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雨被我一拳打得後退了兩步,卻捂着痛處對我繼續喊:“我沒胡說!蘇敏你少在那裝,這些事我就不信你不知道,故意裝了一副天真爛漫樣來迷惑我阿左的眼,實則你内底其實是個爛貨!你根本就不是蘇家人!”
砰!又是一拳,這回我一把揪住她的衣領,“收回你那句話!我姓蘇,我叫蘇敏,我是蘇家人!”如果她敢再說一個侮辱的字,那麽我絕不會手軟,管她是不是女人。向來我在外橫行有條原則,就是不打女人,可這個蕭雨卻讓我憤然破戒。
陸向左見情形不對,上來扯住我胳膊,急道:“小敏子,你别沖動!”
“滾你犢子去!”這時的我不是沖動,而是吃了炮仗,誰來就炸誰,“陸向左,你給我閃一邊,今天我不把這丫的嘴巴治一治,還不姓蘇了。”
蕭雨也來得硬氣,她立即沖我一句:“你本來就不姓蘇,你是你媽在外面偷漢子生的!哈,你老爹戴了頂大大的綠帽子!”
得,拳頭下見,我還不信打不服她了。又是一記重拳砸過去,可這次卻被陸向左給攔住了,“小敏子,别再打了,再打會出事的。”
出事?出什麽事?恍然想起前面那事,頓時火冒三丈,口不擇言就開罵了:“好哇陸向左,你因爲她肚子裏有你的種就幫着她是吧,今天我還打她打定了,你敢攔試試,我連你一起打!”松開對蕭雨的桎梏,轉而對陸向左開揍,他因爲理虧不敢還手,連連往後躲避。
我緊步跟上,拳打腳踢不外如此,把那股子邪火全發他身上。讓他這丫跟蕭雨糾纏不清,蕭雨嘴巴跟茅坑一樣臭了,居然還敢幫着她,我揍不死他丫的。
蕭雨在身後尖叫着喊“不要打阿左”,我充耳不聞,心道修理完這壞蛋再來修理你,今晚還真把我給惹爆了,居然敢胡亂造謠說我媽媽,又說我不是蘇家人。
“啊——”一聲尖吼突從背後而來,我稍一回眸,就見蕭雨跟蠻牛一樣卯足了力沖向我,條件反射往旁邊避讓開,卻沒想剛跟陸向左打架兩人已經退到了江邊岸堤上,這一避讓就是腳下一空,我直覺去拽住點什麽,夠到了陸向左的衣片,正要抓緊就被蕭雨一個猛掀,她嘴裏還在怒喊:“蘇敏,你去死吧!”
衣片從我手中脫飛,身體不受控制往後傾倒,陸向左凄厲的呼喊聲在耳邊,而我已經重重砸進了江中,龐然巨響之後,就是人往下沉,江水沒過我的身體、頭部,口鼻間被水灌入,
冰寒侵入我四肢百骸,手腳完全無法動。即便我會遊泳,即便我尚存意識,也在片刻之後,意識逐漸抽離,隻感覺身體一路往下沉,然後沉到底時,覺得自己像躺在了軟塌上,就此讓意識淹沒了去。
之後是漫長的黑暗,我如跌進了一個蠻荒地帶,每日都在那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沉浮。可腦中卻會慢慢有影像,一個小女孩在月華寺裏反反複複爬着門檻,一次次跌倒在那,眼淚鼻涕縱橫,醜得不像話,嘴裏不知道在喊着什麽,最後躲在了神台的下面。
又見小女孩與一個女人共躺在一張床上,女人閉着眼,小女孩哭着喊着她就是不睜開眼看一看。我仔細辨認,終于看出了那口型,女孩在喊:媽媽。
媽媽?!那個女孩是我,那個閉着眼的女人是媽媽!我從昏睡中驚醒過來,瞪大了雙眼也不敢相信,這些影像從何而來?爲什麽我不知道有那些事發生?是過去太久沒了印象,還是受了蕭雨的影響而形成了幻覺?
我仰望着神色焦急萬分的老爹,喏喏而問:“媽媽是否遺棄過我?”
其實我不信蕭雨的話,就是那無邊黑暗裏看到了許多影像,我還是不信,可是老爹的神色,卻讓我信了。我的話問出來,他猶如被人狠狠打了一拳般,震驚之後是痛。
這一刻,我終于知道,蕭雨說的那些事都是真的!
我是被遺棄的孩子,我不是蘇家人!光這兩個事實,就讓還數年少的我,根本無法承受。之後就又開始昏昏沉沉了,甚至變得不敢面對老爹,也不敢将那些疑問問出來,怕問了得到肯定,然後我就成了無家可歸的孩子。
嚴格論起來,我兩次得知這件事後的反應是雷同的,首先第一觀感就是逃避,因爲我對那些事由心的恐懼,因爲一旦奠定爲事實,那麽我的人生還剩下什麽?同情和憐憫嗎?
