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敏不見了。
當蘇暮年打來電話質問我蘇敏行蹤時,我起初還以爲是他又故意來找事,隻爲逼我簽下離婚協議書。很可笑,當初是他将若若帶走,逼着子揚和我低頭,我遂了他願接近蘇敏,再與之結婚,最後居然又是他将一紙離婚協議書拿給我,要我簽字!
真當我許子傑是他捏在掌心的螞蟻,想怎樣就怎樣?婚姻的意義,在我這裏,除去因爲愛情,還有責任。決定與蘇敏結婚起,我就決定背上這個責任。
可當蘇暮年直接找上門來,揪着我胸前衣襟怒吼着問我把蘇敏藏哪了,我才發現他不像是在作假,他那滿眼的血紅,扭曲了的臉,焦急的神情,都不像是在作假。
心慌莫名,仿佛有什麽堵住了心口,帶着鈍鈍的澀疼。
我反揪住他的衣襟怒問發生了什麽事,蘇敏不是住在他家的嗎?之前幾次我想上門将她接回來,都被他給拒在了門外,當時想蘇敏父親剛去世,她應是萬分悲恸,且讓她平複一下也好,所以并沒有強勢要人。可現在,他卻忽然說蘇敏不見了!
蘇暮年的臉色蓦然沉痛起來,他顫着聲再次問:“小敏真的沒來找你?”我沉默地看着他,最後他恍惚而笑,笑聲凄厲之極,“冤孽,真的是我們蘇家欠了你們許家,冤孽啊!”他轉身而走,我一把拽住他手,要他把話說清楚,他卻回:“想知道什麽,去問你姐姐吧,是她把小敏給逼走了。”
姐姐?此事與姐姐又有何幹系?
我沖進蘇暮年家門時,隻見姐姐靜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神情茫然又不安。看到我突然從沙發裏驚跳出來,幾步上前抱住我問:“子傑,蘇敏有沒有去找你?沒有?怎麽會沒有,她那麽愛你,不去找你能去哪?”
心在下沉,蘇暮年說那話時我堅決不信,像姐姐這樣阡柔的女人,怎麽可能對一個小自己十幾歲的小姑娘苛責呢?可是她的神情卻在告訴我,蘇敏的失蹤與她有關。
等她把那些不爲人知的事講出來時,我驚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我竟不知道姐姐十年前曾愛過蘇暮年!一直以爲她的這場婚姻是家族利益背後的犧牲,是悲劇,卻沒想她并非貿貿然找上蘇暮年,隻因他們當年曾有一段情,那個畫家......難怪畫家被蘇暮年用錢收買趕走後,她除了憤怒沒有半分傷心,原因隻有一個,她根本就不愛那個畫家。
可是她怎能把那場愛戀的悲劇歸罪在蘇敏身上呢?不管蘇暮年還愛不愛蘇敏的媽媽,也不管當年蘇暮年是否拿她當蘇敏媽媽的替身,這些與蘇敏何幹?她怎麽會以爲蘇暮年對蘇敏有特殊感情?當真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就連我這個事外人都看得出蘇暮年對蘇敏,不過是如父親對女兒般的愛憐,哪裏有任何超越親情的畸形愛念啊。
如此足以可見,姐姐是愛慘了蘇暮年!愛了整整十年!她的那些憤怒和不甘都不過是她表面的武器,真正的内心從未袒露給任何人看。
可也正是她那強烈的愛意,逼走了蘇敏......我有些明白蘇敏爲什麽會走了,當她看到蘇暮年與姐姐一次次的爲她争吵後,當她認清姐姐心中的那根刺來自她媽媽後,這個家她再也呆不下了。可是,她爲什麽不來找我?
她爲什麽......不來找我?
