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催她,事實上腦中還盤旋着蕭雨的另外那些話,那些與媽媽相關的事。
對媽媽的印象,翻遍過往,隻記得最後她辭世時安詳地靜躺那個畫面。其它的,毫無任何痕迹,可就因爲此,事情反而變得蹊跷。記得媽媽離世時,我已有五歲,雖說五歲孩童不記事,但也不可能一丁點往事都不記得。
還真難爲我這破腦袋瓜了,本就不愛費腦子想事,可如今卻一樁又一樁的事,紛湧而來。本該是我爲情所困,在家傷春悲秋療傷時,卻生生被蕭雨給擾亂了。這時候,要是子傑在多好啊,他分析起來,定比我清明得多。
可是......他不會在我身邊了。
“敏子,我老實跟你交代了吧。”甯一似下了決定般開口,“那年江口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我因爲沒在場,所以真不是太清楚。我隻知道你掉落江中,被陸向左救起時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後來送到醫院急救了三天三夜,才救回了你的小命。這期間,我們質問過陸向左,他隻說是跟你一言不合,吵了起來,不小心兩人同時掉落了江中。
當時我和陸昊面面相觑,還以爲陸向左因爲告白被拒而拉着你殉情呢,像他幹的瘋子事。事後陸老爺子把他狠狠用鞭子抽了一頓,然後這時候蕭雨就跳出來了,她說分明是你不小心滑進了江中,陸向左是跳下去救你。她聲稱那晚尾随了陸向左,躲在旁邊看得一清二楚。再詢問陸向左是否事情屬實,他就閉緊了嘴,一個字都不吐了。”
她講到此處頓住,凝眸看着我:“敏子,還記得我之前說的那個圓嗎?我喜歡陸昊,陸昊喜歡蕭雨,蕭雨喜歡陸向左,而陸向左喜歡你,到這裏,其實這個圓還不算完整,可知你在當年喜歡誰嗎?”
我喜歡誰?這個話題委實讓我愣住了,她說五個人的關系就是個圓,圓!?我一臉驚悚地問:“不會是喜歡......你吧。”這......這......也太那個吓人了!
甯一開口就是呸,腳朝我踢過來,“去你的,你那什麽腦子呢,怎麽會想到我身上來?”
“還不是你說什麽圓不圓的,這不到我這成了缺口,唯有跟你連上才是完整的圓啊。”
她一臉氣結道:“我那就是個比喻,要不要這麽标準的?行了,你這腦袋瓜我也不指望能想透,直接跟你說吧,你喜歡的人是陸向左!”
“不可能!”我直覺否認,尼瑪這比喜歡甯一這丫還要驚悚啊,“我所有的記憶裏,沒有一項是對陸向左有好感的,而且那年我清楚記得拒絕了他!”
“你真拒絕了嗎?”甯一飄忽過來一個疑問,我剛想大聲肯定,但話到嘴邊卻噎住,蕭雨說我記憶錯亂了,會不會......不由回神冥想當年的事,可腦中除了黑漆漆,江風陣陣,寒意涔涔的畫面,其它都不記得了。我到底是拒絕了呢還是沒拒絕?
“敏子,再跟你提個事,小時候我爲向陸向左投誠,他對我隻提了一個要求,就是創造機會接近你。起初我以爲他是看不慣你,所以可着勁的欺負你,那時我還挺内疚的,後來慢慢看出苗頭了,别家小孩若是欺負你,他定是第一個沖在前面的。而你在後來的一路成長裏,也從最初對他的反感,到慢慢轉變成好感,十四歲那年你就跟我分享了個秘密,你說你可能喜歡上阿左那個壞蛋了。
沒錯,你别看我,你在當時确實喊他阿左的。所以我真不認爲那年江邊,他向你告白,你會拒絕他。知道上回你感冒發燒,我爲何如此急嗎?因爲你是易感群體,别人一個小感冒少則三日,多則一個禮拜,自能痊愈。但是你卻不是,你要麽不生病,一生病就會是場大病,所有感冒病症都會一樣樣得過來。那年你被陸向左從江水裏撈上來,病的不是三天,也不是一個禮拜,而是整整兩個月!
