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開口時,立即覺得要比剛才好很多,我面朝向的是小叔叔,“小叔叔,能拜托你,一件事嗎?”他緊蹙着眉問:“什麽事?”
“能否,找到那對母女,請那位……醫學博士爲晶晶醫治?”因爲無力,話說得斷斷續續的,但表達應該沒問題,他們都能聽懂。
小叔叔的臉上浮現沉怒,“不可能,就是她們害得你變成現在這樣的。哼,我是要找她們,若不是她們,又怎會害你害得如此苦?”
我想搖頭争辯,可這簡單的動作對目前的我來說有些困難,隻能輕聲說:“不,小叔叔,不要怪她們。”沒有晶晶,也會有别人,甚或走在路上擦肩而過的路人,誰知道他們有沒有帶着病菌得着流感呢?這一劫的根本,不在于别人,而在于我本身。
也在證明着一件事,我的免疫能力又下降了,這才是真正的原因。不得不承認,我的生命力在衰竭的同時,身體的各項機能都在減弱。
這些都是我想表達的,可苦于說話的困難,隻能皺着眉幹着急。還是子傑理解我,他輕撫我的發,凝視着我道:“放心,我一定找到她們。”
“許子傑你……”
“隻要是敏敏的願望,我都會爲她實現。”
一句話堵住了小叔叔未出口的否決與指責,他神色凝在當下,痛意劃過他眼,最終隻沉歎一口氣,丢下一句“我要被你們兩個氣死”,轉身走出了門外。
看着小叔叔離開的背影,我抿唇而笑,小叔叔這是妥協了。其實,隻要我開口,小叔叔沒有一次不妥協的,他對我不是溺愛,是無條件地支持。
病房内隻剩下子傑和我,看向他的目光裏有了依戀。也不說話,就傻傻地看着他,這次沒再見他那副憔悴不堪的樣子,眼球裏的血絲仍有,但胡子刮得很幹淨,他又恢複了英俊帥氣的模樣,是我最愛看的一面。
所以說子傑是真的懂我,每當睜開眼看到他頹廢憔悴的一面,我都會覺得特别壓抑與難過,甚至有時候明明醒了,也不敢睜眼。一定是我眼中流露的沉痛被他發覺了,所以他抛開了那些不好的,又做回了他自己。
我吃力地想要擡手摸摸他的臉,擡到半空中,就被他握住,牽引了撫在他臉上。很是感慨,現在我每一個動作細節,他都能領會我想要什麽嗎?
“子傑,以後你都一直這麽帥好嗎?”
清晰地看到那雙幽深的黑眸中浮現驚痛,轉而深切的悲傷,最終又隐去,換成了他的點頭。我在心中長歎,他是真的走進了我心裏,一個眼神,一個細微的動作,一句話,他都能參透我想表達的涵義。
是的,我希望他一直這麽英俊好看,哪怕……哪怕我離開,也不要沉浸在悲恸中太久。
小叔叔的辦事效率向來就很高,而女孩晶晶和她媽媽也并不難找,加上有子傑描述長相和特征,隻隔了半天,她們母女就被找到了,并且晶晶被送進了檢查室,由醫學博士親自爲其檢查判斷病情,尋找最佳方案診治。
晶晶的媽媽找上了門,她一進來就哭得淋漓,因爲子傑在病床旁,她隻能站在後面一點的位置,一遍遍向我說“對不起”。我多次開口勸解,她都聽不進去,完全被内疚與感激沾滿了情緒。最後是子傑低聲沉喝制止了她:“好了,要哭就出去哭,别在這裏,敏敏需要休息。”
晶晶媽媽被震住了,眼淚還挂在臉上,在子傑又一聲輕斥“出去”後,她才驚惶地退出了門,我着實松了口氣。讓小叔叔找她們來給晶晶治病,并不是爲了想要她的感激,而是覺得既然有這麽個醫學博士在,醫術又高明,确實能根除那甲型病毒,爲何不幫一下晶晶呢?
