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雪地袁珺來營救我,與我作了一番深析後,醒來就再沒看過她。後來才得知,他們爲救我,真是大勢而爲了一番,居然連袁珺家那邊的特警大隊都出動了,而那特警隊隊長正是袁珺她哥。有些明白當初她爲什麽要去孤島特訓了,特警世家,難怪格鬥那麽厲害。
如果不是我跟她胡攪蠻纏的話,那麽她現在應該也是一名特警隊員了吧。
即使再控制目光不要移轉到那張臉上,可餘光卻仍飄了去,他垂着眸并未看我,面上神色如剛才在公交車上一閃而逝的彙流看到的那般,沉黯不明。莫名的,感到欣慰與慶幸,幸好剛才的車禍與他無關,其實隻要看他這樣安然地站着,都覺得是種滿足。
倒是左韬情緒表現得比較明,眼中含着薄怒,眼鋒掃了下我對面的陸向左,嘴角噙了抹冷笑。袁珺似沒發覺氣氛詭異的微妙,挺熱心地說:“前面一點路上出了車禍,把交通都給堵了,我們就隻好下車來找地方吃飯了。既然碰上了,不如湊一桌吧。”
心中微動,袁珺說的車禍,應該就是剛剛我發瘋般跑去看到的那個吧。目光轉向陸向左,征詢他的意見,而他隻面無表情地說:“你決定。”
一聲重哼傳來,來自左韬,轉而他就帶着怒意消遣:“我說蘇敏,怎麽着我和子傑也曾是你的指揮官,袁珺也是你戰友,不至于連一起吃頓飯都還要看别人臉色吧。”那個“别人”兩字,他咬得特别重!
陸向左笑了,他轉首微仰了目光道:“原來是敏子的領導和戰友,那相請不如偶遇,難得機會碰巧遇上,”回轉目光特爲認真地咨詢我:“敏子,不如坐一起吧,你可以叙叙舊。”
我的眼角抽搐,靜靜回望他。左韬張口想說什麽,一聲輕咳從子傑口中溢出,他終是閉了嘴。因爲是五個人,我和陸向左選的位置又是四人座的,于是隻好請服務員過來安排了一個小圓桌,幾人入座。
陸向左把菜單遞到了圓台上,往那處一轉,恰好停在了子傑面前,“看看想吃什麽,我和敏子的菜已經點過了,你們再點吧。”俨然一副主人模樣。
子傑沒有動,左韬也虎着個臉不動,最後還是袁珺拿過了菜單,随意點上幾個菜交給了服務員。之後漫長等菜過程,沒人說話,氣氛很是詭異。我自換了位置之後,一直眼觀鼻,鼻觀心,垂眸凝在身前的杯碟上,心思抽離。
都說即使在同一座城市,如果一方不刻意去找另一方的話,兩人相遇的幾率低到不能再低。可我就遇上了這極低幾率的事,這是不是就叫“緣份”?
哒哒聲傳來,我擡眼一看,是坐在我右手邊的袁珺,在有節奏的拿手指敲着桌面,這是她以前就慣常有的習慣。見我看向她,沖我露齒而笑,頓時面若桃花,很是美麗。原先因爲這樣那樣的理由,對她總有敵意,但在經曆雪地一事後,那些敵意都已煙消雲散。
此刻不由想,如果......如果她還喜歡子傑的話,那她與子傑在一起未嘗不可。心禁不住抽痛,時間隔得太短,我還做不到把情緒深埋,但深刻明白一件事,不是袁珺,也會有别人,終有一日他會牽着别人的手,握住幸福。那也是我希望看到的,唯有如此,才會真的慢慢将我從他心間抽去,等到有一天我不在的消息傳入他耳朵裏,他可能會一時内疚,覺得遺憾,但身邊已有愛人,終還能撫慰他的。
終于菜一道道上來了,也打破了沉靜。陸向左夾了一筷子魚到我碗裏,道:“喏,給你點的你最喜歡吃的清蒸鲟魚。”我耳膜一震,盯着碗裏那白白嫩嫩的魚肉,思緒翻飛到曾經一次吃鲟魚的深刻教訓,一切都恍如昨日,卻又模糊到似在夢境中發生的一般。
一道清冷的聲線飄過來:“她不吃鲟魚。”
我怔怔擡頭,凝目過去,撞進那雙墨拓般幽深的瞳眸中,仿佛跌入了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一路沉一路沉,沒有盡頭。耳旁陸向左在說:“哦?我怎麽不知道?敏子從小到大愛吃魚的名聲可是在我們大院裏頭傳遍了,任何菜她都可能吃厭,唯獨這清蒸鲟魚,她百吃不厭。”
一番話曆證了我從兒時到長大後的特有偏好,隻是他不知,我曾被魚刺卡喉,經曆恐怖取刺過程,從此對鲟魚敬謝不敏,後來子傑曾多次提議再嘗試一回來消除我恐懼,都被我任性地拒絕了。
