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我悄悄地從小叔叔的家離開了。
原本覺得,我與他有沒有血緣都沒有關系,認定了他是我的親人,我的小叔叔,那麽就此賴定他,依靠他一輩子,等他年老走不動了,那就與蘇小毛一起伺候奉養他,把他當成父親一般孝順。可是不行,我的存在嚴重擾亂了他的生活,尤其是許阡柔對我極其在意,除去我“虧待”了她的弟弟許子傑外,媽媽就像是她心中的一根刺,十年前是,十年後也是。
而小叔叔這人,是個極重情又守承諾的人。就像對小毛父親,一句承諾他甯可守一輩子,至生都會将小毛的事攬在身上,據我所知,就是小毛媽媽那邊,他依然會提供幫助。
那對我,就更加不一樣了。當年他就對着老爹發下重誓,老爹又在臨終前将我托付于他,哪怕此刻與許阡柔決裂,他也會誓将諾言進行到底。他将我當成他的責任!可是,小叔叔,你可知道,我從來都不想成爲你的包袱,也不要你因爲責任而與愛人分崩離析。
這個家,我不能再住下去。離開,才能成全小叔叔蹉跎了十年的愛情;離開,才能讓許阡柔放下心結,正視自己的感情。那麽介意,那麽在乎,那麽痛恨是替身,又怎會不愛呢?隻是這個女人比我都還傻,她看不透自己的心,将時間荒廢,甚至還試圖利用另一個人來忘記這份愛,但結果呢?終究還是放不下吧。
相信許家出事時,許阡柔或許有萬般不情願和不得已來向小叔叔求情,可也偏偏就是笃定了小叔叔一定會幫她,或者說,她在對自己妥協,想要再賭一次愛情。而且不惜賠上婚姻,這一點,倒與我有異曲同工之處。
夜色凄茫,頭頂的夜空熙熙攘攘就幾顆星在閃耀着,月亮更是被雲層遮了半邊臉,似隐非隐的。迷茫地站在路口,看這座城在夜晚時分的浮光、流岚、繁華、迷亂。如此靜夜,隻偶爾有車輛從身旁駛過,車速很快,帶着令人心悸的風聲,車頭燈的光遠了又近,近了又遠,射得人心凄惶難安。
腳像是有自主意識般,走過一條條街道,轉了一個又一個彎,回到了那個......我和子傑共建的家的樓底下。至少,此刻,這裏還能算是我的家。
仰頭數了數窗戶,找到那扇窗,暗沉的燈光依然亮着,他還沒睡嗎?許阡柔說他這段時間有來小叔叔家找我,但都被攔在了門外不得其門而入。不知道他的腿好些了沒?盡管每天噩夢連連,可心思不受控制地還會想他,尤其白天一次次聽到許阡柔提及他,我就忍不住心底的焦慮,想要來看看。
可是到了這裏,又停滞樓下,隻做仰視的動作,像以往每一次對他注目般,虔誠的。
曾在c市回來的途中,想着再也不要那麽義無反顧想他了,可是思念這東西哪裏由得了人,它總是不經意的鑽入了腦子裏。如此幽靜的夜晚,沒有人比我更知道,思念入骨,滿滿都是他的身影在腦中盤旋。
口袋裏就有家門的鑰匙,我隻要邁步上樓,打開門,就能看到他了。但是我沒有動,隻是眯着眼,着迷了般看着那迷離昏黃的燈光,想着他在裏面幹什麽?是坐在沙發上還是已經躺下?沒法看時間但看頭頂黑蒙的天色,也知道現在不早了,起碼是過了午夜十二點,他這麽晚都沒睡,會不會腿疼得厲害,無法安眠?
心中無數個臆想都敵不過突然出現在窗口的身影,心漏跳半拍,身體比腦子先有了反應,一個閃身,掩身在牆角的暗處,然後癡迷地盯着那個颀長身影,眼睛不敢眨一下,生怕隻是眨眼的瞬間,他就消失不見了。
子傑這人真是有個不好的習慣,但凡有個什麽心事,就喜歡跑陽台上吹風。事實證明這習慣真要不得,上回他感冒發燒倒下了,後來我學他也來那麽一次傷春悲秋,然後也卧倒了。這習慣得改!心中如是肯定地想。
秋夜的寒,絲絲入骨,他站在那高處,風要比樓下來得更猛烈。靈光乍現間,想起一句甯一常常挂在嘴邊的詩:如此星辰非昨夜,爲誰風露立中霄。甯一最喜歡念這句,因爲她常把自己比作風露立中霄的人,陸昊自然是讓她如此做的那個人。
不知此刻的子傑,盈立窗前,是在思着誰,想着誰?有前車之鑒在,應該是餘淺姑娘吧。一聲輕歎從口中溢出,這個傻子,比我都還傻,明明心愛的姑娘都已嫁作他人婦,他卻依然這般孤寂地守望着。
又莫名想起甯一的那個“圓”的理論,我、子傑、餘淺、許子揚四個人也像是一個圓,我愛子傑,子傑愛餘淺,餘淺又愛許子揚,一個接一個,幸而這個圓裏,至少有一對是完整的,就是餘淺與許子揚,他們倆曆經萬千走到一起,也算是将這個圓的缺口給填補上使其完整了。留了兩個等待守候的人,我,子傑......