她還那麽小,就要飽受病魔的摧殘,據調查報告上說,她們是單親家庭,難怪晶晶說從未見過父親呢。我比她要幸運,在很小的時候,病魔很少來找我,有老爹疼,有小叔叔寵,過得很沒心沒肺,即使遭受過打擊,也都被兩個摯愛我的男人用特殊方式解決了。不管最終結局如何,至少我活過二十多年天真爛漫的歲月。
所以希望晶晶能夠擺脫病毒流感,即使隻有媽媽,也能享有正常的童年快樂。
後來晶晶媽媽沒再進我病房,應該是子傑或小叔叔特意交代過了,将她阻攔了吧。我也不在意,心願完成了就好,其它的都不重要。
這日醒來,發現頭頂昏黃的燈亮着,竟是晚上。身旁的躺椅上睡着子傑,這陣子他都如此睡在我旁邊,不過我從未夜半醒來,隻在白天看過這個折疊的躺椅放在旁邊。
因爲是平躺着,頭旁邊是床頭櫃,所以他的躺椅要縮後放一點,于是我的角度隻能看到他側後的臉,以及烏黑濃密的頭發。很想伸手去摸一下那柔軟的發,卻怕吵醒了他,相信此時隻要我有一丁點的聲音,都能驚醒本就沒睡沉的他。
靜谧的空間裏,我癡癡的、貪婪的,凝看着他,手無意識地劃動,描繪着他的眉毛、眼睛、鼻子、嘴,看不到的側面也沒關系,因爲都記着呢,他的容貌早就記在了腦海裏,刻在了心裏。如果我是個畫家,一定拿畫筆将他畫下來,
忽見他眼睫輕顫,我心中一緊,他要醒了?直覺閉上了眼,耳朵豎起了聽,片刻之後,果真聽到他起身的聲音,腳步極輕,不知在做什麽。想要眯了眼去偷看,卻發覺這一閉上,眼皮又沉重了。
過了會,我知道他在幹什麽了,濕濕的毛巾擦在了我手上,溫度剛剛好,不燙也不涼,接而是臉上,用力很輕,生怕吵醒了我。但其實這陣子的每個晚上,我都是處在昏睡中,一般是......吵不醒的。也就今晚,莫名的就醒過來了。
擦在臉上的毛巾突然頓住了,清淺的呼吸近在跟前,遲疑的語音在問:“敏敏,你醒了?”
是我的睫毛顫動被看出來了嗎?試圖再次睜眼,可是仍無效。一聲輕歎傳來,“是我多想了,這時候你又怎會醒呢?敏敏,你睡得越來越久了,久到我都沒耐心等下去了。”
我很是疑惑,他的意思是我睡了很久?可我印象中記得是在得知晶晶正式接受醫學博士治療後,欣慰地閉上眼休息,這不就是白天發生過的事嗎?
而子傑的下一句話卻打翻了我的認定,“你最關心的晶晶,她的病情已經得到了控制,要不了幾天,流感病毒就能被驅除掉了。”他頓了頓後又道:“怎麽就這麽能睡的呢?一睡就睡了三天,你是要當睡美人嗎?那如果我吻你,你可要醒啊。”
氣息逼近,沁涼的吻落在了我的唇上,熟悉的清冽味道穿透而來,蓦然間我眼睛睜開了,對上黑亮的眼眸,驚喜一寸一寸浮現在他眼底,“敏敏。”他輕喚。
我漾開眉眼,笑意漫進眼底。吻醒睡美人的,應該是王子,于是我問:“子傑,你是我的王子嗎?”他點頭,表情是理所當然的坦然。我笑得更加歡快了,抓了他的手掌輕輕地說:“子傑,其實我看到你第一眼的時候,就覺得,你像個王子,英俊得不像話。”
“是嗎?你從沒對我說過。”
沒說過嗎?那正好乘着這機會說說,邊笑邊回憶:“是呢,我最喜歡看你穿着軍裝的模樣了,特别帥氣,軍靴敲在地面上,咯噔咯噔的,好神氣。”
“我也最喜歡你當指揮官的時候,那領導腔可濃了,你不知道,當時隊裏大多數組員都崇拜加愛慕你,那,就是袁珺也不例外,隻不過誰也沒有我的企圖心大,最後還把你給騙到手了。”
“後來咱結婚了,你老是裝酷,又愛訓我,其實我有時候是故意犯點錯,就喜歡你闆着臉訓人的樣子,喜歡看你被惹毛了,咬牙切齒狀,那個樣子的你,我可以想象成你是在寵着我。”講到這,我忍不住噗哧而笑,确實那時候挺無厘頭的。子傑伸手寵溺地揉了揉我的頭,看着我的眼神是鼓舞。
于是,我輕聲細數那些曾有的甜蜜,跳過了不快樂,一直講到沁鎮那一個月的甯和時光。仰起目光,仿佛又看到了小鎮上,蔚藍的天空澄淨清亮,醉人的綠洋溢着生機盎然,漫山遍眼的小黃花,在透明的陽光下,格外地豔麗。
花海中央,我就像個調皮的孩子,不知疲倦的奔跑,子傑在我的身後追逐,往後仰倒而下,金色将我淹沒,臉上快樂藏不住。
當滿目的金色,一點一點被黑暗替代時,我輕喃:子傑,我好像,從未說過......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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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夢見,你我是世人聲聲相傳的一席流言,你如神邸一般走來,将我婚娶。落下門簾,待星河飲盡我一生至今每個冬天的雪,你我的故事,還沒有說到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