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上山的途中,天空就開始飄雪了,不是很大,但遊客們還是紛紛撐起了傘,頓時山路的台階上,從上而下看,就是一片五彩,都是傘的顔色,還挺壯觀的。
前後兩支隊伍,我做先鋒走在最前面,另一名導遊姑娘壓後,如此兩個人配合,倒也省了我不少心力,講得累了,就由她講解,我在旁喝口水潤潤喉。雪越下越大,我在喇叭裏吼着提醒大夥小心腳下路滑,作爲領隊撐着傘不實際,我穿上了透明的雨衣前行。
到得半山腰時,已經有遊客萌生退意,怕山路不好走,可大部分人還是不想就此放棄,堅持着要攀到頂上。有人笑着說雪中爬山,挺浪漫的,我聽則苦笑,浪漫嗎?天氣這麽冷,還下着雪,浪漫個鬼啊。這些話自然不能放嘴裏說,隻能在心裏YY下了。
商量了下,決定打算回程的遊客,就由那名導遊姑娘領着下山去車裏等,其他人則繼續跟我上去。等人數清點下來,發現上山的人群中,陸向左赫然在列。
目光相碰間,就各自轉開了。他這回跟着團隊進山,并沒有特意走近我試圖攀談什麽,偶爾視線劃過也隻是秒瞬,雖然沒對我造成困擾,可就是無法忽略他。
因爲天氣的惡劣,讓上山過程變得艱難,尤其是大多數人撐着傘的緣故,視線受阻,時而有人不小心滑倒,幸而都無大礙。越往上爬,人也越來越少了,好多人都在紛紛往回走,畢竟天氣還是影響了遊玩的心情。
再次擡頭看了看陰沉沉的天,最初的小雪變成了鵝毛大雪,莫名的,有種不祥的感覺在心裏升起。我不由建議,要不大夥也回頭下山吧,改天等天氣放晴了再來爬。可有幾個年輕人不願意,說大老遠的跑來這邊的,爬都爬到這裏了,不想放棄。
我往山頂處看了看,确實我們已經登了有四分之三的路,最多還有四分之一就能登頂了。
“姑娘,就帶我們上去吧。今天是我們的結婚周年日,就想過得有意義點,想站在山頂上看看大雪紛飛的景色,一定很美。”那是一對中年夫妻,向我作請求的是妻子,明明其實也很喘了,但眼中卻帶着希翼。
看着這雙眼睛,我沒法拒絕。沖他們微微一笑,揚高聲音喊:“那走吧,大夥注意點腳下,我們開始最後一段路了,向山頂出發!”
“好,向山頂出發。”稀稀落落有幾聲應和,我抿唇而笑,這要是在曾經的隊裏,定是齊贊贊的呼喝吧,别說有多嘹亮,有多威武呢。
因爲大雪的關系,我也不沿路解說了,隻集合着大家往山頂爬。待爬上最高處時,人群爆出了歡呼,都像是打赢了一場仗似的。不過也确實登頂就代表了戰勝自己,沒有因爲外界惡劣的環境而中途放棄。事實證明,不虛此行,站在山頂眺望,幾乎就能将整座吳市覽在眼底,而大雪紛飛的景緻,要比想象中更美。
回首看一路上山的山道,因爲人煙逐漸稀少,很快就被雪蓋了薄薄一層,白茫茫的。遊客們紛紛拍照留念,我被拉在他們中間,比着勝利的手勢。自當這個導遊到今天,還是第一次如此與遊客們融入,彼此間就像是共患難後有了友情。
即使這友情可能很短暫,下了山,結束今天的旅程,各自東奔西走,這輩子都可能不會再見,緣分也就散了。可在這一刻,我們是站在這紛飛的大雪下,在這高高的山頂上,大家的臉上漾着欣喜的笑容。
一轉首,忽然發現陸向左居然就站在我身側,淺淡的眸色中似毫無情緒,又似萬般輾轉。那邊拍照的同學高興地嚷着:“好了好了,出來了。”他那相機是拍立得,迅速成像那種。我湊熱鬧上前看了看,就見我咧了個大大的笑容,挺傻二的比着V手勢,然後陸向左就挨在我身側,兩人的位置恰好就是正中。
鏡頭捕捉到的霎那,陸向左的唇角微彎,側着臉認真地看向我,那眸中的涵義......我不敢再往深了臆測。移開視線,揚高聲音跟大夥報備,去那邊索道處看看,差不多就得安排人下山了。索道是在山頂的後方,可謂此山的又一處風景,走得較快,一不小心與迎面而來的男人撞了下,忙連聲道歉。
那人罵了句“走路不長眼”就走開了,我聳聳肩,大過年的怎麽就火氣這麽大。走到索道工作處,一問工作人員,直接傻眼了,居然說因爲天氣原因,索道關閉了。那我們這群人下山,還得原路返回?想跟工作人員說說情,可他們态度堅決,稱此天氣開索道車比較危險,容易出事故。
如此我莫可奈何,隻能垂頭喪氣往回走,遠遠看到剛撞人又罵人的男的往這邊走來,我随意瞥了他一眼,忽然想到什麽,頓足,又仔細将他五官與身材觀察了下,眼睛不由睜大!是他?!除夕那天街道主任讓我張貼的那張紙上的人,居然躲在了這!
