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設想過很多種可能的情形,甚至結合孩子這件事,做過最壞的打算是敏敏可能因爲身體關系不能再有孩子,這樣的訊息固然讓我沉痛萬分,但也沒有如今杜醫生吐露出來的更慘烈。
他說敏敏原來遭受過重創,又是易感體質,會随着一次又一次的流感而身體衰弱,而最近這一次,也就是年初二的意外,冰天雪地的極凍加上流産,徹底讓她的生命力開始衰竭。他居然說......居然說敏敏會死!
我不信,怎麽可能?可就在我不願相信的時候,手機上忽然傳來三條匿名短信,遮得屏幕密密麻麻的,上面講述的就是敏敏的身體狀況,包括大半年前敏敏得的那次流感,暗示我去找杜醫生了解詳情。這是在指證杜醫生所說的就是真相嗎?
腦子轟亂的同時,我咬着牙對自己說:不是真的,也不可能是真的。
這個發短信的人是誰?會不會就是幕後黑手,造了個假相給我看?目的又是什麽?等等,如果圍繞的是敏敏,那會不會是想對敏敏做什麽?不行,我要立刻找到敏敏,問清楚事實真相,向她求證杜醫生所說的全是假的。
正要驅車趕去敏敏的住處,接到姐姐的來電,她說敏敏和陸向左一起回h市了,并且訂了後天上午十點零八分的機票飛往美國芝加哥城,明天是去墓地拜祭她父親,作最後的告别。我聽完就急了,用着從未有過的祈求口吻,請姐姐幫我,讓她幫我求下蘇暮年,不要讓敏敏走,走了就什麽都沒有了,思念、守候,都成空。
姐姐在那頭歎息着說:“子傑,姐姐能幫你一定幫你,就怕暮年他......”我懂她的意思,蘇暮年這人,哪怕愛姐姐,也不會感情用事,他在無論何時都清醒而理智,又強大的可怕,尤其對敏敏這件事,他是分外的不待見我。
因爲我兩度錯待了他的侄女,在敏敏最需要我的時候,我都沒有趕上。
知道姐姐能勸動蘇暮年的幾率渺茫,我連撥幾通電話,将公司和射擊館的事交托給左韬與袁珺,又聯絡航空公司那邊,得知臨市飛往h市的班機已經沒有了,要搭乘的話需明天上午。心裏如翻騰了般,哪裏還能多等一夜,當機立斷驅車往h市開。
漫長的路程幾乎耗盡了我的耐心,焦躁拂不去,腦中一遍遍閃過杜醫生的話,手機上的那三條短信越看越痛心。等抵達h市時,已近天明,而我也筋疲力盡。将車随意找了個地方停好,就走到路口打了車去墓地,既然敏敏今天要到這來,那麽就像上回一樣,我在這裏等她吧。
站在蘇沐天的墓碑前,我有種酸澀不知從何說起的感覺,上一回我還能堂堂正正喚他一聲“爸”,而今我與小敏離了婚,我該如何稱呼?不知道他泉下有知,在得知這一切後,會不會狠狠痛罵我?罵吧,我是該罵!那許多事隐藏在表相之下,居然能夠到今天才發覺,敏敏那麽愛我,我居然還一度懷疑她真的愛上了陸向左。
從吳市到h市的路上,我輾轉反思又推敲,原本認定的子虛烏有的事,全都變成了懷疑,因爲但凡有一點可能,敏敏都不會在還愛着我的時候不惜傷我也要離開。再難接受,也不得不承認,杜醫生與短信上所述的,是最可能的一種情況。
清晨,濃霧蒙蒙,身後腳步聲由遠而近,即使不回頭,我也知道是他們來了。而其中有道目光最爲複雜,焦灼凝在我臉上,莫名的,陣陣難過湧上來,還有止不住的驚怕。
我退開在旁,垂着視線不去看他們,卻沒法控制耳朵也不聽。陸向左跪在碑前宣誓要對敏敏一輩子好,語聲刺得我耳膜發疼,可這都沒有聽到敏敏親口說要離開國内來得痛。在她越過我身旁時,手不受控地拽住了她的手腕,用着幾近輕飄的聲音問:“敏敏,你是要瞞我瞞到死嗎?”
最後那個死字說出來時,心髒某處如洞穿了般,疼得血流不止。可我依舊帶着希冀,希望能從她的臉上看到驚疑、迷茫、不解等多種情緒,可看着她震驚到驚慌失措的表情,聽着她心虛的否認,我的心沉到了谷底。是真的,那些事居然都是真的!