尤其我不是蘇家人,這一點真的是深重打擊到我了。如果可以,真的就想沉進那無邊黑暗再也不醒來,那麽也就不用面對那殘酷的現實了。當我從渾渾噩噩中被拉起時,整個人已經不成樣,消瘦憔悴,這些從來與我無關的形容詞,如今都在我身上體現。
然後我看到了那名催眠師,跟着他入定,進入混沌世界。再蘇醒時,已經把那些讓我不願面對的事完全忘記了,同時,抹去了對陸向左相關的一部分記憶。這個曾經讓我擁有羞澀、憤怒、喜悅等等情緒的人,留存在我腦中的印象隻剩下厭惡、不喜的一面。
其實當被催眠師打開記憶大門後,我就仔細分析過這一切。應該是小叔叔察覺到了些陸向左、蕭雨與我之間的一些事,也可能是那迷盹的兩個月間,我在昏睡中念過陸向左的名字,故而催眠師塵封記憶時,小叔叔有意讓他把陸向左這個人從我生命中抹去。
但如果要完全抹去的話,也不符合實際,他不可能讓陸向左永遠都不回國,也不可能讓與陸向左相關的人物在我身邊消失,所以我如果失去所有對他的記憶變成不認識他,那麽終有一日,那些刻意掩蓋的痕迹會引起我的懷疑,然後引發别的事,小叔叔不會冒這個險。
所以,在當時,催眠師其實隻是對我下了一道指令:讨厭陸向左!
這在恢複記憶後,從催眠師那也得到了證實。
該怎麽說呢,造化弄人?我搖搖頭,這四個字不足以形容我和他的經曆,準确地說,應該是命中注定。兩次出事,都是蕭雨牽扯出媽媽的舊事,前一次我掉進江中差點送命,後一次,奪走了老爹的命。而兩次蕭雨如此做,也都是因爲陸向左。
本該隻是三個人的感情牽扯,卻生生扯進了不爲人知的秘密,然後我跌入命運的輪回。
回到當下,陸向左聽完我的簡單陳述後,沉默了半饷才喘息着說:“敏子,其實當年......我并沒有碰過蕭雨,那都是她有意設的局。她跑來找我,見我跟朋友一起喝醉了酒,就拍下那些照片,所以後來她說懷孕也是假的。這些事是後來出了國,她追過來,我才慢慢發現的。”
我沉默着,垂着眸,不去看他。良久才輕聲道:“其實,阿左,不管這件事是真還是假,你至少給了她機會設這個局,而你自己事後也不敢肯定,你敢說那年的你,完全問心無愧嗎?”如果問心無愧,就不會在後來被陸叔叔大打一頓後逼問當時的情況,他卻緊咬舌根一字不吐。當時的他,其實也年少,在蕭雨說懷了他的孩子後,就算不喜歡,他也還是在關鍵時候選擇對她做出保護。說到底,其實他對蕭雨也有感情。
“不,不是的,敏子你不知道當時我的心境。我就沒把你掉落江中這事推到蕭雨頭上去,是真的認爲錯在我,如果不是我聽阿昊說什麽江邊表白浪漫,就不會把你帶到那裏去,如果我把蕭雨的事處理好,也不可能會出事。你不知道你掉入江中霎那,我渾身血液都凝固住了,想都沒想就也要跟着跳下去,可旁邊的蕭雨死死拽住我江水的浪潮會把人沖走的。就是耽擱了那幾秒的功夫,差一點就害得你……”
他說不下去了,臉上的表情就像是當年的事在情景重現,然後深刻的、隽永的痛意慢慢爬進他眼底,以及布滿他臉。我能明白他的那種懊悔,真的能明白,因爲那滋味就跟我懊悔老爹逝去一樣的難受。但他其實是幸運的,那場浩劫裏,我至少活了下來,他至少可以少受一些良心的譴責。
我想了想,問了個疑問:“當年你出國,是不是小叔叔和老爹逼着你走的?”
他沒說話,默認了這個答案。意料之中,我因他而掉落江中,在我昏迷期間,他怎可能主動離開?可我自醒來後,一次都沒見過他,無論是記憶塵封前還是後,最後留存的影像隻有我以爲自己小得了場感冒後,跑月華寺去拜神還願。卻不知這是發生在兩個月後,陸向左已經離國一個多月。
感慨萬千的很,不僅感慨我和陸向左之間的造化弄人,還感慨老爹與小叔叔在背後做的這許多事,他們真的可以算是在我身上嘔心瀝血。陸向左走後所有一切可疑的痕迹,包括甯一陸昊那邊,相信都受過特殊關照,爲的就是瞞住我,不讓我有一天再次受到傷害。
可畢竟防得了一切,卻防不了人心。而他們也因爲陸向左對真實情況的隐瞞而不知道,真正的禍患,其實是蕭雨。命,真的就是命,我前輩子欠了蕭雨太多債,這輩子來向我索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