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子傑做出的妥協是将我送至家門口。
我也沒去對他顧盼,徑自進了大宅的門,順手将門關上,把他隔在了空間之外。是真的要安靜的把思緒理一理,整個上午,訊息太多,多到我無法負荷。
進門後,就跟慧嫂打了個招呼,爬上樓窩在了房間,再沒出來。中途慧嫂端了些吃的上來,雖然我實在是沒胃口,可還是象征性的把肚子給填飽了。待慧嫂來收拾時,歎息着說:“小敏,老爺都走了一年多了,你也别太難過,啊?”
原來慧嫂是當我去了墓地,心情沮喪。勉強笑着點點頭,且就讓她這麽以爲吧。當室内恢複安甯,思緒就不由自主繞到子傑身上,他如此堅決強硬,究竟要怎樣才能讓他對我放手?可是即便真的逼到絕路,他放了手,還能回到從前嗎?
這是一個解不開的結,而陸向左這邊也同樣如此。
當認定了一件事,蓦然間又被全盤推翻,這滋味,大多數人都會覺得不好過。哪怕陸向左的心态能夠理解,可也不能拿這麽嚴重的事來騙我啊。等等,嚴重?腦中什麽一閃而過,我仔細去回想蕭雨提及陸向左病情時的神色,滿目哀痛與絕望,還向我鞠躬哀求,這些行爲,如果隻是爲了成全陸向左,她需要做到如此地步嗎?
無庸置疑,蕭雨是恨我的,從過去到現在,她都因爲陸向左而恨我。這恨可以理解爲女人的妒忌心,但僅僅是妒忌心,未免太強烈了。她甚至不惜撕破被老爹和小叔叔層層遮掩的假象,來揭穿一切,糾結根底,這樣的行爲對她而言根本不是有利的。她如果想得到陸向左的愛,就該讓我永遠記憶塵封,不要記起那些過往才對。
換句話說,她比我更想隐瞞住曾經我喜歡陸向左這件事。可她偏偏反其道而行,足證明她不是在搶陸向左,所以相對而言,她說的那個理由更符合邏輯。如果那麽真的情緒都是在演戲作假的話,那麽蕭雨就是個天生的演員。
還有一個事,就在我們回來前幾天那個晚上,陸向左在我房門外枯守一夜,早上他就倒地不醒了,當時我是确确實實感受到他氣息微弱,還把藥喂給了他吃。這些事能作假?陸向左不至于連這樣的場景都設計吧。
他在撒謊!那個大騙子!
這是要做什麽?看到子傑發現了事情真相,看到子傑對我不離不棄,看到我對子傑還有留戀,就故意謊稱他生病一事是假的,然後退離?
腦中一熱,翻出手機撥通号碼,大聲如宣誓般的:“陸向左,你聽着,明天機場見,不見不散!”我不僅是要說給他聽,還要說給自己聽,告誡自己不要再動搖了。
電話那頭長久沉默,就在我想出聲詢問時,忽然熟悉的聲線徐徐緩緩,帶着無盡的悲意,将我吓了一跳,“敏敏,你是有意還是無意?如果是有意,那麽是想将你的最終決定告知我嗎?如果是無意,你是對他念念不忘到連撥錯号碼都不知道?”
手上一顫,手機咕咚一聲掉在了地上,我居然......撥了他的号碼?撿起手機,竟是還沒有挂斷,依舊顯示通話中,頓覺手機燙手,想要丢開,卻聽他沉黯的聲音又響:“敏敏,你真的決定了嗎?”我咬咬牙,把心一狠,“是的,決定了。”說完毫不猶豫掐斷通話,手指按到紅色按鈕上想要關機,可是摩挲而過,終究是沒有關。
至從去年我總是因爲這樣那樣的理由關機,或者砸了手機,以至老爹出事的消息沒能第一時間收到,後來就養成了二十四小時不關機的習慣。除非忙暈了忘記充電,但也會在發現之後立即接上電源開啓機器。
再不要因爲失去聯絡而錯失掉一些消息,因爲很有可能那些消息重要到你無法承受。
但即使沒有關機,手機也再沒響過。一鼓作氣,再而衰,陸向左那我是沒勇氣重新撥通一遍号碼去宣誓,最終确認又确認了手機号碼沒有錯,才發了短信過去:明天機場見。
十分懊惱,剛才怎麽就腦筋不動地撥到他号碼上了?是将那十一個數字記得太深刻,還是心思有多恍惚呢。就在這胡思亂想中,竟沒發現手機過了好一會都沒回信,等到短信提示音起時,才醒神過來,打開一看,隻簡單的回了一個字:好。
到了夜裏,睡得極不安穩,總有人影晃過,各種影像片閃,卻沒有完整的。朦胧中似看到子傑從迷霧中走來,氣息逼近,将我整個都圍攏在其中,深幽晦暗的眸,仿佛黑洞,吸着我往裏沉,像永無止盡。日有所思夜有所想,是不是就是這般?
