖晃着薛超的身體,一邊又想把他扶起來。我忽然就感到手上濕乎乎的,攤開來一看,滿手的鮮紅!“啊!血!好多血!”我的眼眶瞬間就水潤了,淚水毫無阻擋的湧了出來。我好後悔,後悔沒有阻止他,後悔爲了面子答應他!至少應該一腳踢掉鋼軌上的道釘,阻止這愚蠢而危險的遊戲,這樣他就不會死了!
正當我這樣想着,就發現薛超的上半身忽然變得很輕,一下就被扶着坐了起來。然後聽見他懊悔的聲音道:“哎呀!這下慘了,慘了,慘了,慘大了!這可是好不容易從張老師那裏偷來的紅墨水,衣服書包上全是,我媽非揍死我不可!”
“靠!我先揍死你小子再說,讓你裝!吓死人了!”說着三個人的拳頭就上去了,他抱頭叫道:“饒命啊!饒命!下回不敢了,哈哈!哎呦!”教訓一頓是必需的,可是也不會真的打成重傷。
薛超這家夥也皮實得很,我們拳腳一停,他就拍着身上的土站起來了,還朝我們裝傻充愣地笑了半天,開口第一句話就是:“咱們趕快去看看,不知道那大釘子有沒有變成匕首?!”
四個人便朝鐵軌走去,我回頭瞄了一眼大坑邊緣那個墳堆,剛才看着我們的奇怪老頭已經無影無蹤。就連其他的拾荒者也都消失了,難道他們還有統一下班回去的時間?!
來到之前放置道釘的鋼軌旁,想象中壓軋好的鋒利匕首并沒有躺在原處等我們,剛才聽那聲音就知道它肯定被亂彈到别處了,火車沒出事就算萬幸了。我們分散開來,在附近尋找。可是細細的找了好幾遍,草叢、地面、雜物、鐵軌内側和石塊下都沒漏過,但就是找不見。
我們又沿着火車開的方向找出一百多米,但死活就是找不見,“這玩意兒難不成還貼着火車被帶走了?”我說。
薛超肯定道:“不可能,一定是掉在哪裏了。”
陽剛看了看天色,說道:“算了,天色都暗了,找不見了。”
郭子剛接茬道:“就是,别找了,該回家吃飯了。”
我也表示同意,光線不好,又餓着肚子,視覺敏感度已經很差了。
薛超也隻好不甘心地說:“唉,不知道要便宜哪個路過的家夥了?!可是咱們也沒有必要急着回去吃飯吧?等天再黑點兒,就可以在大垃圾坑看見鬼火了,一朵一朵藍色的,絕對恐怖!那才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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