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甯一第一次跟我說陸向左喜歡我,我不信,笑得前俯後仰,說那壞胚子怎麽可能。
當第二次從同學口中聽到這句斷言時,我依舊嗤之以鼻。隔天在操場上與外校打籃球的男生起沖突,大打出手,陸向左沖在最前面,每次我虎着拳頭要上前時,都被他給擋住了,那場架我完好無損,他被打得嘴角破了皮。後來他喜歡我的事就在同學之間傳開了,人在少年時,最擋不住的是謠言。
當身邊每個人都說陸向左那個啥,對你有意思,一次兩次會不信,三次四次會懷疑,五次六次就信了。十四五歲,别看我像個男孩子,但還是有少女心,也會萌動。于是在某年某月某日,開始覺得這陸向左其實也不是那麽讨人厭,他的眉眼其實很帥氣。
人的心态就是這樣,一旦看順眼了一個人,那就是看他各處都覺得不錯。跟甯一訴說心事時,我有些不确定,有些遲疑,還有半分羞澀。青春期的喜歡,就是這般懵懵懂懂,又猜疑來猜疑去,互相不道明。
至少我感覺得到,陸向左雖然嘴巴毒一點,常常不定時還會給我一頓排頭吃,可但凡有别人欺負我時,他都是沖在第一個的。甯一說,這就是陸向左對我愛得表達,我似懂非懂,再看他時,覺得人更加英挺了,然後稱呼從陸向左慢慢變成了阿左。
就這麽磕磕絆絆,打打鬧鬧又無限歡樂地一路伴随成長,直到那年江邊出事。如果那個夜晚我沒有聽到他的來電,那麽可能什麽事都不會發生,如果接了他的電話沒有去江邊,那也不會有事發生。可是沒有如果,誰也無法預料到後面發生的事。
陸向左是在我家門外打的電話,這時候兩人差不多到了心知肚明但又沒點破的地步,幾曾我還想過甯一和陸昊,我和陸向左如果成事在一起了,那樣以後可就是一家親了。接到電話時已經是深夜,悄悄地掩着門溜出了門,陸向左騎着他的機車等在那。
他比我要大兩歲,去年就拿到駕照了,可他說男人就該騎機車,那樣才夠酷。可我覺得一點都不酷,尤其是行駛中那風,吹得臉上都生疼,嘴巴一張,就是大口大口的風吃進去,還從領子灌到衣服底層下,等到江邊時,我整個人都凍僵了,連呼出來的氣都是冷的。當場就想發飙,這半夜三更的跑這江邊來幹嘛,不曉得這江風陣陣,吹得人跟冰柱子似的。
陸向左卻是粗神經的渾然沒察,還神經兮兮地拽着我的手說,有句話一定要在這種浪漫的地方講才有效果,我的回應是一個大噴嚏打在他臉上。
黑漆漆、冷飕飕,寒風撲面,浪潮滾滾,哪門子的浪漫啊。我也懶得吐槽他了,且聽他下文是什麽,打算要是不中聽的話,直接把他推江裏得了。
于是,他的那句“我喜歡你”的告白,飄散在空中,但也飄進了我的耳内。
那事情如果到這裏爲止,雖然不着調了些,但也算功德圓滿。即便當時的我因爲羞澀與環境惡劣的因素,還學不會去回應,到底還是喜悅的。事實并非如此,所謂浪漫,沒有戛然而止,也沒有停在恰當時候。
我的喜悅還沒來得及竄升,一聲幽怨的呼喚來自我們身後:“阿左!”是蕭雨的聲音?我轉頭去看,果見蕭雨從黑暗中走出來,看這架勢,她竟是躲在那有一會了。
陸向左看到她神色變了變,不耐煩地問:“你怎麽在這?”當下的我實在天真,也看不出陸向左那一閃而過的神色複雜所代表的涵義。且愣愣地看着蕭雨,還在研究她是從哪裏冒出來的,怎麽來這好一會了,都沒瞧着她人。
蕭雨忽的上前揪住他的手,年輕的臉上有着不屬于她這年紀的凄然,“阿左,你忘了那天我們......”
“蕭雨!你閉嘴!”陸向左的一聲暴喝把我給吓了一大跳,本還削尖了耳朵想聽聽這半夜三更是糾結啥事呢。聽他這一吼,那股子英雄情結就冒出來了,跨步上前将蕭雨攔在身後,推了記陸向左肩膀斥道:“诶,我說你一個大男人,能對女的别那麽兇嘛,蕭雨哪礙着你了?”
