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人以爲,第一次見蘇敏是在姐姐和蘇暮年的婚禮上,事實上那個婚禮我滿心憤懑,爲姐姐的犧牲叫屈,爲現實的無奈而悲哀,哪裏有心思去注意旁人。對蘇敏這丫頭留存印象要更早一些,那時我在隊裏還沒受到壓制,過得很是張揚惬意。
與左韬一戰成了哥們,男人湊到一塊總是胡侃,自然免不了談起女人。長時間下來,我對若若那點心思也被他挖過去了,時常拿來取笑。我也任他笑,就是在約戰單挑中,一次次将他不留情面的撂倒,整得他欲哭無淚。
那回是隊裏組織一場籃球賽,旁邊圍觀了一群人,打到中場休息時,左韬拿肩膀頂了頂我興味地看着場邊某處道:“你的愛慕者又來了。”
我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夾雜在一竿子男人堆裏有個身闆纖細的短發姑娘,雖說她的穿着偏中性,但五官秀氣漂亮,還是一眼就看出是姑娘。早前左韬已經提過一兩句,說那是蘇沐天的女兒,我也就随意瞥過一眼,沒放心上。
今天她鑽在人堆裏,在姑娘群裏她可能算高的,但在一群爺們裏頭算矮的,所以挺引人注目的。我不由起了打鬧的心思,壓低聲音笑問左韬:“怎麽?看上了?那就追啊。”
“我追?還是算了吧,人家那撲閃的眼睛可都全盯着你呢,自你來了咱隊,我的風頭都被你搶盡了。”我低笑出聲,又飄了眼她,點點頭,那雙眼睛确實挺撲閃晶亮的。心念一動,笑着對左韬說:“給你創造個機會,要不要?”
“啥機會?”
我将手中的籃球随機做了個抛物線投擲,但方向不是對準籃筐,而是對準了那個小身影。朝左韬眨眨眼,意思是英雄救美的機會到了!原本等着這顆球一下猛砸在她臉上,然後撺掇左韬上前安撫情緒,哪知那籃球抛物線下落沒有砸中她頭,反被她一個跳躍接住,然後一個漂亮的高抛向籃筐,砰!三分球命中!
頓時,全場靜默,連我都對這丫頭刮目相看了。
許是全場注目令她害羞了,小臉飄了一抹嫣紅,龇牙咧嘴沖我一笑,就扭頭而跑,步伐飛快。腦中頓然浮現,若她不是剪的短發,而是長發或者綁了馬尾的話,那此刻定是發尾甩動在風中,别有一番風味。
這是我對她初識印象最深的一面。都說人生若隻如初見,是很美好的一件事,但大家都忘了後面還有一句:何事秋風悲畫扇。當時的我,也絕沒想過會有一天,對這個單純的小丫頭以利用之名,行傷害之事。
回到當下,後來再遇蘇敏,就是到“獵鷹行動”集訓的時候了,那時許家已經敗落,姐姐委屈嫁入了蘇家,而我也被降職爲一支待訓隊伍的指揮,心境上大不同從前。在集訓名單中發現蘇敏這個名字時,計劃就在我心中形成,這個姑娘會是顆很好的棋子。非常時期走非常路,即使我不願利用誰,但現實太殘酷,逼着我往那條道路上走。
我本非善人,如果不是被這小丫頭的倔強和不屈所撼動,我會毫無顧忌地利用她這顆棋子。老實說,最初集訓的時候,對她很是不耐,覺得她不過就是仗着自己是蘇沐天的女兒而進入了這次集訓,純粹是個沒吃過苦的小丫頭。可一項項訓練下來,她那張生動的小臉上,有着各種各樣的表情,就是沒有退縮的。
她的眼睛依然如當初一般晶亮,總是骨碌碌的轉着,動着她的小心思。真正對她改觀是有次夜裏她突然敲門來找我,要求卸去隊長之職,還講出了一番矛與盾的大道理。當一個向來有勇無謀的人,突然展現了智慧果斷的一面,怎會讓我不覺得驚訝呢?