等待,其實是件很安全的事。我一廂情願地紮進婚姻裏,然後等着有一天将子傑的心融化,把守候埋進光陰裏,許下願等他到天荒地老的誓言。可如果真能做到如此,那就不會有後來的心痛到心涼,再到心死了。
或許,沒有哪一種愛是不求回報的吧,哪怕父母愛子女,哪怕信徒愛神明。
我終究還是自私的,希望愛着的他,能夠回頭看我,哪怕不能還我十分,隻要五分也行。唉,這就是人性!人性的貪婪,是生在骨子裏的。誰能保證有一天子傑真給了我五分的愛,我不會去奢求十分,奢求唯一呢?
不知站了多久,陽台上那個孤消的身影終于走進了屋,很快燈光就滅了。我從陰影中走出來,頓覺腳彎酸麻,是僵直着站得太久的原因。左右看了看,找了個暗處席地而坐,四肢松散開,背靠在身後的牆面上。涼意滲透進衣服,鑽進皮膚,鑽進血液,最終抵達心間。
拉了拉衣領,将臉縮在下面,暖意回籠了,幸而出來時裹了件厚外套,還是立領的,所以才有這特殊功效。腦中胡亂轉着,又想起我雄心壯志攥寫的故事還隻寫了一個開頭,就保存在樓上那台電腦裏,不曉得他會看到不,若是看到批語一定又是——言不達意。“噗哧”一聲,忍不住笑了起來,言不達意四個字聽起來不是褒義詞,卻屬于我的小甜蜜。
仔細想想,我和他其實也有很多甜蜜的回憶。比如那第一封檢讨書,比如海島上兩個月的特訓,比如他爲我私開小竈獨授格鬥技巧,比如那情趣小内内,比如......沒有了,本想把小白也算進去,但還是算了,到底不是我的。
前些日子,在網上溜達論壇,曾看到這麽一段話:去愛一個良人吧,他願意陪你從唐詩讀到宋詞,從戲劇唱到歌曲,從拉薩走到三亞;他眼裏會盛着你醉人的發絲和淡淡的癡笑,他會和你談韓劇美劇,他也能講愛恨情仇風花雪月,他會攬你到懷裏不見顫抖,他會真的等從人間到桃源......
那個意境好美,好令人向往,常常在夢中與周公宣誓,我的子傑就是那個良人。但現實與夢的差距就是,夢中他是我的良人,現實他與我是兩人。
我蓦然輕笑出聲,又傷春悲秋了,真是不适合我這種性子。但我又該是什麽性子呢?繼續沒心沒肺嗎?恐怕今後要與此絕緣了吧。
夜還很長,白天睡多了,到現在四周漆黑時竟一個哈欠都不打的,寫小說的願望應該是夭折了,不如乘着現在有空就從頭回憶我們的故事吧。故事不長,反反覆覆來回就那些事,但可以想得細一點,比如當時子傑的一個表情,某個動作什麽的。每每想到好玩處,我就在心裏偷着樂,仔細回味一番;而每每念到不好處,我就直接跳過,繼續回憶下一段,那樣就不會難過了。
這麽一晃眼,竟是天光發白了。左右看了看,對這公寓附近的治安表示肯定,居然我一個單身姑娘獨坐了一夜,也沒個小毛賊或者小流氓找上門的。不是自身太沒魅力,就是物管同志們太敬業,我自然不願承認是前者。
倒是有點期盼來個毛賊,然後正好借着無聊的功夫把心中郁結悉數發洩出來,如果來得人多了,我搞不定,震吼一聲,沒準就能驚動了樓上的人,也償了我見他一面的心願。
可終究這些隻成了心中的yy,天亮了,回憶結束。
我也......該走了。
再次仰頭看向那扇窗戶,心中默默而言:子傑,再見了,我的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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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清楚愛你到底是有着怎樣的原因,又或者爲什麽會如此愛你,我其實,隻是想有一個家,回去的時候你都在,我隻是想如果不能在一起,以後的路該如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