平日裏,蕭雨總是柔柔弱弱的,像個小跟屁蟲一般,總是跟在我們身後玩。我就知道甯一跟她不對盤,因爲甯一哈了很久的陸昊,據說喜歡蕭雨。
雖然我跟甯一是一路的,但倒是覺得此事在情理之中,一般男生都喜歡這種溫溫柔柔,内外皆美的姑娘吧。像甯一那種外表嬌柔内心彪悍的,不了解的人會前赴後繼,了解的隻會溜,陸昊就是那了解的人。身爲甯一的死黨,我與蕭雨在年歲長一些後就來往的少,主要還是我有時其實也受不了太柔的性情,反而甯一與我是臭味相投。
可這是兩碼事,此時眼下,還是看不過去陸向左欺負姑娘這種行爲。
要在以往,我在人前撂他面子,他肯定跟我急,鬧得大點就是大打出手。打小我們就跟院裏的一位武警叔叔練拳,所以常常會學以緻用。可這晚他卻默不作聲,昏暗中也看不清他臉面,隻是覺得氛圍似乎變得有些詭異。
就在這時,本被我掩護在身後的蕭雨忽然開口了:“蘇敏,用不着你貓哭耗子假慈悲。”
啊?我愣了愣回頭,不明所以。
“你其實早知道我喜歡阿左了吧,然後爲了幫簡甯一,你就故意來搶我的阿左,是不是?現在還假裝一副好心的樣子,分明就是故意的。”
這什麽跟什麽呢?她喜歡陸向左?這事我不知道啊,而且我哪裏是爲甯一故意搶人了?也太陰謀論了吧。還沒等我辯駁,蕭雨從我身後又竄了出去,重新拽住陸向左的胳膊,語聲轉了個調,不再像剛才那般咄咄逼人,變成哀求狀:“阿左,我們回去,好不好?”
這回陸向左是用力甩脫了她的手,還将她往旁邊掀開了些,怒斥:“别碰我!”
我在旁保持緘默,不想再碰一鼻子灰,要不是這江邊離家甚遠,還真沒心情在這嚴寒天氣看他們吵架。可蕭雨下一句話,着實把我給震住了。
她說:“阿左,我懷孕了。”
陸向左什麽表情我是看不清,我的表情是瞠目結舌,張大了嘴,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懷孕!這名詞對我來說太陌生了,想都沒想過的事。可沒想過不代表無知,知道懷孕必須是男女雙方那個啥之後才可能有的結果。這蕭雨與我一般大,她可當真是大膽,居然敢偷吃禁果還懷了孩子!
隻聽陸向左似不相信地低吼:“你胡說,不可能!”
“白天我剛偷偷去查的,醫生确診過了,才一個月。”
聽得似懂非懂,忍不住打斷他們:“等等,我不太明白,蕭雨懷孕是怎麽回事?阿左你激動個什麽呢?”雖然我也挺震驚的,可也不至于像他激動成那樣。
陸向左沒答,蕭雨卻開了口:“我懷的是阿左的孩子。”
這......這……實在是夠驚悚的!
陸向左聞言急了,一把拉住我的手解釋:“小敏子,你聽我說,是她乘我喝醉酒了犯的錯,原本我還不知道,前幾天她給我看手機裏的照片,她竟把我和她躺在一起的畫面拍了下來,現在她又說懷孕了,這根本就是預謀好的。小敏子,你要相信我!”
我點點頭,甚是焦躁,“嗯,我相信你。可是蕭雨真的懷了你孩子啊,這要怎麽辦?”
當時的我因爲年齡關系,沒法成熟到正确判斷這件事,手足無措的反倒像我出事一般,一時間也沒反應過來陸向左背叛了我。而我的問題提出來,他也懵了,不知該如何回答。
隻能說,那時的我們都還年少,不管是我還是陸向左,都不懂得如何去處理。而就在此時,蕭雨忽然尖銳而笑出聲來:“哈!阿左,你是不是想要打掉我這孩子,然後與她在一起?你休想!我真是恨,恨小時候就不該跟家裏說在月華寺看到你,那樣你就可能被遺棄在那無人知曉,或者被人販子給帶走了,也不會來搶我的阿左了。”
“什麽月華寺?你在說什麽?”
“蘇敏,你還要裝嗎?你五歲那年,我親眼看到你媽媽将你遺棄在月華寺裏,若不是我救了你,你現在根本就不可能站在這裏!你以爲表面假裝什麽事都沒發生,就能掩蓋你被你媽媽遺棄過的事實嗎?”
“你胡說!我媽媽沒有遺棄我!”憤怒充斥我心頭,她可以說我别的,但不能胡編亂造這種謊話。陸向左也在旁怒斥:“蕭雨,你不要亂說話。”
蕭雨一下就跳了起來,“我亂說?全大院的人都知道那件事,不信你回去問問陸伯伯,雖然蘇家極力隐瞞,可事實俱在,糊不了衆人悠悠之口的。她媽媽指稱她不是蘇家的孩子,曾多次試圖遺棄她,就是後來他媽媽突然病故,據說都有内幕,很可能是自殺身亡的。”
腦子“轟”的一下,思緒被炸飛。在我能做出思考前,拳頭已經出去了,一拳就砸在了蕭雨臉上,怒吼:“讓你胡說!信不信我打到你滿地找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