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傑的一句話,将我一身冷汗都驚了出來。
他問:蘇敏,你究竟與你叔叔隐瞞了我什麽?
縮放在桌子底下的手掌握成了拳,不讓那顫意被對面的人發覺,臉上故作不解地問:“你在說什麽呢?我走後,小叔叔又去爲難你了?”
他沉默不語,一雙精目沉沉地盯着我,似要将我灼穿一個洞。我被看得越發心虛,拼命想找着什麽話題來緩解這凝滞的氣氛,“時間過得真快,都一年多沒見小叔叔了,他若是還有爲難過你,我代他向你道歉。”
“呵!”一聲諷笑從他口中溢出,笑意不達眼底,泛着幽冷的寒光,“蘇敏,你還要睜眼說瞎話嗎?自你離開後,我和蘇暮年傾盡全力都找不到你行蹤,直到半年前,陸向左沉不住氣輾轉幾個城市到這裏,才總算找到了你。既然我能查到,一向疼你入骨的蘇暮年又怎可能查不到?所以,你那句一年多沒見他,是拿我當猴耍嗎?”
我的臉色開始泛白,聲音全都吞沒在喉間,一個字都發不出來,這麽淺顯的事,我竟然天真的以爲他會查不到?早在發覺他來吳市其實是爲我而來時,就該領悟到這個事實,卻偏偏被一些紛擾的情緒左右,以爲那純粹隻是巧合。
“一個多月前,你父親忌日那天,你從墓地慌不擇路逃開我,買的是上午十一點的回程票,候車期間足有兩個小時,你見的那個人,難道是鬼?蘇敏,真有你的,撒謊、編故事,樣樣都精通了啊?你敢再說一次你從沒見過蘇暮年?嗯?”
“你一直跟着我?”幹裂的嗓音終于從嘴裏憋出來,卻得來他的一聲冷笑:“自從半年前得知你在吳市後,你的周圍至少有兩批人盯着,其中一批來自我。你何時從吳市搭車,何時抵達h市,又乘了什麽車到墓地,我隻需靜等,所有資料就如數彙報過來。那晚的墓地,除去我,還有另一批人蹲守在外,否則你以爲你叔叔會放心讓你一人留在那?”
原來我的行藏早被他們掌握着,小叔叔會如此還在情理中,可許子傑也......我真沒想到。
“好了,寶貝,這些事都拎清楚了,你可以跟我講講你跟你叔叔之間藏着的那秘密是什麽了。”他的聲音驟然放得很輕,像是唇間的呢喃,滿含寵溺,隻是柔意進不去他眼。
我微側開頭,不敢直視他,嘴裏強辯着:“哪裏有什麽秘密,如你所看到的,也就是在候車時小叔叔找來,跟他叙了叙舊。”
砰!他的掌猛拍在桌上,發出巨響,着實将我吓了一跳,差點從椅子裏驚跳出來。轉眸就見他滿臉怒意勃然從椅子裏起身,一個箭步朝我跨來,雙手壓在我兩旁的椅背,微微俯身,将我整個人包裹在他身前,隻空了一尺的距離。
陰沉的雙眸,緊扣住我的眼,冰涼的氣息吐在我臉上,“半年前陸向左不惜曝露行蹤趕來,三天之後你叔叔趕到,然後足有一周時間,資料顯示空白。那一周内的痕迹,被人抹得幹幹淨淨,除去蘇暮年有這本事,還能有誰?你還敢稱在那之前沒見過他?”
我将眼中的驚慌一寸一寸的剝落,在隻剩倔強時,仰視着他近在咫尺的臉,寒涼了聲音說:“就算見過小叔叔又怎樣?我沒有那個義務向你報備所有事吧。你要知道那中間發生了什麽事,好,我告訴你!我跟陸向左在一起了,他愛我,我也愛他!這個答案夠不夠?”
“你在撒謊!”他從齒縫中憋出那四個字。
我笑着搖頭,唇角帶着諷意,“許子傑,你求一個答案,我給你了,然後你不能接受,就說我是在撒謊。那麽我講得具體一些,那次阿左來是因爲我又感冒了,高燒燒得昏昏沉沉的,他趕過來照顧我,孤男寡女同處一個屋,自然是該發生和不該發生的事都發生了。
小叔叔趕到的時候,發現我們那個啥,還抱在一起。至于你說的那些個查不到痕迹這類的,我想應該是事後小叔叔知道你沒在協議書上簽字,我們還沒算離婚,發生如此行爲怕我吃了虧,于是就将這件事給隐了去吧。”
痛意又在那雙星眸裏泛起,下一瞬,他俯下堵住我的唇,直接挑開牙齒長驅直入,肆意席卷唇内各處。吻得極重,帶着憤怒的發洩,很快舌頭就又麻又痛,可他仍下了重力在吸吮。
突然他手在我腰間一勾,将我整個身體貼在了他身上,轉而他的唇移開,沿着脖頸一路蜿蜒而下,每到一處都停留許久,直到痛意傳來才放開。我仰頭喘着氣,目光緊凝在頭頂的天花闆上,感覺自己像砧闆上的魚,等待着刮去魚鱗,再切成碎片。
當他的手探入衣服底下,甚至往下探時,我終于深吸着氣,閉上眼無限悲涼地開口:“子傑,如果這就是你想要的,那麽拿去吧,隻求你這次過後,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好嗎?”