而這刻,我移開目光,淺聲道:“嗯,我最喜歡吃鲟魚了。”說完就夾了一塊魚肉送進嘴裏,肉嫩味美,如印象中一般好吃,隻是細細嚼了半饷,都沒再剔出魚刺來。原來,鲟魚有刺是真的,但不見得次次都會被卡喉。一些事,一個人,終究是留在了過去的回憶裏。
陸向左見我肯定了他,很是高興,頻頻爲我夾菜,時而還輕聲細語征詢我意見想吃什麽。我看着碗裏頭堆成的小山,苦笑着搖頭。明白他這是有意的,我選擇沉默,畢竟不可能要求他大度到完全不介意。
中途我抱了聲歉起身去洗手間,袁珺放下筷子道:“正好,我也要去。”于是起了身與我一同往洗手間走。進到裏面,門剛關上,她就喚我:“蘇敏,我們談談。”
我怔了下,知道她想談什麽,沒有用的,事已成定局,再不會更改。更何況,我和子傑已經離婚,不是口頭的,是正正式式的,以書面形式解除了婚姻關系。
但袁珺沒顧我臉色,徑自開口:“昨天創傑月度總結,這個月的業績額非常高。知道爲什麽嗎?因爲指揮官沒日沒夜的工作,吃飯睡覺都在公司裏。晚上爲慰勞員工,左韬請了大夥去KTV唱歌,起初指揮官一直悶在角落裏喝酒。不知誰點了一首歌,他放下了手中的杯子,拿過了話筒,這是我第一次聽指揮官唱歌,嗓音醇厚好聽。但是就在那之後,他反反覆覆點着同一首歌,所有人都不再去搶點,都默默坐在那聽着。你知道那是首什麽歌嗎?”
袁珺的表情,就像當初一般,抛出了誘惑的蘋果,等着我去咬。可我明知蘋果有毒,還是義無反顧地從她手中接過了蘋果,想假裝不在意,嘴裏已經忍不住問:“什麽歌?”
她笑了笑,帶着無邊的涼意,目光明淺不一,眉眼若蔥。
她說:歌的名字叫,我是真的愛你。
我是真的愛你......
一道驚電随着這幾個字刻進腦中時,一起劈了下來。那一天,在民政局外,一人向左,一人向右,他傳來簡訊說了那句話。而今,他在我看不到的角落,一遍遍唱着這首歌。
袁珺說:“蘇敏,我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我隻講自己的感受。昨晚在座的每一個人,都沉浸在那悲傷的調子裏,尤其聽到最後幾句‘讓我随你去’時,我忍不住流淚了。”她從兜裏摸出了手機,點開一個畫面道:“這是我悄悄在他背後拿手機拍下的視頻,或許音質不如當時,但氣氛和感覺都在,你看看吧。”
曾經自己像浮萍一樣無依,對愛情莫名的恐懼,但是天讓我遇見了你......
請你讓我随你去,讓我随你去,我願陪在你的身邊爲你擋風遮雨;讓我随你去讓我随你去,我願陪在你的身旁等你回心轉意。我是真的愛你......
一聲聲,一句句,如重錘敲在心口,尤其是末尾處,每一個字都像在挖我的心。子傑,這是你的心聲嗎?爲什麽要這麽傻,爲什麽還沒有對我死心?
“蘇敏,你痛嗎?”
我搖搖頭,咬着牙說:“不痛。”
“不痛你爲什麽要哭?摸摸你的臉上,那麽多的淚從何而來?”
我的手指在顫動,如飄搖的蝴蝶,扇動翅膀卻飛不動。袁珺伸手過來,拿紙巾邊擦着我臉上的淚,邊道:“蘇敏,我真的不懂,明明你是那麽那麽的愛他,爲什麽就這麽狠心呢?你知道我最初喜歡指揮官的,後來那點念想被你磨走了,可你不能把人搶走了後,轉個身又丢棄掉,那樣我真的會很不甘心。”
“剛才我們車子開在路上,指揮官突然一個急刹車,然後直愣愣地盯着這家菜館看,我們順着他的視線,才看到原來你和那個人坐在窗邊。在進門之前,他的目光沒移開過你半分,卻在進門之後,再沒看你。蘇敏,問問自己的心,真的放得下嗎?”
袁珺出去了,留我一個人站在靜谧的狹小空間,恍若虛浮,神思飄離。她在臨走之前,問我拿了手機,把剛才那段視頻發到了我的手機上。等我失魂落魄走出門時,又驚愣住了,子傑嘴裏叼着煙,就靠在對門的牆上,煙霧缭繞中,暗沉的雙眸,星光流轉,平平緩緩的鋪天蓋地籠罩我。
他取走嘴裏的煙,夾在手指上,極怅然的表情,輕輕問:“還好嗎?”
我點點頭。如果不想他,就是好的,如果想他,就是不好。“你呢?”
“我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