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程就在這種且戰且瞌睡中結束,大巴車緩緩開進了汽車站,終于抵達h市。
腳踏平地後,我仰頭看了看天,挺晴空萬裏的,爲嘛我沒有回歸故裏的興奮感呢,反而還多了點心酸味?細細一咀嚼,找到原因了。
是了,這個地沒有我家指揮官大人,有禍害陸向左,而且這個禍害就在我身後。
背起包抱住小白,大步往車站門口沖,勢必要先他而搭上停泊在門前的出租車,然後以決然速度揚長而去,留個汽車尾煙給他吸吸,那才方能洩我心頭之恨。
可沖出車站門,看到路邊站的一男一女時,我又咬牙了。好你個簡甯一,把電話給關機了,人跑這來了,我是不指望她是來接我的,跟她家男人陸昊一起,不用說肯定是來拍她家小叔子馬屁來着。
果然,等我大踏步怒氣騰騰走到跟前時,那丫睜大了眼驚問:“敏子,你怎麽也回來了?”然後視線穿過我,落到我身後,再回看向我,又語出驚人了:“你不會是跟陸向左私奔了吧?”
我沖上去擡手就要敲她,被旁邊的陸昊用胳膊擋了下,我也不理會,怒瞪着簡甯一大吼:“誰私奔了?你跟你男人才私奔了呢!”這一吼不要緊,可因爲是在路邊,又因爲是在車站門口,還因爲音量不小心又大了點,人來人往的,然後再次受注目禮。
等坐進陸昊的車裏時,我都還在懊惱,怎麽就氣到不顧形象了呢?還好子傑沒看到我這一面,要不溫柔賢淑的形象鐵定破滅。旁邊簡甯一像是懂讀心術般,湊到我耳邊低聲說:“行了,敏子,就你這形象,與溫柔賢淑差得極遠。”
我低頭,拍拍小白的腦袋,指向簡甯一道:“咬她!”
前面傳來兩聲“噗哧”,還錯落有緻,陸向左轉回頭看了眼小白道:“小敏子,你這白狗,貌似不咬人。”我怒斥:“誰說不咬人?還有,它叫小白,不叫白狗!”
前方男人轉回頭,左方簡甯一扭頭看窗外,像是都不忍再直視我。
我重哼了一聲,高喊:“停車,我要下車!”就不該貪圖方便,搭陸昊的這趟便車,也是小白不争氣,别說咬人,見着生人連吠都沒吠兩聲。當初那見我第一面時的神氣樣,都跑哪去了?難到它也看得出我善良好欺負?
在我一聲震吼之下,車子還真停下來了,稍稍緩和了下我的怒氣,至少車裏還有一個人聽得進我說話的。多時不見這陸昊,倒也人模人樣,哪知他回過頭來朝我微微一笑,道:“敏子,到了。”
呃,我轉首看窗外,前方建築物不是我家還能是誰家?而且還不是我的新房,是跟老爹同住的那個屋檐。火星子在肚子裏翻了個遍,深吸兩口氣,推門下車後,醞釀了一下,擡腳将門重重踢上,甩頭就走。若不是本來我有事要跟老爹談,看我不吼他丫的。
嘀嘀兩聲,短信聲傳來,點開一看,是簡甯一的:敏子,順順氣,女人多生氣會變老的,晚點再call你談心。得,直接按關機,大步而走,進家門前擡腳一踢,門沒開,腳先痛了,忘了這是鐵門了。
慧嫂來開門,一看是我,驚喜地問:“小敏,你回來了?”這是很顯見的事,人都站在這裏呢,難道還靈魂轉移啊。慧嫂自我有記憶來,就在家裏幫襯了,家中事務基本都她在操持,要不然我三天兩頭不在家,老爹又貴人事忙,這家早就不成樣了。也是到了這兩年老爹因爲心血管病慢慢退了下來,呆在家裏的時間多了,家中人氣旺了些。
我先指指懷裏的小白道:“慧姨,給它按個地方養。”然後往客廳裏左右看了看,不見其影,問道:“老爹呢?”慧嫂接過小白,“老爺在書房呢。”
把背包卸下,就騰騰騰跑上樓,到了書房門口放輕了腳步,門是輕掩着的沒關,穿過門縫可看到老爹戴了副老花眼鏡在埋頭看着什麽,我踮起腳尖探看了下,不由抿唇,老頭子又在拿着媽媽的照片看了。
也不敲門,用我慣常開門的方式——擡腳踢開,然後高喊:“老爹,我回來了。”
老爹從桌後擡頭,放下了手中的相框,拿下老花眼鏡,面帶困色問:“你們回來怎麽不事先打個電話的?慧嫂那要加菜呀。”朝我身後看了看,又問:“子傑呢?在樓下?”
“......”