瞬間,他所有動作都僵住,延伸到鎖骨處的唇抽離開。我沒有睜眼看他,怕那目光中沉沉的怒意,怕那目光中有着撩人的痛意,突覺他将臉埋在我頸間,氣息噴在我耳後根,然後帶着沉痛的聲音像條蛇一般鑽進了我的耳膜:“蘇敏,爲什麽要這麽對我?我如果隻是想要你的身體,何苦等到今天?你不是愛我嗎,怎麽可能再愛上陸向左呢?我不信,一個字都不信,明明你的心還在爲我跳動。”
“一個人這一生,不會隻愛一個人。會有一段一段的感情出現,然後在對的時光裏遇見對的人。在很早的時候,還沒有認識你,阿左就與我是青梅竹馬,他陪我走過童年,伴我青春年華,本以爲我對他是厭惡,可一個人如果對另一個人印象深到永遠抹不去,那麽其實是喜歡的。所以,不是再愛上他,是我本來就愛,你懂嗎?”
他松開了我,目光定在我臉上,長久。
我忍不住睜開眼,卻又立即後悔,從沒在他眼中看到過的......哀傷,是的,他眼裏流溢出來的是哀傷,帶着悲戚,刺痛人的心。幾乎是瞬間涼意染滿心頭,一下下抽痛着。
他問:“你是想說......陸向左是那個對的人,而後來,你隻是錯愛了我?”
不是錯愛!心中無數個聲音在喊,可我卻沒發聲。看着他眸中的痛楚一絲絲的展露,再一寸寸的收回,等到他直起身俯視時,整個人隻見蕭冷,再無剛才那失控的情緒外顯,他說:“蘇敏,如你所願,今後不會再來找你。晚點我會将離婚協議書簽好字派人送過來,祝你和......陸向左能夠有情人終成眷屬!”
門被輕輕帶上了,沒有上回的震怒摔門,我仰靠在椅子裏一動不動,眼眶裏忽然開始泛酸,那些藏在角落裏面的回憶,在這個時候都湧了上來,思緒回到半年前。
确實如子傑所言,在陸向左趕來後的第三天,小叔叔就也出現了。當時的我像迷路的孩子,驚慌失措又無路可逃,因爲我躺在病床上,身體發虛。小叔叔的雙眉蹙緊,肅穆的面色中帶着憂慮,卻隻是深歎了口氣,伸手撫着我的發道:“小敏,再也不要躲着叔叔了,會讓我......很痛心。”
當時隻以爲他是擔心我一人在外無以爲生,我在斂去被抓包的驚慌後,笑着說:“小叔叔,沒事啦,我一個人能照顧好自己,以後你就别爲我操心了。你跟......小嬸嬸,應該和好了吧?”話聲落,我就後悔失言了,極明顯的,痛意和内疚從他眼中閃過。但他終是沒有說什麽,輕拍了拍我的頭道:“你先休息吧,我去問問醫生情況。”
聽話乖覺地閉眼,差不多意識朦胧時,似聽到腳步聲才離去。但沒想,這一睡過去猶如跌進了無底深淵般,渾渾噩噩一直醒不過來,耳旁時有人聲,可是就連睜眼這個動作都無法完成,外界聲音也無法通過耳膜傳輸入腦。
我想應該是那易感體質又發作了吧,這每生一次病都是煎熬啊,病菌怎麽就那麽喜歡我身體呢?也怪自己,來了吳市後,就時常偷懶不鍛煉,這不晚上忘關窗戶,吹了一夜的涼風,就被病菌找上門了。
當意識逐漸回籠時,首先聽到的是小叔叔的咆哮,對,是咆哮!這還是我第一次聽到他如此不顧形象的怒吼,向來他都是沉穩中帶着淡定的。等仔細聽後,發覺他咆哮的對象是醫生,是在質問爲什麽我遲遲不醒。
想要睜開眼告訴他,我已經醒了,可是眼皮還很沉重。可當聽到醫生的答複後,我整個人頓時懵了,他是在說我嗎?怎麽會?!
剛那醫生居然說我每生一次大病,身體就會虛弱一分,這樣昏迷的時間就會變長,直到......油盡燈枯,再不會醒來!
小叔叔不咆哮了,靜默了下去,隻聽某道聲線在驚疑而問:“怎麽可能?”如是也問出了我心聲,怎麽可能?油盡燈枯?這四個字會不會......太嚴重了些,我就隻是感冒而已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