緊繃了一夜的心弦斷了,控制不住有淚從眼眶中湧出來,即使我垂了頭拼命忍也忍不住,滴落在敏敏的手背上,我看到她的手在輕顫,乃至整個身體都在發抖。爲什麽會是這樣?到此刻,我甯願接受她是因爲愛陸向左而要離開,也甯願她不再愛我,可偏偏是她會在将來,不知道的角落悄然離世!
她要我放手,這樣我要如何放開她的手?放了之後,她就會躲得我遠遠的,此生都不會讓我再找到!耳旁陸向左的聲聲質問,激怒了我,對,我是混蛋,我是在敏敏兩次最需要我的時候都沒趕得上,可是他把敏敏帶去陌生的國度,是要讓她一個人孤獨地死去嗎?
我決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早在當初,我和敏敏還沒有分開,她也古靈精怪時,就看出她是個本國主義思想很強烈的人,她摯愛且崇拜她的父親蘇沐天,愛國的思想根深蒂固紮在她腦子裏,不止一次聽她鄙夷過帝國主義。尤其她的英文并不好,去到國外她要如何生存?難道要依附陸向左而生嗎?
難怪簡甯一要罵我看不清敏敏的心的,像這些生活中的細節,都被我忽略了去,隻知道沉浸在與敏敏分手的悲恸中,根本就沒設身處地爲她想過。顯然敏敏把自己的病情告訴給了簡甯一,這就是簡甯一前後态度不一緻的真正原因,但她終究是不忍,這個不忍不是對我,而是對敏敏。
敏敏的這個閨蜜,無論何時,都是立場堅定地站在敏敏那一方,隻是可能看不過去敏敏那麽隐忍着又一個人承受着,所以在離開時打來電話想罵醒我,也是在提醒我。
緊緊扣住敏敏的手,再怎麽都不願撒手,不管是誰來幹涉,哪怕是蘇暮年,我都不予理會。當我們三人被蘇暮年趕下車,站在大街上時,對峙局面已形成。我用堅定的語氣告訴陸向左,對敏敏再也不會放手,他的病我可以竭盡全力找醫生爲他醫治,但是絕不會再将敏敏拱手相讓。
敏敏的否決我當成耳旁風,這時候她的意見已經不再重要,我要奪過主動權,再不任由她一個人胡攪蠻纏下去。隻是沒想陸向左突然道出他的肺癌是假的,是那個叫蕭雨的女人杜攥出來,爲了替他搏一個與敏敏在一起的機會。
别說敏敏驚呆了,就連我也震在當場,以緻于敏敏向我提出要一個人靜靜的時候,腦子都還空蕩蕩的應承了她。目送着她走進家門,我就在大宅門前找了個位置蹲下來,開始整理腦中一團亂的思緒。從敏敏的事到陸向左的病,一條一條理過去,等到天黑之際時,心裏已是變得通透。
就在當初聽敏敏說陸向左因當年的落江而損傷肺葉,導緻現在得肺癌時,我其實就已經提出過疑義,這世上還沒有因爲凍傷而得腫瘤的的病例。但當時的我,情緒完全被敏敏給帶着走了,陷于沉濃的害怕失去的恐慌中,所以沒有在這件事上多作研究。
之後私家偵探那邊傳來訊息又轉移了我的注意力,一門心思撲在了調查敏敏上,反倒把陸向左這塊給完全忽略了。直到今天他親口承認那些是騙敏敏的謊言時,我才懵然驚醒居然從未去調集陸向左肺部的膠片查探下事情的真僞。
如此一來,倒是解決了一個難題,這樣敏敏也不緻于再對陸向左内疚,也是時候爲她自己想想了。不過,這一回由我來主導一切,我不會再允許她瞞着我任何事。
心念動間就想到年前我一直在準備的一件事。自從那時得知敏敏有這易感體質後,我就開始留意一些相關的咨詢。比如要如何調理這易感的體質,爲此我找過專家詢問,也上網搜羅了各種資料,最終定下中醫方案。因爲體質本身的易感,并非是什麽疾病,而是相對而言在某種環境下,免疫能力要比常人弱。
緻力于中醫方面的探尋後,就開始留意一些名中醫,一次偶然的機會,在聚會中聽聞某個小鎮上有位老中醫,醫術十分高明,專治疑難雜症。爲此我曾專門跑去那小鎮了解,也多方打聽,并且與那老中醫溝通過,将易感體質的情況講給他聽。
老中醫很負責,向我推薦了好幾個理療方案,他說隻要不是虧損極其嚴重的,基本上通過中醫針對性的療養,對患者的免疫能力絕對是能有所提升,甚至可以根除。
我也觀摩過老中醫爲病人看診的情形,望、聞、問、切四診合參,再綜合分析,辯證,明确病因、病位、病況、預後等等再确定治療方式。他确實是一名醫術高超的老中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