從那天開始,我就時常會注意她的神态舉止,從那些微表情和動作來探察她的心思。發覺這丫頭除去表面的毛毛躁躁,其實每次執行任務時都很心細,也很會動腦筋,頗有些大智若愚的形态,令我不覺有些欣賞。因爲對她留了意,也自然發覺到了她時常飄向我的眼神,以及那眼底亮閃閃的星火,這丫頭喜歡我,幾乎立即就肯定了。
有一次夜裏我坐在營地外,莫名的就想起了遠方的若若和子揚,從手機裏翻出一張藏了很久的照片,默看着,讓思念在心間劃過。不知他們如今可還好,不過子揚對若若那般在意,是不可能抵擋得住她的柔情的。
耳旁突然傳來細小的聲音,我心中一緊,不動聲色地用餘光搜尋,很快就發現在我身側幾米遠處,趴着個小身影,還時不時地探頭而看,不是那蘇敏又是誰?她定不知道我已發覺了她,微惱這丫頭破壞了我的甯靜,起了惡整她的念頭。
有意坐得久一些,還特意臉往她方向轉了轉,之後她再沒敢探望,僵硬地趴那草堆裏整整有兩個多小時。而隔日,我有意天還沒亮就吹哨集合,很明顯看到她疲累的臉色,以及僵化的四肢。我的唇角微不可查的輕勾。
在發現這丫頭對我的愛慕後,我不得不重新審視整個計劃,如果利用她做棋子,勢必是玩弄了她的感情。而繼若若事件後,我最不願做的一件事,就是欺騙感情。
我不想像子揚那樣,以算計開始,最終将自己的心也賠了進去。當然我的心不會賠進計劃裏,因爲它還停留在若若身上,隻是不會再萌動了。從我将她親手推到那個鄉村去找子揚時,我就對自己的心做了選擇,做那個背後退守的人,做那個成全她幸福的人。
也正因爲想早日成全她和子揚,我不得不铤而走險。當發現那個雷區可能存有隐患時,我腦中閃過第一個念頭是蘇敏和其他隊員在那有危險,所以立即在通訊器裏下命令,讓她不準妄動。可轉念就想到這是個絕好的機會,爲什麽不把握住?命令隻下了一半,還有一半提醒的話鎖在了喉嚨口,身體比思維先有了行動,拔腿往那雷區沖。
以我對蘇敏近十個月的觀察和了解,她在指示不夠明确的情況下,爲在我面前求表現,定會繼續向前,我必須以最快速度趕到,确保她不會出事!
當時的我,一心隻以爲救下蘇敏就有與蘇家談判的籌碼,卻不知我腳下的步伐多了慌亂,呼吸都不覺屏住了,在目光觸及到那熟悉的背影,耳邊聽到雷爆的秒聲時,眼見還有一段距離,想也沒想,一個縱身飛撲了上去。
如果再近一分,如果再準備充分些,我都能在救她之前規避開危險,不至于讓自己傷得太重,可偏偏時不等人,再等那0.01秒都有可能錯過最佳營救時機。當我整個身體都如裂開般撕疼時,懸着的心卻放了下來,我終于成功救下了她,也終于擁有了談判的主權。
陷入昏迷前,因爲怕還有殘餘雷沒爆開,所以死死壓制住不讓她動彈,我不能讓自己的犧牲白費。等到确定安全時,才松開了手,任由自己跌入黑暗。再醒時,人已經在醫院,姐姐和子揚都趕來了,若若也在。
蘇敏會來看我,在我意料之中,也早已打算好要如何應對她。事已到此,無需再利用她什麽,還是乘早斬斷她對我的情意爲好,免得誤了她。一番準備好的腹稿,罵得她臉色青一陣紅一陣,從沒有過的難堪出現在她臉上,在她轉身之際我突見她眼中閃過疑似淚花的晶瑩,不由怔住,她哭了?
集訓項目刻苦艱難,她沒有哭;作爲隊長的她在任務失敗後,受我嚴詞批評,她沒有哭;隊中組員淘汰,所有姑娘都哭得淅瀝嘩啦,她沒有哭。但在這刻,我指着她的鼻子說不過是因爲她是蘇沐天的女兒我才舍命相救時,她哭了。
莫名的,酸澀在心間泛起。我有意忽略開,告訴自己這樣做沒錯。
與子揚談及這次的意外事件,沒想居然被若若在門外偷聽到,她乘着子揚不在時來問我何苦如此。面對她,我無意隐瞞,道出了心中埋藏的毒,毒的名字叫許阡柔,也就是我姐姐。我與姐貌似不親膩,可從小我就把她當成公主一般看待,公主自然是要住在城堡,與王子過幸福的生活,而不是爲家族犧牲,嫁給一個比她大了八歲,而且還是二婚的男人。
因着姐姐這層關系,加上我要許若若和子揚安甯生活,就奠定了我不得不铤而走險,劍走偏鋒來謀求出路。也因爲姐姐嫁的是蘇暮年,是蘇敏的叔叔,注定了我跟她不可能有任何發展的可能,我也不願就此利用她的感情來達到目的。
但絕沒想到的是,我和若若的談話,居然會被去而複返的蘇敏全部聽去,看着她消失在門背後的身影,我心慌到手在顫抖,一個劇烈動作間,手上的輸液的針頭滑出了皮膚,血珠在不停往外冒。可當時情形不容我顧及這些,吼着若若立刻去追!等到若若追出了門,仍控制不住顫意,竟有一種深深的恐懼在心間漫開。
當時的我,把這種恐懼定義爲是害怕蘇敏知道了真相,跑回去與她父親和叔叔說,然後我的整盤計劃都将落空,這次的意外犧牲也都将白費。直到很久以後,我才承認,那時的恐懼,其實更多的是害怕蘇敏......恨我。