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這兩個字以爲很沉重,卻不知對我而言,是揪心裂骨。
自那天以後,我再沒有見過蘇敏。蘇暮年把她護在了住所,每次我前去要人,都被他攔在門外。若在以往,她要是聽到一丁點我的聲音,必然會跑出來,就是不跑出來也會躲在某個角落偷偷看我。可如今,我站在蘇暮年的門外,感覺不到她的一絲氣息,而她就在門内。
她是真的不想再見我!
家裏的電腦上,有她寫的一些文字,是講我和她的故事。以前我評價過她寫的東西是言不達意,而今每天見不到她,隻能一遍遍啃噬着那字字句句,從中尋找她對我滿滿的愛意。在意識到愛上蘇敏後,就不想和蘇暮年鬧得太僵,一次次無功而返,也都沒真和他撕破臉,可是我沒想到的是,他卻把蘇敏弄丢了!
好好的一個人,怎麽會莫名其妙就失蹤了?當得知背後那些事,而蘇敏的離開與姐姐有關時,我有種說不出的悲切。幾度開口想怒斥姐姐,可這又如何能怪得了她,根本是我恣意放縱了她的行爲,在看出她對蘇敏不友善時我選擇漠視,在她把那個赝品玉镯惡意送給蘇敏時,我選擇忽略。
許許多多的事,都是由我一手造成的。與其說是蘇暮年和姐姐的争吵逼走了蘇敏,還不如說是我生生将她從天堂推落地獄。她要逃離的人,其實是我。
追查無果,無論是我還是蘇暮年那邊。從機場到火車站,再到汽車站,監控區的帶子全都翻查過,就是不見她行蹤。簡甯一那邊,也是一問再問,都沒有結果。也是,如果蘇敏有意要避開我們,又怎會去找最要好的死黨呢?
中國之大,大到你無能爲力。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市,渺小一人如滄海一粟,即便不隐姓埋名,全中國叫蘇敏的也有上千乃至上萬人,更何況很多地方不用實名制,也一樣能夠生存。我,找不到她。不光是我,蘇暮年權利再大,也找不到她。她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
夜晚,我孤走在路上,看不清前方的路,找不到蘇敏的身影,周身都是寒涼漆黑,沒有一絲光亮。一陣風襲來,微微令人打顫,我拉了拉黑色風衣的領子,不讓風灌進去,猛吸了口深秋的空氣,那股氣流兇猛蹿進我胸口,刺痛到無法呼吸,可如果不呼吸,我又會窒息。
毫無目的地走,居然也讓我走回到了那個曾有她身影的家的樓下,樓道裏突然走出來兩道一高一矮的身影,我沒看清就不小心撞了上去。
靜谧中一聲喝:“喂,走路怎麽不看路啊?看把孩子給撞的。”
低眸一看,是一個大媽帶着小孫子,可能是出來散步,那孩子被我不小心給撞倒在地了。連忙俯身去扶,等把男孩扶起後,大媽拍了拍他身上的灰,見我仍舊半蹲着凝目在地上,忍不住問:“你丢了什麽?要幫忙找嗎?”
我擡起臉仰看她,臉上的表情像哭又像笑,“我把心愛的姑娘丢了,找不到她了。”
大媽莫名其妙地将我看了又看,最後嘀咕着拉了男孩的手走了,邊走還邊回頭看,指點着在說什麽,我已聽不見。席地而坐,仰着頭看漆黑的天空,灰蒙蒙的沒有半顆星子,沒有像蘇敏那雙眼睛一般的晶亮。直到這一刻,我才猛然醒悟,那抹晶亮對我是有多重要。
家就在身後,可是沒有了蘇敏的地方,還能成家嗎?我突然不知所往了。原來,有兩種路最可怕,歧路和迷路。我在歧路中行走,在迷路中絕望。
在我情緒最蕭條落寞時,唯一想到的就是找子揚,我已經再撐不下去。子揚第二天就親自趕了過來,進門見我頹廢地歪倒在沙發上,胡子已有幾天不刮,滄桑的不行。
他沒說什麽坐了下來,不知從哪摸了包未拆封的煙遞過來。我蹙了蹙眉問:“你能吸煙?”出口才發覺,聲音幹啞如撕裂般難聽。他笑了笑後道:“淺淺不在,抽上一根沒事的。”我們一人點了支煙吞雲吐霧起來,在我心無設防時他突然冒出一句:“你現在對淺淺什麽心思?”
我蓦然而驚,坐直了身體看他,想從他臉上辨别出點什麽。曾經我對若若的心思,我們之間一直都是心知肚明沒有去點破,如今被他驟然問出,我喏喏在口不知如何回答。
沉默片刻,子揚又道:“如果你對淺淺還與當初一般,那麽現在我也不勸你什麽,就任由你這麽頹廢下去,再送你兩個字:活該!我不止一次提醒過你,也曾說過你比我幸運,當初我是陷在泥潭裏無處可洗,你還有我早早點醒你,可你這小子,還是讓人給跑了。那跑就跑吧,想辦法找回來不就得了,窩在家裏扮憂郁,搞頹廢,你那小丫頭就會回來了?”