老爹怎麽這樣的,一回來就問了我個難回答的問題。基于我單獨回來這事,就是不主動彙報,他也會很快就知道的,于是我小斟酌了下,如是答:“子傑在z市還有點事要忙,我呆不住閑,又想家了,就先跑回來啦。”這番回答應是挺賢惠的,照顧了自家老公的面子,又表達了我的思家之情。
可是老爹卻瞪眼了:“不是已經結案了嗎?還有什麽事忙?他就讓你一個人獨自回來的?你們才剛結婚,他就這麽對你了,以後還不變本加厲?”
呃,老爺子的消息要不要這麽靈通的?轉念一想,小叔叔在那邊,定是把進展都報告給老爹了。我隻好牽強找理由:“還有點後續遺留問題,如果不處理好會很麻煩。”
老爹的神色很懷疑,我被瞅得很心虛。後續遺留問題是真的,但卻不見得爲公了,私事占一部分,私人感情占了大多數。隻能嘿嘿傻笑蒙混,轉移話題:“對了,老爹,我有個事找你商量呢。”
“什麽事?”
“就是那個啊,我想從崗位上退休了。”
老爹又豎眉了,我及時糾正:“不是退休,是退伍。”說退休太含蓄了,到底法定年齡還沒到,可糾正了語法錯誤,老爹的眉依舊豎着,瞪了我好一會兒,肅聲道:“小敏,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我眨了眨眼,點點頭,再知道不過了,這是我老早就想的一個問題。那個特派小組,我可是一點興趣都沒,與我家大人分走兩處算什麽事,是未離婚先分居的前兆?後來我仔細琢磨研究了下,既然反正我也沒什麽遠大志向,還不如退下來,跟着自家男人走呢。
而且這中間還有個小微妙,就是該耍小脾氣時,鬧鬧離家出走什麽的,都不算違反組織紀律。等于說,脫離了這崗位,我就無事一身輕,也沒那許多約束了。要不然犯個小錯,都是上綱上線的,人家不累,我累啊。
老爹的樣子,像是氣得不輕,但仍耐着性子問:“你退回來了準備做什麽?”
我垂眸想了想,能說暫時待業麽?看老爹的神色應該不贊成,于是改了個中肯上進的答案:“我打算當老師。”這個答案是我深思熟慮後的決定,首先教師這個職業休假時間比任何職業都要豐富,除去雙休外還有寒暑假;其次這樣我就不用愁與子傑因工作時間不吻合而聚少離多的問題;還有一個原因,我沒敢多深思,暫且不表。
然後,老爹徹底怒了,咆哮聲起:“我不準!明天就給我回崗位上去,要讓我再聽到你這種沒出息的話,我就......”
就怎麽?不會又拿皮帶抽我吧,懾縮了下,往門邊退了兩步,嘴上卻反駁:“怎麽沒出息了?人民教師這職業多崇高啊,是爲祖國培育棟梁之材!反正這事我決定了,隻是跟你彙報下,明天我就去打申請。”
“蘇敏!你這是要造反嗎?”
咆哮聲震徹整間屋子,引來了慧嫂,人沒到聲先到,數落的是我:“小敏,怎麽一回來就惹老爺生氣?下樓去,晚飯弄好了,你去負責端上桌。”
老爹又吼了:“不準吃!給我回房去,氣死我了。”
慧嫂見情形不對,朝我使了個眼色,立即心領神會,跑下樓就又背起自個的包,找到小白,神清氣爽地邁出了大門,避風頭去也。咱如今也是個有家的人,不是說出了這個門就無家可歸了,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等老爹氣消了再回來,反正也就是跟他報個醒,總比先斬後奏要好一些的。
出門走了段距離到路口,就打了個的士,直奔我的新房。甯一是等我邁進家門剛安頓好小白時來電話的,手機在回程路上就開機了,一聽我獨個在新家,立馬蹿了過來。
開了門把人讓進來後,我也沒理她,氣還沒消呢。這丫倒是熟門熟路地鑽我廚房,沒過一會居然捧了碗面出來,我鼻子嗅了嗅,一個字:香!别看這孩子平時不着調,廚藝可是一絕,什麽食材到她手上一翻滾,出來的滋味就是不同,立即就勾起我食欲了。
确實晚飯還沒吃,我迎了上去,老實不客氣端走她手裏的面,身後惱聲傳來:“那是我的面!”我頭也沒回,丢了一句:“家是我的。”意思擺在那呢,這家裏的任何東西都是我的,跟她沒半毛錢關系。碗落桌面,我開始吸溜起來,嗯,味道确實美,比我手藝強多了。
當初甯一語錄是這麽說的:要想抓住男人的心,首先得抓住男人的胃。然後她報考了廚藝班,也曾拉我去做陪聽過,在連着幾次我在課堂上無聊到打呼噜後,她再也沒捎帶上我。指不準她收複她們家陸昊的心,用的就是這招,有機會得向她探讨探讨。
沒過一會,對面的座位上也傳來吸溜聲。忽然,我惆怅了,想起那次跟子傑夜半吃面的情景,頓覺嘴裏的美味變得不是滋味。那次盡管是白水荒面,盡管淡而無味,可他在旁邊,就覺得溫馨無比,事後還發生了點.......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