我就說剛才那一撞時,心頭劃過異樣感覺,不是因爲他那句罵,而是他的面色陰鹜,氣息暗沉,說白了就是帶着蕭殺之氣。當時我就覺得有些納悶,平常一個人怎會有煞氣呢?
眼下該怎麽辦?報警?我朝那邊自己的團隊看了看,如此多的人,會不會警笛一響,就引起騷亂。如果這犯罪份子逃跑了也不說了,那如果挾持人質呢?這不是把人往槍口上送嘛。槍!心中一凜,主任大媽說此人是持槍搶劫,還真的開過槍殺過人,那......
我不敢往下想,直覺就是摸手機,繞遠了些走到旁處,視線範圍内能看到那犯罪分子。想也沒想就撥通了子傑的号碼,那頭剛傳出他的聲音,我就立即壓低聲音道:“喂,子傑,你聽我說。我帶了隊在山頂上,發現了一名正在通緝的兇徒,他可能有槍,這時候我該如何做?”
那頭沉默了足足有五秒,他才開口:“敏敏,你聽着,現在你若無其事地帶着你的團隊下山,然後到了山腳下你再報警。切勿馬上報警,你聽到了嗎?一切以你自身安全爲前提,不要逞強,我已經在回程的路上了。”
“可是,這個人被通緝了很久了,就這麽放過嗎?”
“蘇敏!”沉怒聲起,語聲中透着焦急:“這是命令!我以指揮官的身份,命令你立刻帶人撤離,越快越好!聽到了沒?”
“聽到。”我撇撇嘴,要不要這麽兇的?還指揮官呢,他早就不是了。不過從他焦急的語氣可看出,他是在關心我,怕我出事,心裏漾過暖意。正打算說點什麽收線,擡眼間忽見那男人與我帶隊的遊客起了矛盾在争吵着什麽,一看這架勢不對勁。
二話不說,把手機塞進口袋就往那處跑,可終究還是晚了一步。
尖叫聲,驚呼聲,還有......槍聲!響徹山頭。那個男人持槍擊倒一名遊客後就夾持了一個女人在身前,不巧正是之前要求上山的那對夫妻中的妻子。她滿臉驚恐,瞪圓了眼,她的腦門上被頂了一管黑壓壓的槍。如果是持刀歹徒行兇,這裏有這麽多人,相信會有很多人躍躍欲試沖上去救人,可是他手中握的是槍,是随時可能要人命的武器。
幾乎每個人的臉上都藏着怯意,尤其是地上還倒了一人,雖然隻是肩膀處中槍沒有生命危險,可那槍聲到底是把大夥給吓到了,再沒人趕往前一步,除了......那女人的丈夫。
可是悲劇就在那一瞬間發生,他因擔憂妻子吼着沖上去,兇徒毫不猶豫就放射了一槍,一聲慘呼人倒在了地上,胸口血如泉湧般冒出。在電光火石間,地上躺倒了兩人,事情突然到我都沒來得及制止,均已發生。
我趕到跟前時,隻看到被挾持着的女人雙眼凸瞪,直愣愣地盯着地面上已經不動了的丈夫,本還尖叫呼喊的,頓時失了聲。
有人想上前探看那中槍倒地的男人,我一聲大喝:“别動!”所有人身形一頓,沒再往前,呼了口氣,剛那持槍的兇徒目泛兇光,差點又想放槍了,幸虧我喝止的及時。這時候每一個動作,都可能造成不必要的傷害,最好的反應就是留在原地。
我掃了眼地下,再與兇徒對視上,深吸了口氣,緩緩開口:“你想要什麽?盡管說,請不要傷害人質。她被你勒得喘不過氣了,你放松一些。”
确實如此,那女人臉色發白,出氣多進氣少,眼裏隻剩空洞和絕望。換了任何一個人如她的境地都會如此吧,懷揣着甜蜜的夢想攀到山頂,以爲是對他們結婚紀念日最好的禮物,卻沒想不過是瞬間,她被歹徒劫持,親眼看着深愛的丈夫中槍倒地,這沖突實在是太巨大了。
我能做的就是安撫兇徒的情緒,讓他不要再輕易行兇。子傑在電話中讓我早早撤離,以自身安全爲前提,不要逞強,可是時在當下,由不得我選擇。我是這支隊伍的領隊,團隊裏每一名成員的安全都需要負責,已經有兩個人倒下了,我不能讓更多的人受傷。
所以,我必須走到衆人之前,與歹徒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