這一睡,睡得特别昏沉,幾度迷迷糊糊睜眼,覺得依舊困頓,又閉了眼去。同時斥責自己,莫要再多想他了,怎麽連幻覺都出來了,竟似看到他在眼前。終于從沉夢中醒來時,發覺腦袋漲的有些發疼,眼皮還頗爲沉重,像是睡了很久。
很久!?糟了,今天十點要趕飛機,不會是讓我睡過頭了吧,哀嚎了聲連忙拔身坐起,可就是這麽一個動作也覺得頭暈目眩,怎麽回事?是我又要得流感了嗎?
這必須得注意,最好是喝個藥劑預防一下,防患于未然總要好一些。正當我腳尖着地時,猛然間發覺不對了,這地方......好像不是我的房間啊。原本我卧房裏的色澤是一緻的米色中夾着淺藍,而這個房間的布置卻是偏複古,色調幽深。窗明幾淨的位置,如今連窗戶都不見有,隻有個老式的衣櫃擺放着。
怎麽回事?難道我還在夢中?可這未免也太真實了點吧。
房門突然被推開,颀長的身影在門口出現,我呆住了,不光是因爲進來的這個人,還因爲我看到了外面的景象。這根本就不是在大宅!
直愣愣地看着來人不急不緩,方寸有度處是冷靜的決絕,走到離我一米之遠的地方停下,然後微俯了目光看我,他的眸内沒有特别強烈的情緒,連這陣子跟随他最久的痛楚都不曾獲見。好一會,聽他語聲輕柔地問道:“沒什麽想要問我的嗎?”
我愣了愣,回過神就點點頭,有問題:“現在幾點了?”
他作勢擡了擡手腕,然後一臉歉意地說:“抱歉,忘記很久沒戴手表了,據估計,現在的時間爲北京時間十六點整左右。”我傻眼加瞪眼,下午四點?怎麽可能?這一睡也不至于睡過頭到下午啊。而且據我所了解,這人從未有戴表的習慣,哪門子的擡手腕看時間的習慣,分明就是故意的。
他似沒看到我驚異的表情,淺聲問:“肚子餓了沒?給你熬了粥的,出來梳洗下吃東西吧。”說完就轉身欲走。
“子傑!”我揚聲喊住他,“不要跟我開玩笑了,阿左在機場等我,等不到我他會着急的。”說好了不見不散的,不知道陸向左現在是走了還是在到處找我。
他回眸嘴角噙着抹嘲諷與淺譏:“你以爲我是在開玩笑?你們要搭乘的那架飛機是昨天上午十點零八分起飛的,現在是第二天的下午四點,敏敏,你是怎麽都趕不上這班飛機了。”
我震在當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說現在是第二天的下午四點?意思是我從前天晚上一直睡到現在?是在編神話故事嗎?僅餘的思維能力,隻剩口中喃喃着否定:“你胡說,你在騙我。”
哪知他聞言卻輕忽而笑,似無限寵溺地說:“敏敏,我那麽愛你,騙誰也都不會騙你呀。乖,出來喝粥,你将近兩天沒吃東西了,光補充了點營養劑。想要知道什麽,我一會統統告訴你。”這次沒再給我機會反駁,直接就拉開門走了出去。
我瞪着那洞開的門,久久不知該作何反應。該死的,他一點都不像是在開玩笑,這所有的一切是如此的真實。待我懵懂地梳洗完走出卧室時,不由環視屋内布置,這地方......很質樸。家具簡單,擺設不多,但基本電器都俱全,從窗戶透過看外面,似乎是個鄉間小屋。窗外可見碧綠,這抹綠在城市之中已經找不到了。
桌上一大鍋的粥已經擺在那,熱氣騰騰,飄散着誘人的香味。他雙腿交疊着坐在桌前,姿态有模有樣地拿了個碗在仔細的盛,盛滿一小碗後就推到對面,“還不過來坐,傻站着幹什麽?”從态度到語氣,他都像是個什麽事都沒發生的人,仿佛之前那番天翻地覆的傷痛,都是幻覺,仿佛我和他莫名出現在這,隸屬正常。
到了這時候,我要是還不知所以,那就真是白癡了。顯然,他把我給帶到了這個陌生地方,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
所謂一夕間,天翻地覆,完全變了樣。說得是否就是我這情形?隻是要把那個一夕間,改爲兩夜,如果他說現在是第二天下午四點是真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