陡然松了口氣,原來他不是要追究我對若若曾存的那點念想,而是以此來引出後面的話。嘴裏發苦的緊,猛吸了一口煙後才道:“要找得到的,用盡了各種渠道,都找不到她人。”
一聲低笑從子揚嘴裏溢出,他将已經燃盡的煙按滅在煙灰缸裏,擡眸看着我說:“沒有找不到的人,隻看你有沒有心去找。當初你給我弄了那麽大一個坑,讓我以爲淺淺......後來還不是讓我把人給找着了?”
聽他提起那事,我就不覺有些心虛,雖在當時将若若藏起來有着冠冕堂皇的理由,可也親眼目睹了他之後的種種。再回想我眼下的處境,與他那時何其相像,又不是完全一樣。至少我知道蘇敏安好在這世上,而他卻以爲若若已經......故去。
子揚與我懇談了一番後,就匆匆趕回去了。他說來時是瞞着若若過來的,要不被她知道了後,定也要鬧着一起過來。我感激他沒有把這邊的事告訴若若,要不然若若定要内疚,而那些情緒也将變成我的壓力。
經此一事,我無心留戀那些權與利的追逐,毫不猶豫地選擇退役。唯有如此,才有充足的時間和自由來尋找蘇敏,幸而子揚那邊根基已穩,無需我再幫襯什麽。反而指引了我一條路,他讓我從商。他說:你不能停滞在原地,将來有一天找到她後,不爲自己打算,也得爲她打算打算。
我一聽這話确實在理,蘇沐天不在了,蘇暮年又不是她的親叔叔,将來我就是她的依靠。于是,我一邊籌備投資事宜,一邊不放棄找她。
直到某天,安排的私家偵探終于向我彙報了準确消息,我長久緊蹙的眉終于疏散而開。
那夜與子揚懇談,最後他給了我一個警醒。他說,就你那單純的小丫頭,你認爲光憑她自己能跑得出這可算是蘇家一手掌握的天?我猛然驚醒過來,确實蘇敏的生活交際圈就那麽大,除去一些同學外,就是簡甯一等人與她走得最近。而以蘇暮年在h市的勢力,她一個小丫頭要悄無聲息的消失,且不留下任何痕迹,幾乎是不可能。
應該說,蘇敏太單純了,單純到就像一張白紙,她沒有那個心機與城府來籌劃這些。
所以,一定有人在幫她!
那個人很聰明,避開了所有可能的耳目。機場、火車站、汽車站都沒有蘇敏曾到過的痕迹,那麽唯有一個可能,她是坐了誰的車離開的,且帶她走的那人有效的避開了關口處的監控,或者是走了一條沒有監控的路。
因爲最初蘇敏失蹤時我們太過慌亂,錯過了找到人的最佳時機,無從查詢那段時間裏那些可疑的人曾有誰離開過h市。但還能補救,首先我們把目标放在了簡甯一身上,她是最有可能幫蘇敏的人。其次,陸家兩兄弟,還有那個蕭雨,都成爲了安排私家偵探監控的對象。
從蘇暮年那得知,蘇敏與他們四人可算是從小長到大的,可從他神态中看出,應該是還隐瞞了些什麽。比如蘇沐天爲什麽會突然病故,比如姐姐指稱的蘇敏媽媽那件事。我無意挖掘蘇家的辛秘,所以也沒着力去探知其中内幕。
網撒下,除了等待,我别無他法。等待又是最煎熬的,遙遙無期像沒有希望般,等着背後那個人何時露出馬腳。也是那人小心,竟可以半年之久無任何動作,直到這次私家偵探才查出他從h市出發,輾轉幾座城市,最後去了真正的落腳地,從而發現了蘇敏的蹤迹。
那個人,就是陸向左。
這個名字滾在嘴邊時,酸意夾着怒意從心底冒出,他與蘇敏青梅竹馬,有着那許多我不曾參與過的回憶,即使後來他出國多年,似乎在蘇敏的生命中也留存了難以磨滅的痕迹。當初她跟我坦白那些往事時,我就覺得極不舒服,後來在醫院,又跟他打了一架,竟沒想這次她遠走天涯竟找了他幫忙,還敢說與他沒有任何私情!
私家偵探拍了些照片,有一張抓的角度十分好,是蘇敏的側面。依舊是那清秀素淨的模樣,隻是神色間少了以往的精靈古怪,眉宇間多了憂愁。
意外之極,苦尋半年之久都找不到的人,居然在那座城市。
吳市!
蘇敏,你是無意還是有意去到那座城市的?是否你對我的愛依然還在,所以你才會不遠千裏到那裏,隻因那座城市曾是我爲若若建立家園的地方?
你可知道,你早已無需在意若若了,因爲,你已經走進了我的心中。
我需要好好想想,要怎麽抓回你這條溜走的魚,待我排兵布陣,設下天羅地網後,再開始慢慢收網,将你網羅進我的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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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世界有那麽多的城鎮,而你,偏偏走進了我的那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