心中有個聲音在質問:她最無助可依的時候,你在哪?她打電話求你回來的時候,你又在哪?我在......病床上,但這不是理由。當時的我,确實是在逃避,不敢見她,因爲她在c市臨走前對我說:她考慮好了。
當時在場的子揚和若若都問我,蘇敏那句話是什麽意思,隻有我明白,她在回答若若回來當晚的那個問題。她向我提出離婚,我問她考慮好了嗎?她遲遲不給答複,然後那天,她給了我明确答複。
那兩通電話,我以爲她是在催我回來辦理後續手續,所以冷着聲音拒絕。如果早知道她當時境況,即便是腿瘸了,我也定趕回來到她身邊去。
蘇敏,輕輕将她的名字在唇邊滾過,心在一絲絲的抽痛。
這個姑娘早已滿滿占據了我的心,而我卻不自知。是從什麽時候起的呢?是分開後的思念煎熬,還是她開口提離婚,或者還要更早?我竟是不知道。
而我隻知道,第一次感覺到心慌和痛意是來自她突然說出“離婚”兩字。還記得那個晚上,她提出來後又做鴕鳥躲在被窩裏,我則怕她以爲急尋答案而睡在被子上。
卻沒想這一躺下,人就昏沉了,頭渾渾噩噩重得不行,始終睜不開眼。可以感覺到身旁的人起來,在房内走動,随後出了卧室。留了一片靜谧于我,正好讓我意識模糊了去。
醒來時睜眼就看到蘇敏那張焦急的小臉,聽她羅哩羅嗦講了好多,也大緻明白我是受涼感冒了。指揮着她喂我吃藥敷毛巾,看她爲我忙進忙出的,心裏松了口氣,至少她沒有再延續昨晚的問題,而我的這場病也讓僵凝的關系暫時得到了緩解。
但我沒想到的是,她爲了避開我,竟然晚上滞留在外,甯可在樓下來回跑步,也不願回屋面對我。我站在窗口看着那跑動的身影,心裏極不是滋味,發了短信讓她回來,又故意先進了房假裝睡下。隔日就有意與她錯開了時間,起早摸黑的,每晚回來她都已睡下。
後來獨自一人時,才發現我在當時其實對她心生了不舍,不想她夜半在樓下徘徊,不想她有家不敢歸,倒還不如我起早摸黑,畢竟我是男人,她是女人。
我們都在有意規避着那個問題,這樣的情景持續了一周,法院再次開審,定下最後審判。回頭間,發覺蘇敏竟也跑來了,就坐在後門口處,與我視線一對上,她立即就貓着腰逃了出去,隻略一遲疑,我就随後跟了上去。
喚住她後,又不知道能說什麽,近一個禮拜不曾白天碰面,也沒一句交流,再見有些微的赧然。心中一動,閃過某個念頭,可當帶着她開車停到若若公寓樓下時,我就有些後悔了。但這時候除了讓蘇敏幫忙,找不到更合适的人。若若定是迫切想知道今天審訊的最終結果,而她的性子又不可能去找誰打聽,隻會獨個在家裏糾結。
我把要求向蘇敏提出來,沒有意外她會同意。但看着她下車走到路邊時,突然發現她的身影有些孤單,一向快意暢笑的她,似乎也染了憂郁。在車裏等待期間我開始反思,越想越心驚,我居然犯了個不可饒恕的錯誤。怎麽就讓蘇敏去找若若了呢?那晚她就表現了對若若的在意,從而提出了離婚,如今這般不是往她傷口裏撒鹽嗎?
懊悔不已,又莫可奈何。好不容易盼到她出現在視角裏,第一反應就是搜尋她的臉色,沒發現有任何不快與難過,稍稍松了口氣,安慰自己也許與若若談一下未嘗不是好事。可到了公寓樓下,她卻向我提出要獨自回h市,當場我就懵了。
開口想挽留,聲音噎在嗓眼間,眼巴巴看着她收拾東西。直到她抱着小白說要帶它一同回去時,陡然心頭微松,她如果真有心離開我,就不會動念帶上小白。看她目光閃爍,應是對之前那個問題還在避忌,與其現在這般各自躲避着,她先回了h市也好,乘此機會全力以赴把子揚和若若的事給解決了,也免去我諸多煩憂。
親自去車站目送她離開的,看着那輛大巴車越行越遠,心間油生莫名恐慌,仿佛那車帶着她在一步步的遠離我。強行壓住心中念想,才忍住開車将她追回來的沖動。
然而,我從不知道,當習慣了一個人在身旁聒噪笑鬧後,陡然間整個屋子變得空曠靜谧,無一絲聲響時,是那麽的......煎熬。
确實用了煎熬兩字來形容自己的心情,白天在爲子揚奔走還不覺得,一到晚上回到屋裏,安靜到發悶。就連常常與她吵鬧的小白都不在,走在各處都有她的痕迹,又都沒了她的氣息,這感覺挺......吓人。
夜半,實在悶得發慌,撥通了子揚的電話。那邊隻響了幾聲,他就接起了,聲音清明。知道這時候的他,跟我一樣睡不着,因爲計劃即将成行,成敗就在這兩天。我對他極少隐瞞事,就像他對我也不隐瞞一樣,等聽完我絮絮叨叨講了些連自己都不明白在講什麽的話後,他在那頭低笑了聲,堅決而肯定地道:“子傑,你完了。”
他說,我愛上了蘇敏,就像當初的他。怎麽會這樣?我明明心裏愛的是若若,對蘇敏也就是有那麽點......在意,但似乎我對若若的感情變質了,除了想要極力給她幸福外,再不會去想要占有她,與她在一起。反而是對蘇敏的在意,像雨後春筍般一節節嫣長,就如此刻,我在......思念她。
會去想她在做什麽?她有沒有牽着小白散步?她會不會想我?幾乎每天煎熬的晚上,腦中盤旋的都是她的身影,我變得更加迫不及待想要及早完成童家那件事,想要回h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