前一個月你長時間昏迷在醫院,後一個月稍稍有好轉,被蘇伯伯帶回了家閉門修養。等到兩月後你再出現在衆人眼前時,就是你後來那般沒心沒肺的樣子,我也曾試問過你江邊的事,但你的記憶似乎停格了,自動過濾掉了某些事,然後隻剩下對陸向左的敵意和厭煩。那時陸向左已被陸老爺子送出了國,你還開心的跑月華寺去燒香拜佛,後面的事你也知道了。”
如果不是甯一神情肅穆,眼神從未有過的認真,我真會把她這番所言當成天方夜譚。陸向左真喜歡我這件事,已經夠讓我覺得驚悚了,她還論證了我也喜歡那個壞蛋,還喊他阿左!怎麽可能?想想那個畫面,就覺得毛骨悚然啊。
不對不對,我出言反駁:“這事不可能,我要是易感群體,還不從小到大都成病罐子了?怎麽着看我這身體素質,也不是藥堆裏養出來的啊。還有,我要是喜歡陸向左那種類型的壞胚子,怎麽可能會對我家大人死心塌地?他們兩個人根本就不是一個型的。”
就是到了這一刻,我還是得承認,對子傑依然愛得死心塌地。
甯一卻輕笑出聲,幽聲而問:“敏子,真的不像嗎?可能在外型上,你男人和陸向左屬于兩種類型,可是骨子裏的性情呢?當初我第一眼看到你家大人照片時,就對你說這個男人你搞不定,除去這一點,我從他身上看到了陸向左的影子,事實證明之後的種種,你在作繭自縛。從某種角度而言,你家大人和陸向左一樣的......壞,而陸向左的壞,就是當年你喜歡他的最大特質。”
不是這樣的,我在心裏高聲否認。甯一不懂,我對子傑的喜歡不是貿貿然的,是細水長流的崇拜和敬仰,轉生成不知不覺的愛意。而子傑與陸向左也不一樣,不認爲“壞”這個字用在他身上恰當,他并不壞,他隻是把所有的好給了餘淺姑娘,因爲那是他心尖上的姑娘。
從根本意義上而言,他還是個好男人,對感情忠貞不一,隻是,不愛我而已。
甯一那基本上該挖的也都挖完了,事情的表相浮出,内底裏的事卻還如層層迷霧般被遮擋着。或許當時真是我沖動了,該聽那蕭雨把料都抖完了再揍,可當時那情形是可忍孰不可忍,不能怪我爆脾氣。
拍拍屁股走人,臨走特意提點了下甯一這丫:“以後少受那陸昊糊弄,他們姓陸的沒一個好東西。”聽君一席話,我對姓陸的越加不待見了,反正沒記起來自己曾喜歡過那人,但從蕭雨和甯一兩人話中揣摩出,這個陸向左就是禍害。八成是因爲蕭雨吃醋把我給推進了江中,害得我差點小命都沒了,居然還躺了兩個月之久,你說我能對姓陸的有好感嗎?
這要是人在我面前,非揍他幾拳洩恨!
腳不知不覺走到了家門口,是老爹那個家,不是我住的那個。比起江邊的疑問,我其實更在意的是關于媽媽的那件事,雖然一遍遍告訴自己蕭雨是在撒潑胡言亂語,可到底還是遲疑了。因爲,就在她重推我栽倒在月華寺門外的瞬間,腦中晃過絲縷片段,快得抓不住,但确實有個小女孩的影像出現。
如果想知道媽媽的事,那麽所有的一切都在這間屋子裏,在老爹的書房裏。他将有關媽媽的遺物都放進了他書房的櫃子裏,時而得空了就拿出來懷念一下。
慧嫂來開門,發現是我時很是驚喜,從她那得知老爹恰好不在家,自從退下來後,他就變得清閑,時常會出門與老友下下棋,聊聊事什麽的。我隻說回家拿點東西,就上了樓,直接進了老爹的書房。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自己要找什麽,可就是壓不住心底的念頭。猶如一個小偷般一層層翻動櫃子,發覺空無一物時,長籲了口氣。但忽然又覺不對勁,平日裏還見老爹看媽媽的照片呢,那照片怎麽不在裏面了?他放哪了?
轉首看向靠牆邊的五鬥櫥上的保險箱,會在那裏面嗎?身形移動,走到了那處,上面是密碼鎖,我想了想,輸入媽媽的生日,結果不對,提示再輸錯就會自動鎖定。這次我輸了自己的生日号碼,竟然開了,直覺地先心虛回頭看看書房的門口,不見有人才深吸了口氣拉開保險箱的門。
果然如我所料,媽媽的遺物都被轉移進了這裏,首當其沖就看到了媽媽的那個相框。因爲長時間被老爹摩挲的原因,相框的框邊都已經斑白了,但夾在中間的照片卻是保存的非常好。盈盈笑容,阡阡溫柔,不是第一回見,但依舊保持原觀點:媽媽比我長得漂亮。
所以,我把自個的長成基因歸類在老爹身上,就是因爲像了他,才塑就了我女漢子的形象,要是能像媽媽多一分,子傑定能對我刮目相看,也不至于落到如此慘淡局面。
咦?下面有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